《夜行》八月瓜

2、第二章

　　就在那个怪物即将扑倒我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稳当的落在我的身前。宛如神祇降临。

　　可我知道，他不是救我的神，更不是英雄救美的英雄。他是那个嗜血的吸血鬼，是他把我带到这个地狱里来饱受折磨。

　　我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他们之间的打斗。总而言之，我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猎物，无论胜利的是哪一方，我都逃不过被吃掉的命运。

　　许久之后，我睁开眼睛。泽森将带着体温的外套罩在我身上。

　　“我的公主，你还好吗？”他说。

　　我打了个寒颤，抬眼看他。

　　他受了伤，脸上有几道抓痕，脖子好像也被抓烂了。

　　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因此受伤死掉，而我可以趁机开上他的车逃跑。他却当我是在关心他，说：“我没事，这些伤，不出半小时就会愈合。”

　　他说得没错，我们回到别墅，他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全数愈合。

　　“阿言，靠你自己，你是走不出这个地方的。”他说话的时候，将买来的八宝粥递给我。“吃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把超市里的东西都买了一遍。”

　　“嗯。”

　　我狼吞虎咽的把东西吃完，眼睛盯着泽森的车钥匙。

　　我会开车，所以，最安全的办法是，想尽一切办法拿到他的车钥匙，打晕他，再逃跑。

　　这栋别墅倒是一切应有尽有，所有东西都很齐全。

　　吃完东西之后泽森又给我递了一瓶酸奶，喝光之后他告诉我，二楼有浴室，可以泡热水澡。

　　这两天我的神经太过绷紧，也没有得到太好的休息。泡上热水澡，我差点在浴缸里睡着。

　　我好好的洗了个头，身上的伤痕七七八八的。

　　泽森给了我一套短打，这是一套汉元素。红色的裙子，白色的交领上衣。我判断，泽森是一个有着角色扮演这种奇怪癖好的变态。毕竟一般的男生能搞懂女人穿的衣服就很难得了。而他的储藏室，放满了不同风格的洛丽塔、JK、汉服、汉元素。

　　走出浴室之后，我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穿这套。

　　因为要把胳膊和腿露出来，方便上药。

　　我伤得不重，就是划痕比较多。

　　泽森小心翼翼的用棉签蘸上消毒水，动作轻轻款款。

　　也许是热水泡坏了我的脑子，我鬼使神差的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泽森抬起我的胳膊，在上面吹了一下。我皮肤上拂过一阵凉意，那股凉意随着他的目光一起，遍布全身。我想，我说错话了。

　　“你的血，可以治好我。”

　　“我……我的血？”

　　泽森身上也是穿着一套轻便的汉元素，灰色系，腰上系着带子。他将腰上的带子拉开，衣裳的两边散落开，露出了他白到发光的肌肤，以及，他胸口上的一处重伤。

　　“半个月前，我被一个吸血鬼猎人追杀，受了很重的伤。你的血，能治好我。”

　　这么说来，在他治好伤之前，我都是安全的。“那……治好伤之后，你会放我走吗？”

　　泽森不疾不徐的拉上衣服，指骨分明的手指将腰带绕成一圈，打了个结。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想了半天，颔首。“会。”

　　“那，你的伤，要多久才能治好。是我每天，放点血给你喝，这意思吗？”

　　“嗯……大概，要三个月吧。”

　　“我，我有，我有一只猫，它还在家里。如果我在这里待三个月的话，它，它会死的。”

　　“你想怎么做？”他反问我。

　　“我想把它接过来，可以吗。”我趁胜追击。

　　其实，我另有打算。

　　只要能先离开这里，再到住的地方，也不是找不到机会离开。

　　“它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我笃定。“我的猫叫做绵绵，是我刚工作的时候捡到的。它是一只美国短毛猫，性格很乖巧。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得了很严重的病。我把它带到宠物医院，治了好久。我们，互相陪伴了很久。”

　　听我说完，泽森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淡。大概是不能理解我对一只猫的感情很重，他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好，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把它接回来。”

　　“谢、谢谢。”说完这两个字，我忽然笑了。

　　他把我困在这里，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如今我却要因为他肯施舍我回家把猫接过来而心存感激。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得斯德哥尔摩。

