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浮世》一只桃喜

23、二十三章：龙凤呈祥

　　天官高喊一句，行天罡之礼！
　　我与云鄞一同向着历代帝君所化的承天柱鞠礼。
　　我的眼泪暗自落下来，这些支撑着天际的栋梁，这些冰冷的玉石，有一具是阿爹的。
　　又向着众仙家鞠礼，众人只做谦卑像，底下那些人…远不同于往日那般。
　　仙乐奏起，群雀欢歌，真正来献上祝福的恐怕只有我雀族这些天真的鸟儿。
　　我看了云鄞一眼，他没有看我。
　　他和底下那些人一样，在等……
　　微微蹙眉，他等的人没有来，或许他失望了吧……
　　四海八荒各族皆受邀来此，朝拜天帝，只是没有花都的人，按理说，这样的场合花都是不可缺席的。
　　莫非！
　　突然，仙乐弦断，原本金光曜曜的苍穹昏沉下来，云层间翻腾着滚滚天雷，彩云破裂，取而代之的是乌云压顶，空气一瞬间冰到了骨子里。
　　我像是被雷劈中，动弹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很怕…我真的很怕……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来！
　　求求你……
　　但他还是来了……
　　他没骗过我，他真的有绝不放手的勇气，反而是我骗了他，是我……
　　神殿之外金甲军围了一重又一重，我听见外头有兵戎相撞的声音，有石柱破裂的声音，有神兵们壮烈的战斗声。
　　他真的来了……
　　一金甲兵跌跌撞撞跑进来：“天帝！不…不夜侯来了！”
　　这小兵忘了桀已褪去神族身份，此间再无不夜侯了。
　　我想起初见他时，他轻佻一笑，想起他半醉半醒地留下一句…我乃不夜侯……
　　他真的来了……他来接我了……
　　金甲军受训万年，个个兵强马壮，可他们挡不住他，他想做的事，向来无人可挡。
　　他一步步走上神殿，桀的脸上沾染了血迹……
　　他杀人了……
　　为了我，他杀人了……
　　或许不是一个人，或许将来还会再杀人……
　　殿下的众仙跃跃欲试，师尊摆出了天雷阵，那是师尊毕生所学，已修了十万余年，他若入阵…生不如死。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我。
　　我想起桔红糕的味道，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碎在冰冷的玉石地上……
　　我想起那条血红的冥河，那时候他回来，满身的伤，就像今天这样……
　　为何他常满身伤痕…为何…他们皆要来灭他的灯……
　　为何没人问过，他冷不冷…
　　我想喊，想冲下去，可小织还在下面，雀都的鸟儿还在这里……
　　云鄞默默拉住我的手腕，我走不了，也不敢喊，张了张嘴，流着泪，对他说了一句：
　　走吧……
　　你走吧，活下去……
　　我看见…他笑了一下，他的眸子血红，不像以前我们在天河时的模样，但只要他的眼睛里有我，便还是他。
　　他最爱的墨绿长衫沾上了血迹，一步步走着，将那支银簪取下，化作一支龙戟。
　　他极少用这神器，今日…他是真的打算拼个死活。
　　“妖龙！今日乃天帝吉日，你胆敢来此闹事！”底下一仙家，手持一柄神器，杀了过去。
　　那人是袂山老祖，修行十万年有余，修为极高，可那十万年神器一碰到龙戟便化为乌有，桀只轻轻一挥，那人便暴毙当场。
　　他一死，场上如晴天霹雳般炸开。
　　众人叫嚣着，却又惊愕于他的修为。
　　他的修为怎的几日时间里飞升如此之快。
　　大师兄看了我一眼，手持战炙火旗，飞身上前，佯装与他对打，桀却未伤他分毫。
　　我看见大师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紧接着推了他一掌，他并未还手，只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然后撑着龙戟站起来，看着我：
　　“我得带她一起走。”
　　众仙挡不住他，他终于走至我面前，笑了笑：
　　“不要哭，你穿红色很好看。”
　　他向我伸手，他的左手已无龙鳞，是为了我……
　　我挣脱云鄞，将藏于袖中那符取出，缚在他身上。
　　可不等我对他说一句话，师尊和境空的天雷阵便从天而降，他将我一把推开，只身被困阵中。
　　五雷轰顶！
　　生不如死！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龙鳞片片剥落，剥皮抽筋般的痛。
　　“不要！！！”
　　我不想他死，我更不能看着他生不如死！
　　我想起那柄尖刀，颤抖着握在手上，用尽浑身修为闯入那阵中……
　　我抱着他……
　　我好想他……
　　真的好想他……
　　我很想就这样永远抱着他……
　　可我……
　　可我抱着他，那刀插入了他的胸口。
　　天雷劈的我很痛，但我分不清这究竟是天雷的痛还是心痛……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看着我……
　　那双眼睛里有难以置信……
　　有不甘…有愤恨…
　　有我……
　　但只一瞬，他便灰飞烟灭，我抱不住他了。
　　我再也抱不住他了……
　　他的心头血里藏着我，可我…我却在他心头插上一把刀子。
　　我再也…见不到那双眼睛了……
　　境空止住那阵，小织大哭冲上来抱住我，喃喃地说着…哭…哭……
　　为什么……
　　偏偏这一刻，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像做了一场梦，历了一场劫。
　　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
　　我昏厥过去……
　　在这场龙凤呈祥的吉日中，我亲手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四海八荒的众仙为此大庆九日……
　　大庆九日……
　　简直讽刺……
　　他死了，我亲眼看着他灰飞烟灭了。
　　他的眼睛、嘴巴、手，灰飞烟灭了……
　　遗落在地上的只有我的骨羽…和一包桔红糕……
　　至死，他也未用我的骨羽……
　　至死，他还带来了一包桔红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