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错》虞不渔

8、第7回

　　何捕头听罢，应声离去，一刻也不敢耽误。

　　沈清安此刻只觉得浑身寒意一阵赛过一阵，她听得见旁人说话，却无半分力气应声，就连眼睛也睁不开。

　　裴无尤见她抖得厉害，心中不免对阿嫣产生了怀疑。但看阿嫣，她一直在捣弄方才百凤楼老板娘送来的药材，面露愁色，一言不发。

　　沈清安意识逐渐模糊，感知屋内没有动静，她又强撑着微微睁开眼，只看到裴无尤站在阿嫣身后，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她觉得口干，气息奄奄，用力吐出一个字：“水……”

　　正在研究药材的阿嫣听到声音反应非常快，慌得转身，正好与裴无尤撞了个满怀，裴无尤下意识将手臂往后藏，阿嫣一个反弹，就要往后倒。

　　裴无尤忙抓住了她的肩膀，才使得她没有倒下去。

　　阿嫣僵在原地，将头侧在一边，微微垂下。

　　裴无尤似乎没有注意到阿嫣的反应，立马松开手，在桌上到了一杯水，拿到沈清安床边。

　　他扶起沈清安的身子，正要喂水，回过神来的阿嫣忙制止：“慢！”

　　裴无尤脸色一怔，将已经递到沈清安嘴边的水放远了些。

　　阿嫣忙过来，撑开沈清安的眼皮看了看，说道：“服用凝香丸后，会感觉口干，但是这个时候切记不能喝水，需得熬过五个时辰，否则她将气血上涌，就算保住了性命，也会成为废人。”

　　“既然如此，为何要让她吃这个，若是你方才不在，我或者旁人误喂了水给她怎么办？！”裴无尤似有责怪之意，有些激动。

　　阿嫣神色微愣，只道：“若不服用凝香丸，沈姑娘只怕根本熬不到此刻。我既救她，自然会救到底，寸步不会离开。”

　　听阿嫣如此说，裴无尤的心才放下大半，遂道：“方才我……”

　　“无妨，”阿嫣笑道，“我同裴公子一样，也担心沈姑娘。”

　　沈清安气息不稳，毫无力气，但也听得见他二人说话，她闭着眼睛，喃喃道：“裴无尤，你……你功夫……比我好，若我……”她喘了一口气，“我相信你……自会……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忘了……不要忘了道长的……嘱托。”

　　裴无尤将她轻轻放下，说道：“你切莫担心，我一定会让那个吕无道把解药交出来。你若是有意外，我有何脸面见沈伯父？”

　　沈清安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只侧过头去，她很想睡一觉，片刻之后便睡着了。

　　阿嫣将方才挑选出来的草药收拢，又请外面的小厮拿了一个火盆来，将草药微微浸湿，放在火盆中熏起来。

　　不一会儿，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不到片刻便充斥着整个屋子。

　　裴无尤不解，遂问道：“这是何意？”

　　阿嫣道：“沈姑娘现下不能喝汤水，又要服药，我便将这药熏起来，她吸入药性，也可达到口服的效果。”

　　裴无尤道：“想不到阿嫣姑娘竟懂得这样多。”

　　阿嫣笑了笑，眼中略有苦涩之情，道：“我幼时遭难，承蒙师父收留，带我到了蜀地，跟随她学医。”说着她看了眼沈清安，“可惜我学艺不精，若我师父在这儿，沈姑娘也不必受这么多罪。”

　　裴无尤心中虽有疑虑，但见阿嫣尽心尽力，遂说道：“姑娘不要这样说，今日若非遇到你，清儿恐怕早无性命，此事我们还得感谢你。”

　　“裴公子客气了！”阿鄢笑了笑，忽又收起笑容，看向旁边桌上剩余的药材，眉头微蹙。

　　裴无尤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便拿起药材仔细看了看，不过是一些艾草根和干花。

　　“阿嫣姑娘，那药可是有问题？”裴无尤问道。

　　阿嫣道：“这是苦艾草根和曼陀罗，少量用可缓解疼痛，但是这个用量明显不对，比我开的方子多了很多”她犹豫了一会儿，拿起一些苦艾草根说道，“这个东西混进了我的艾草根里面，多了许多，还有这个......”她又在那些干花里面翻找，找出几颗颜色稍淡的，“这个是天仙子，并不是曼陀罗。”

　　“天仙子？”裴无尤大惊，“是致命毒药吗？”

　　阿嫣犹疑地摇摇头，“只有两三朵，不至于致命，但会致幻，使人神经迷乱，它的药效比曼陀罗强了数倍不止。”

　　裴无尤越听心中越垒起一股郁气，他捏紧拳头，沉声问道：“这药……”

　　阿嫣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遂道：“我是将方子亲手交给老板的，恐怕……这老板并非善人。”

　　这时，走廊外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便是那老板娘的声音：“哎哟！叫你去帮我看看那姑娘伤势如何了，你扭头就跑出去逗隔壁许家的狗去了，你这性子，将来老娘如何靠得住你！”

