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初上神殿 ...
-
阿爹牵着我踏入神殿的时候,他的大手微微颤抖,将我攥的更紧了些。
其实我知道,阿爹不愿意看我早早出嫁,更不愿意看着我放弃自己的如意郎。
今年我正好六万岁,就算不是今日,嫁入神殿也是迟早的事了。
“雀姬……”
小织在我身后唤了我一声,声线颤抖,与她相知相识数万年,她最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走吧,境空等不得了。”我没回头看她,不敢看,回头会哭。
以前,小织总替我跑腿,给境空带话,给境空送果子,还要每日替我去子虚洞探探境空几时出关。
这么多年了,我说的每一句话,提的每一个要求,小织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在外人面前,她永远低着头叫我雀姬,其实,她早就成为了我的家人。
九重天上的神殿,正如戏文中所说的: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
处处缀有龙族的图腾,金光紫气,气势恢宏。殿外有重兵把守,守卫森严,殿中辉煌万分,以九日为明,以五月作饰,与我曾在其他帝君处所见的宫殿全然不同。
但我不太喜欢这里,这里的气氛让我压抑,雀都的羽军总是与民同乐,不佩刀不拿剑,一样深得百姓爱戴。可神殿的守卫一身金甲,面无表情,像些冰人。
恭迎雀帝!
恭迎雀姬!
一路走到神殿主殿,宫娥守卫都纷纷跪拜,这样有失尊严的礼节我还以为只在人间的凡夫俗子们间。
我在主殿中见到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那样高贵,穿的衣服是天蚕族特供的白金蚕丝,发间佩戴的步摇缀有四海八荒罕见的珠宝,我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穿着,她虽美丽,可着这样一身不知重不重累不累。
阿爹说了一句:拜见天后。
我也跟着鞠了一躬,说了一句。
那被称为天后的女人高座在上,眼神清冷:
“雀帝此次可是特意为神殿送来雀姬?”
她这话说的奇怪,好似我是个物件。
“回天后,老夫此番前来是为寻一人。”阿爹可能听了她的话也有些不高兴,并不想跟她客套太多。
我也着急,这大殿太大,我怕离得太远她难以听清,于是就走近了几步跟她说:“天后,神殿中可有一人名唤不夜侯?”
那女人一听这三个字,皱了皱眉,分明是不悦了,半晌才回了我两个字:
“没有。”
我更着急了,如果不在神殿中,我要如何去寻那人,境空的毒要如何解:“怎么会呢!那人的盒子上也刻着龙,他的身上也长了这样亮晶晶的鳞片。”
我摊开手心,想走到她面前给她看看那同银鳞相似的金鳞,但我刚一走近,便被她呵斥:
“大胆!”
她的声音尖利,吓得我连连后退。
“虞儿不得无礼,”阿爹赶紧把我拉下来:“快快向天后请罪。”
请罪?
我何罪之有,不过是凑近了几步同她说话,她就生这样大的气,非得我赔礼道歉不可?
