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错》虞不渔

9、第8回

　　阿嫣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门外了。她记不清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裴无尤说他要回定安和沈清安成婚。

　　她蛾眉微蹙，难掩忧伤之色，可沉默半晌，又不知自己在伤心什么，只是心中略有郁结，又不知怎么解开。

　　她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裴无尤，嘴唇微张，半晌之后，终是说了句：“裴公子，沈姑娘，那我先去休息了，待会儿再过来。”便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裴无尤探出身子望了望，烛光昏暗的走廊中空无一人，阿嫣瘦弱纤细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

　　见阿嫣走远了，裴无尤终于长舒一口气，关上了门。

　　他坐下又想看看沈清安的伤势，谁知刚靠近，沈清安就一巴掌扇了过来，力气不大，但还是隐隐作痛。

　　“你打我做甚？”裴无尤捂着脸问道。

　　沈清安道：“你若不想告诉她实情，什么理由不好找，亦或直接说不方便告知也行，阿嫣她定也不会多问，何苦非编这理由？”

　　“我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有功夫去衡量要编何种理由。”裴无尤一脸委屈，揉揉脸，忽又看向沈清安，一拍大腿，故作懊恼样，“哎！我倒忘了，你是女儿家，这理由于你名誉实在有损，万一将来累得你找不到夫君可怎么好！”

　　沈清安道：“我倒不在意名誉、夫君什么的，只是你编这个谎，若是将来我们和阿嫣再要遇见，可怎么面对她？你在山上清修多年，学的便是做这种荒唐谎言吗？”

　　裴无尤见沈清安真的生气了，忙站起身，躬身行礼：“我确实也没想那么多，我给你赔礼了，你放心，待你伤好后，我自会向阿嫣说清，请她见谅。”

　　“罢了！”沈清安捻着被子躺了回去，“你这人，我真是看不懂。”

　　“看不懂？”裴无尤眼见的脸上神色比方才更为慌张，他忙坐回床沿，说道，“我这个人很简单的，很容易懂的。”好像在试图说服她，证明自己。

　　沈清安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也赶紧休息会儿吧，我现在好多了，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盯着。”

　　裴无尤道：“不必，我现下也不困。你若困了便睡，我就在旁边，不必害怕。”

　　沈清安看看窗外，夜色正浓，寒风刺耳，屋内却暖烘烘的。她脸颊被捂得通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红玉耳坠，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光中，裴无尤的神色也有些略显惊讶，但片刻便恢复如常。

　　“这是什么？”裴无尤问道。

　　沈清安道：“这是我娘给我的。”她握着耳坠放在胸口，“我出门前，娘甚是担心，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照顾好自己。从小她最疼我，也不知这么久没见我，她会不会想我。”

　　裴无尤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伯母自然是要想你的。”他眼中流露处艳羡之色，“若我爹娘能活过来，往后时时刻刻我也是离不开他们的。

　　沈清安看着他低沉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耳坠怎么只有一只？”裴无尤突然又问道。

　　沈清安道：“我娘说她就这一只，让我好好保管，若有缘份，将来自会遇到第二只的，也不知她是何意……”

　　裴无尤道：“伯母自有她的理由，你便听她的，好好保存就是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聊了大半夜，外面传来一阵鸡鸣，不一会儿，门也被敲响，阿嫣也进来了。她梳戴整齐，精神看着却不怎么好。

　　“裴公子，你快些去衙门，沈姑娘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裴无尤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辞了二人，去了衙门。

　　刚到衙门口，迎面便碰到何捕头带着两名捕快急冲冲地出来。一见裴无尤，何捕头连忙迎了出来，抱拳道：“裴公子，吕无道醒了已有半个时辰，可任凭我们怎么拷问，他都不肯拿出解药。”

　　裴无尤道：“这吕无道也是老江湖了，他知道若是拿出解药，他就再无活路了，自然不肯拿出来。”说着他向门内张望一阵，问道，“你家安大人呢？”

　　何捕头道：“安大人昨夜携夫人去了五十里外的农庄，说是要在那边待上几日。不过我昨夜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送信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回音。”

　　裴无尤道：“可否烦请何捕头带我去见见吕无道？”

　　“自然可以。”

　　监牢中，吕无道衣衫褴褛，有几处破损，渗出一点点血迹，脚上拷着两条铁链，看样子是受过刑讯。

　　他靠在墙角，闭眼养神，神色丝毫不见一丝慌乱。

　　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见到和捕头背后的裴无尤，他身子微微侧了一下，问道：“我都说过，我没有解药，你找再多人来盘问也没用。”

　　何捕头见惯了这种嘴硬的犯人，故而对吕无道说的话是一句不信的。他拍拍牢门，吼道：“少废话，你若不拿出解药，十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吕无道却不以为然，依然气定神闲，“我反正是孤家寡人，就一条命，喜欢你就拿去。”