　　先把你打入地狱，再拉你一把，你就会感恩戴德了。

　　真是可笑啊。

　　*

　　我想过很多，泽森昼伏夜出，大概七点左右起床。之后开始吃东西，看电视。

　　如果幸运的话，他七八点把我送回家。我住的地方再怎么偏，小区总会有人，我只要找准机会，不怕跑不掉。

　　然而，我们七点醒来，八点吃饭，九点看电视，十点打单机游戏。十二点，才出发。

　　无论如何，我总算走出这片地方了。

　　上车之后，泽森用一条丝带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不敢忤逆他，车子发动之后，随着他踩油门的轻重、拐弯的次数和方向记路。也许我这次跑不掉，下回我有机会开上这辆车就能离开这里了，我想。

　　泽森开车很快，汽车在静谧的夜发出不间断的轰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泽森摘下我眼睛上的丝带，说：“到了。”

　　到了么，我有些恍惚。呆滞的看向窗外。熟悉的景物、熟悉的破败小区。

　　此刻是凌晨两点，小区空无一人。

　　泽森欺身过来为我解开安全带，我们二人靠得很近，只有零点几毫米的距离。

　　我几乎是屏息状态。

　　他回座位的时候，忽然怔了一下。“阿言，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吗？”

　　恍惚间，泽森的唇落在我眼睛上，一阵凉意。

　　“下车吧。”他说。

　　我刚想拉开车门，轰隆一声。

　　追尾了。

　　泽森的车停在道路上，不在停车位。因为熄了车灯，后来的车辆直接撞了上来。

　　后行的车主骂骂咧咧的从车上下来，趁泽森锁车之前，我动作迅速的拽开车门，走了下去。

　　“救……救……”算了，救命啊几个字还没说全，我就放弃了。车主喝得酩酊大醉，嘴上一整套问候全家的话。

　　泽森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百元钞票递给对方。谁知，车主大哥喝多了，神志不清，开始纠缠。

　　我也没看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只是躲在后面看戏。

　　二人争执中，车主大哥从车后座拿了一根撬棍出来。泽森将我护在身前，说：“你先上车。”

　　我点点头，假装绕到车的另一侧。

　　只见车主大哥一撬棍朝着泽森的肩膀砸下去，他整个人倒地不起。

　　死了么？

　　不会的，他不可能那么容易死。

　　“大哥，砸、砸头、对准他脑袋砸。”也不知我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我怕泽森反杀了这个大哥。或许，我希望这个大哥可以杀了泽森，我可以一劳永逸。

　　总之，我不敢看一眼地上的泽森，我怕他没死，我怕他下一秒就扑过来把我塞回车里再带到那个深山别墅中，叫我与世隔绝。

　　我仓皇而逃，踩着晚冬的积雪，动作迅速的从小区的后门溜走，再到一条偏僻的小路。

　　这小区旁边不远处，就是派出所。此时此刻，那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就算他们怀疑我是精神病也好，怀疑我脑子有病也好。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平日里，坐公车的两站路，三四公里远。明明近在天边，伸手无法触及。我在长夜里奔跑，目视前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我怕这是错觉，我怕一睁开眼睛自己睡在那副沉重的棺材里。

　　街道上空无一人，连一辆路过的车子都没有。

　　快了，快了，就要靠近了。

　　就在我看到派出所亮起的灯光的街角，一辆车拐弯过来，拦在了我面前。

　　车上的人打开车门，动作从容的下车。

　　他看了看我，又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了一只猫。

　　那只猫，毛色光亮、柔软。此时此刻，它慵懒的趴在泽森的怀里，在的抚摸下，它伸了伸爪子，又打了个哈欠。

　　“阿言，你养的猫，我给你带来了。”泽森额头还在流血，血顺着他的下巴淌下，落在他的肩上，很快就染红了他的白色外套。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在意。见我不回答，他又揉了一把猫的脑袋。“走吧，阿言，跟我回家，我们一起照顾它。”

　　“你放过我吧，你要我的血，可以每天来取。我答应你，一定配合。”

　　他蹙眉，很懊恼的样子。“那样太麻烦了。”

　　“那我，提前取了，给你存在冰箱里用。你一段时间来一次，好……好吗。”我已经是苦苦哀求了，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个地方，我不想再回去了。

　　朝不保夕，成日惶恐。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一天也不想。

　　“阿言，别闹了，我们回家。”他又重复了一遍，此次的语气生冷。好像耐心已经被耗尽，不容许我再说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