阿爹暗暗推了我一把,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女人看了才舒展眉头,看来这些帝后都喜欢人家给他们下跪,否则就要生气。
“雀帝若无他事,可先回雀都静候。”天后冷冰冰地对阿爹说,并不将他这个雀帝看在眼里,又瞥了一眼我说:“雀姬留下。”
我赶紧看了阿爹一眼,阿爹也慌张了些:
“天后,虞儿此次只是随我前来寻一人,既然并无那人,我们便不必留了。”
我随即点头,我根本不想留在这里,还赶着回去救人。
“天后,我的挚友中了奇毒,需得不夜侯才可解,若是神殿并无这人,我再另想他法。”我拱手,恭敬起来。
“雀帝,雀姬已满六万岁。”那女人并不理睬,只是丢出这样一句。
阿爹语塞,慌乱了起来:“天后,虞儿她…”
“联姻之事本就是你我两族的约定,神族如约守护长生树四万年,而如今雀姬年岁已满,为何不能长留神殿?”天后打断了阿爹,让阿爹无颜抬头。
确实,这些年神族奉养长生树损失巨大,如今若是我们雀族毁约,岂不是为四海八荒不齿。
看着阿爹在那人面前这样低着头,我真的很不忍……
或许,我这个雀姬做的太过自私了些。
“阿爹…你先回雀都吧,我若找得那人,自会回去救境空的。”我将阿爹扶起来,对着他笑笑,但我知道此刻我一定笑的很勉强。
“虞儿……”阿爹握紧我的手,微微颤抖。
“小织,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我不忍再看阿爹,于是转过去看着小织,却看到她落泪。
她用力地点点头:“愿意,小织愿一生相伴雀姬。”
委屈她了……
以后竟要陪我留在这样冰冷孤高的地方。
阿爹临走前,一直没与我对视,我明白的阿爹是觉得有愧于我,但我也觉得有愧于阿爹、有愧于雀都。
阿爹取下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块玉佩,放在我的手中,那曾经是阿爹向阿娘求亲的玉佩,很淳朴的一块璞玉,但阿娘说过只要情意在,璞玉比珠宝更美。
现在我将它戴在身上,用心口的温度暖着,原来它真的比天后身上的珠宝更美。
阿爹走后,仙娥将我和小织带进一间小金屋,神殿的后宫很大,大到不可一日走尽,这里有很多宫房,有大有小,有的华丽也有的简朴。
以前我在玄机门,总是嚷嚷那里住的孤僻,没甚人烟,可在这我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孤僻。
“白虞,看来天后不怎的喜欢你。”小织一边打扫着这间布满灰尘的金屋,一边抱怨。
我想起她高高在上的样,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她呢,若不是为了救境空,谁稀罕留在这种破地方。”
“神殿竟用这种废弃的屋子招待我们雀都的雀姬,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还说什么与我们联姻,我看她没什么诚意。”小织麻利地将床榻铺好,好让我有块干净地坐下。
比起自己,我更忧心境空,三天期限将至,我必须找到那人:
“小织,你先收拾,我去各宫找找那个不夜侯。”
越想越不对劲,天后听到不夜侯三个字时,分明皱了眉,我就是觉着这里一定有那人。
小织将她的弯刀塞给了我,我们的修为都不高,若是与人硬碰硬,肯定要吃亏,不过带个兵器,也好壮壮气势。
我刚出去没多久,就听见一路上都有宫娥指指点点,好似在讨论我。
听了一路,我算是听明白了,我那个素未谋面的“联姻对象”恐怕是个什么风云人物,这些仙娥叽叽喳喳的,无非就是在说我如何如何好运气,将来能做那人的正妃,或是嚼我的舌根,说我算个什么东西,如何当的起那人的正妃。
谁想当什么正妃侧妃?
我只想做境空的鸟儿,陪他去看西洲的海棠。
我走了许久,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大的小的屋子我都偷偷潜进去过,没那人,而且所有人的衣着作风也全然不像那人啊。
天黑之后,我迷了路,干脆施个小计绑了一个小仙娥问问:
“仙娥,神殿中可有一人名唤不夜侯?”
那妹妹听了这三个字,像见鬼一般,脸色铁青,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实在没有耐心了,境空真的等不得了,他们一个两个分明就是认识那人的。
我拿出小织的弯刀,抵在仙娥妹妹的脖子上:“快说!否则就杀了你,这可是一把沾了冥河水的刀,一刀就叫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冥河水乃是四海八荒的仙灵们最恐惧的东西,只一滴冥河水便会叫修为低的仙灵们魂飞魄散,痛苦至死了。
只是,小织这把不过是把普通的弯刀。
那妹妹吓得不轻,赶紧求饶,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别人后,向我指了指最南边的院子,比了些我看不懂的手势。
我顿时明白了,她是哑的,我不该这样吓她。
我放了她,也好好道了歉。
那院子不大,我看过龙族龙子们的宫殿,富丽堂皇,而这个光线昏暗,宫苑也小,普通到让我忘了这是神殿。
如果不是这位仙娥指路,我恐怕永远不会注意到这里,这儿没有守卫,也没有宫娥,甚至不点宫灯,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不敢用仙术点灯,生怕惊动旁人。
蹑手蹑脚走进去后,我摸索到了房间里,借着月光,我看的很清楚,床榻上没人,书桌前也没人,应该是个空房子。
不料,正当我失望之时,身后竟有一双手抱住我,顺势往床榻上一滚,那人压在我身上,将我抱的死死的,更可怕的是我被术法消了音,叫都叫不出声。
难道我堂堂雀姬要被人吃了豆腐?