　　接着便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是许家哥哥引我去的，我本来不想去……”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还怪上别人了。”

　　“少年哀求道：“娘，我错了嘛，下次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去去去，你又不是我生的，你若再这样，我立时便将你赶了出去！”话刚扩音，那老板娘已经踏进门槛。

　　而阿嫣早已将剩下的药材收拾藏好，正在翻弄火盆中的药材。

　　“哟！”老板嗅了嗅鼻子，笑道，“这是什么新奇的用药方法？我可真是见识少了，闻所未闻。”

　　阿嫣抬头看去，老板娘身着一身紫色齐胸襦裙，外搭朱红纱折，头发挽在一边，倚在门边，媚眼如丝。

　　裴无尤则坐在床边，见老板娘进来，起身道：“多谢老板挂怀，不到帮忙买药，还专门跑来看望。”

　　那老板娘一愣，随即笑着走了进来，“兄弟你说哪里的话，这姑娘既然是在我百凤楼门口出的事儿，我自然要搭手的。”说着她又看向床上的沈清安，露出担忧的表情，“这姑娘如何了？”

　　裴无尤道：“目前伤势稳定，倒也没大碍。”

　　老板笑道：“那可就好，那可就好。”

　　一旁的阿嫣打量着这老板，她眼含笑意，喜形于色，倒是看不出她有不轨之心。

　　阿嫣站起来道：“还得多谢老板娘费心帮我凑齐了药材。”

　　那老板打量了下阿嫣，喜道：“哎哟！方才你给药方给我，我只顾着床上那姑娘的伤情，都没注意……你这姑娘生得可真好看。”她上前热情地拉着阿嫣的手，“我叫奚素娥，因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我奚三娘，你们也叫我奚三娘吧。”

　　阿嫣笑道：“见过奚三娘。”

　　奚三娘看着阿嫣，越看越喜欢，只道：“好妹子，真合我眼缘。”

　　正说着，一个少年突然踉跄着闯了进来，差点栽倒在地，紧接着一只黄色的狗也追了进来，一人一狗，看起来似乎是在打闹。

　　那少年看起来十三四岁，身着一身素衣，爬起来抹抹脸上的灰尘，尴尬地笑道：“是……是狗追的我。”说着他用手指着那只愣在原地，一脸无辜的狗。

　　奚三娘当即火冒三丈，撸起袖子，上前揪住那少年的耳朵，“浑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跟许家那臭小子混也就罢了，尽然连许家的狗也能混在一起。瞧老娘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着就把少年往门外拽，少年疼得啊啊大叫，直喊饶命。

　　那狗欢也快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摇着尾巴跟了出去。

　　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裴无尤上前关上了门，转身问阿嫣：“依姑娘所见，这奚三娘是否有害我们之心。”

　　阿嫣却似未听见一般，愣在原地出神。

　　“阿嫣姑娘？”裴无尤叫了她一声。

　　“啊？”阿嫣回过神来，脑子里一直想着方才奚三娘与那少年，说道，“我也看不出，但是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隐情。”

　　这时，沈清安突然动了一下，裴无尤立马上前，沈清安脸色似乎好了不少，她半睁着眼睛，看到裴无尤，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裴无尤看看窗外天色，柔声应道：“已经子时了，你且坚持一会儿，两个时辰后我便去衙门找吕无道要解药。”

　　沈清安见裴无尤一脸忧色，用力笑了笑，“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疼死我了。”她强迫自己用轻松的语气将这话说出来，但身上实在疼痛，即便用尽了全力，还是听得出她的痛苦。

　　裴无尤道：“你少说话，留着力气，若是实在疼得紧……”说着他毫不犹豫将袖子一撸，将手臂露出来，“你就咬我！”

　　沈清安“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有那力气咬你，还不如我多念叨两句呢。”她看向阿嫣，“阿嫣姑娘，你救了我两次，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说着她便想坐起来。

　　阿嫣连忙上前按住她，轻声道：“你躺着就好。我救你也不是图你回报，换了旁人，我也一样会救。”

　　“倒是我胸襟小了。”沈清安道，“但还是要谢谢你，将来若有差遣，你尽管吩咐。”

　　裴无尤也随声附和：“我也是，阿嫣姑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

　　阿嫣笑笑不语，思忖片刻，忽又问：“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们呢，你们俩这是要往哪里去？没想到宁远镇一别，又能在此地碰到。”

　　“我们……”

　　沈清安正要说话，裴无尤忙打断她，说道，“清儿家与我家是世交，从小父母便给我们定了娃娃亲，我俩是要前往定安完婚的。”

　　沈清安登时瞳孔放大，一脸震惊之色，张嘴试图想要解释什么，裴无尤却突然抢先一步说道：“阿嫣姑娘你先去休息一会儿，两个时辰后过来换我，我好去衙门，不然后半夜你可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