　　“你……”何捕头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何捕头，可否打开牢门？”裴无道突然开口。

　　“啊……这”何捕头犹豫一阵，看了看吕无道脚踝上的铁链，还是说道，“那裴公子你万事小心。”

　　牢门打开了，裴无尤走了进去。

　　他双手执剑，作势要拔出来，但看着吕无道一言不发。

　　何捕头以为裴无尤会行冲动之事，忙道：“裴公子，大人接到送信一定会尽快回来，吕无道犯了重罪，自有律法处置，你可千万不能冲动行事。

　　良久，裴无尤并未答话，还是看着吕无道。

　　吕无道虽侧头不理会他，但久了他还是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终于，他按耐不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吕无道扭头正面看向裴无尤，正想与之争吵，谁知话还没说完，裴无尤突然拔剑，往他脸上挑去。

　　吕无道更是下意识闭上了眼。

　　顷刻之间，裴无尤已将剑举起，剑的尖端赫然挂着一张人皮面具。

　　其余众人大惊，看向吕无道，脱去面具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轮廓分明，虽看着有些年纪，但那双眼睛和两弯浓眉，依然可以想象他从前的俊俏模样。

　　“原来这才是吕无道的本来样子。”何捕头惊叹道，“我就说呢，好像听大人说过，吕无道不仅盗墓，也是个采花大盗。”

　　裴无尤冷眼看着吕无道：“采花大盗倒不至于，但是风流债定是欠了不少。若非这副模样，如何做得到？”

　　吕无道见自己被拆穿，便也不装了，遂道：“少废话！”他指着裴无尤，对何捕头说，“我要这个人单独跟我谈，否则大家都别想好过。”

　　何捕头看向裴无尤，有些为难。

　　裴无尤笑了笑，“放心何捕头，我有分寸，定不会乱来。”

　　何捕头低头沉思半晌，便带着捕快狱卒散去。

　　监牢中就剩裴无尤和吕无道。

　　裴无尤后退两步，抱着剑靠在门框上，问道：“说吧，你要怎么做才肯拿出解药？”

　　“我自知犯下滔天大罪，没有活路，此番落在你们手里，我也没什么好辩驳。”

　　裴无尤神色一怔，不解地看着吕无道。

　　吕无道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我途径蜀地，盗取过一座汉代帝王墓，里面金银财宝无数，但唯有一件，我交给了定安城引仙楼的老板手中。我希望你答应我，一定拿到那东西，带着，亲自交到皇上手中。”

　　裴无尤笑道：“你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少，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宝物珍贵到你要自己保留？”

　　吕无道摇摇头，“那东西不值什么钱，只是它与十几年前一桩大案有关。我此生坏事做尽，本想在这件事上尽心尽力，洗刷我的罪孽，但如今我落入安先礼手中，怕是没机会了。”

　　裴无尤听着，手不自觉地捏了捏挂在脖子上的小铁筒，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问道：“我能知道你所谓的大案，是什么案子么？”

　　吕无道抬头看着他，一道寒光略过，“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其余我无可奉告。”说罢又侧过头，靠在墙角，闭眼不理会了。

　　裴无尤思忖片刻，不再与他纠缠，便道：“我答应你。”

　　吕无道看向他，笑了笑，遂道：“让他们拿纸笔来吧。”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一句：“请你务必办到，且此事不可有第三人知道。”

　　裴无尤点点头，“我既答应了你，自然做到。”

　　不一会儿，何捕头便拿来了纸笔，吕无道写下一张方子，交给裴无尤，“你们按照这药方抓药，只需喝一次便好。”

　　裴无尤得了药方，一刻也不敢耽误，回了百凤楼。

　　次日一早，阿嫣便拿着药方亲自去药铺买药，很快便熬了浓浓的一碗，沈清安喝了之后，不到半日，果然好了许多，能下床走动。

　　眼见着沈清安气色逐渐恢复，裴无尤的心也慢慢放下来，他也不着急赶路，只想着让沈清安多恢复几日。

　　腊月十八晚上，雍州城全城异常热闹，人人都在奔相传达，说晚上有灯会。

　　沈清安身体本已恢复得差不多，便提议晚上一起出去逛逛。阿嫣素来不喜热闹，但见沈清安那样高兴，便也道：“出来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外面的灯会呢，正好也去瞧瞧。”

　　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奚三娘的声音：“今晚有灯会，咱们不做生意了，你们也看看热闹去！”

　　“谢谢掌柜的。”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传来。

　　不一会儿，奚三娘又走了进来，见他们三人正在说话，又打量着沈清安气色不错，遂笑道：“姑娘看着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许家在东街办灯会，那可比上元灯会还热闹，你们也瞧瞧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