一咬牙,我拿出弯刀,往后捅去,那人却躲开了,轻笑一声,他这一笑我就知道是谁了!
果然,他抬了抬手,宫灯亮起。
“不夜侯?!”我终于找到了他!
他听我叫他,竟然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像个春日少年:“本殿下等你许久了,你果然找来了。”
他穿的墨绿薄衫松松垮垮,露出细长的腰身,这样轻佻,我都快习惯了。
我将弯刀横在他眼前:“解药给我!”
谁想跟他多说,我不过是想救境空。
“什么解药?”他满不在乎地躺在床榻上,眯上眼睛佯装睡觉。
我急了,走到他面前,用刀指着他:“装什么糊涂!那日你给境空吃了什么东西,境空如今昏迷不醒、不死不活,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就要你的命。”
他呵的笑出声:“小仙娥,你每每见我都说要我的命,怎的还任由我活到现在呢?”
他这意思分明嘲笑我修为太低。
“你!”我俯身,想用弯刀刺他一下,给他个教训。
他却施了小计,我脚下一滑,刀掉落,人也落在他的怀中,同他一起躺在软榻上:
“既然你提起上次的事,我倒想和你好好算算账。上次你半路杀出,坏了我的好事,惹得我兴致不悦,这才下毒毒了你的情夫,若是要我交出解药,你说…你是不是该先赔我的兴致?”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我…我……
我的脸瞬间红透,除了这人,我从没在别处听过这样放荡露骨的话。
“你…你放肆!我乃…雀都雀姬!快放开我。”我的手脚不断挣扎着,却依然被他抓的死死的。
“别乱动,”他轻轻咬了咬我的耳朵,声线低沉:“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他的一呼一吸都在我的耳边,惹得我心痒痒,难受的很。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我竟恍惚间有几分迷乱了。
见我傻了,他伸手挑起我散落的发,别至我耳后,动作轻柔得让我忘了他是怎样一个人。
不知傻了多久,我才挣开,重新捡起那把弯刀:“你这狂徒…怎的这样轻佻放肆!如今我已如约而至,快把解药交出来。”
他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没有解药,此毒不可解,傻丫头~先前我都是骗你的,不过是想耽误你点时间,眼下过去了两三天,恐怕你连情夫的最后一面也错过了。”
什么!
不可能的!
他之前是骗我的?此毒不可解?
那境空怎么办!难道境空必死无疑吗?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甚至觉得眼前混黑,一片模糊,站也站不住了,境空怎么办,难道我真的害死境空了吗?
我踉跄了几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害死境空…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见我瞬间失了魂魄,那人笑起来,好像就等着看这出戏:“我毒死了他,你怎么不来取我性命?之前你不是一直嚷嚷着吗?”
我的耳朵听不清他的话,但我知道他在笑,很轻蔑的笑。
我不想杀他,因为那毒物是我亲手喂给境空的,害死他的人是我……
什么时候开始,一呼一吸这样痛了……
恍恍惚惚,我看了看手中的弯刀,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刺去……
境空活不成了,我又怎么能苟活万年呢……
一道银光,赶在我的刀刺中自己之前打在我的手上,刀落,我始终安然无恙。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疯魔!”那人有几分着急了,跑到我跟前看我是否受伤:“不过是耍耍你,你竟要自伤?一个凡人罢了,值得你这样吗?”
他伸手给我擦眼泪,我却无情躲开:
“你不懂。”
他愣了愣,转而低下头笑起来,我却发现了他眼底的落寞:“是,我是不懂…又不曾有人为我这样哭过。”
每每见他,他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嘻哈模样,此刻我却隐约触碰到他心底的凉意。
但很快,他又变成之前的纨绔样,坏笑起来:“随我去一趟西洲吧,解药被我封在西洲边界。”
“可境空他……”
“放心吧,你的情郎早已修成真人,就这么几日他死不掉的。”他转身换上一件墨绿镶银的袍子,回眸笑笑:“再说了,本殿下可不想死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