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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浴火成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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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殒了,我继任雀帝的天劫就快到了。
继任雀帝,需得浴火九日,方可重生凤凰,男凰女凤,我这只小青鸾要蜕变一番,遭一趟罪,才配得上雀帝的位子。
九日…
对于旁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我,格外重要。
这九日里必须有人替我守着雀都,重生浴火的天劫会祸及雀都,那人得替雀都扛住天火,以防生灵涂炭。
我想过…桀愿意替我守九日。
我不敢去找他……
我怕九日之后再也见不到他……
我怕他因此事大损,六月初二那天会扛不住……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劫难是不是我。
所以我,只能去见云鄞,他是未来的天帝,四海八荒的统帅,照拂我这雀都小帝,本是情理之中。
我一见到他,本来在心里想了一万遍的说辞都忘净了。
其实说起来,不过只是一段时间未见……
一见面,我觉得他消瘦了不少…
很是愧疚……
原先他见着我,总是带着笑的,今日也带着笑,这笑却凉的很。
“拜见无相侯…”
我行了个大礼,他没扶我,我没起身。
靳殿静的可怕,我们的事情在四海八荒传的沸沸扬扬,我知道这一次她们又会说我怎的还有脸来见云鄞。
终于过了很久,他正脸看我一眼,有些哽咽:
“还好吗…”
我点点头。
他停了停:“楘桀…已自愿褪去神侯身份,放弃天帝之位,此后再无不夜侯……”
他吁了口气:“他待你是真心的…如此便好…只是这样一来,我也分不清谁才是那个错的人了。”
“是我自己……”
我抢过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们谁都没有错。”
他沉沉看我……
许久许久……
似落泪,却始终落不下泪来:
“我想你。”
他这个样子,失了魂魄的模样。
我的眼泪也跟着落下来,若是他从未遇上我,我们没有什么婚约,他该是个多好的人啊。
他走向我,用左手扶起我,右边是空荡荡的衣袖……
我的心咯噔一声,掉进冰窟窿。
“你的手……”
莫不是…莫不是和桀用了用一种术法。
哪有以一换二这样的好事,换了我另一只手的,原来是他。
“没什么,”他转过身,有意躲闪:“再修五万年便长回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早已打点好一切,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会负责到底。”
他早料到我这白眼狼会来求他帮忙,却都不需我低声下气一句。
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我甚至欠未来的天帝一只手。
空气凝结了……
我不配为他哭,我的眼泪不值钱。
“六月初二那天,你会来吗?”
他看着我,灰蒙蒙的眼睛看不出喜悲。
六月初二,原是他和星君算了好些日子算出的良辰吉日,他盼着日子,怎知道六月初二来的这样迟,迟到生了这么多事。
我不忍心看他,更不忍心告诉他:算了吧,我们之间就算了吧……
或许,优柔寡断就是我最大的错。
“六月初二那天…”他起身,欲离去:“我等你……”
说完,他抬手指向我,一滴像水一样的东西钻进我的眉心,速度太快,我来不及反应。
我没甚心思去琢磨那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看见云鄞的表情,像是有一万句话想说,到了嘴边又只剩一句:保重……
为什么。
为什么我都做出这样令他、令神雀两族蒙羞的事。
他还是等我……
我不敢见他,不敢想他,就连他的名字都让我害怕,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的。
这么好的人,像云一样洁白的人,为何被我拉下了地狱……
云鄞离去的时候,我还留在原地,直到几位好心的仙娥来扶我。
我晓得云鄞有多好,可我是个混蛋,我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心里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人。
而那个人的名字,一样叫我害怕看见……
桀已经同神族闹翻了,那他现在住在哪里?
在我面前,他竟然只字不提。
他知道雀都现在视他为敌,所以不来给我添乱,虽然我之前分明答应过他,退婚之后要带他去雀都长住。
他这人看着挑剔金贵了些,其实性子很是隐忍,他自己随便找个洞住下就住下了,但绝不愿拖累了般箬。
我想,他们应该是去了花都。
我真的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雀都不可一日无主,所以我要速去历劫,历劫之后离六月初二便没几日了。
云鄞与神族坚持要操办婚事,四海八荒都等着看这出戏。
还有境空,现在他和师尊一定都在等着将桀置于死地。
我真的快要疯了……
但我现在还疯不得,雀都不可一日无主,要承天劫,还得去一趟东洲。
东洲岩火族世代传承战炙火旗,每一任族主都是火神,掌管天地荒火。
而我身为雀姬浴火九日,所要经历的绝非寻常火焰,正是岩火族的火源——烬池。
阿爹曾说过,要想浴火涅槃,需在烬池浸上九日,每一日战炙火旗都将挥上几挥,每一挥,烬池中的温度都会升高,直至将人身上每一根羽毛、每一寸皮肤都烧为灰烬。
凤凰,便是要在灰烬中重生的。
阿爹就是经历了这样的磨难才守得了雀都,护得了百灵。
从前我听着这些觉得可怕的很,现在却不这样想了。
或许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吧。
东洲炎热,仿佛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滚烫的,这样的地方换做以前的我是万不能待上九日的。
我在东洲见到了大师兄,他已听说了我们雀都的事,只是叫我节哀,并无一句责怪。
大师兄说一见我便是一副可怜样,脸色惨白,于是为我备下一桌饭食,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吃一些。
我吃不下,哪怕是一滴水也喝不进。
大师兄只好遣散了满宫侍从,偌大的宫殿只我们二人,静的我想哭。
他拿出两坛酒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我一坛,自己也喝起来。
凡人常说一醉解千愁,我不晓得他们的酒是用什么酿的,我只知道四海八荒的酒并无这样的功效。
喝多了酒,我依然会很痛苦。
只不过…痛的模糊些了……
三五口酒下肚,我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东洲的酒太烧心。
为什么会这样烧心,喝的我满腹都是苦的。
我记得,天河边上同桀喝酒,那酒是香甜的。
为什么这么苦…喝的人想哭…
阿娘说过,哭就是眼泪落下来,不仅从眼睛里流出来,还会从心里流出来,心里的眼泪是苦的,所以人一哭就会更加苦不堪言。
阿娘说,人在苦的时候会想起很多事,现在的我想到了桔红糕,想到了海棠花,想到天河里的星星,那儿的星星和塔里的不同……
我想阿娘,我想阿爹……
阿娘,你有没有接到阿爹,阿爹同你有没有提起我……
“大师兄…我做错了事…我做错了事 ……”
我错了……
我不该那样不懂事……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不该那样不懂事……
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知道我没能留在玄机门里学术法是我的错,我知道没能让阿爹省心是我的错,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和那个人在一起到底错在哪了…
我不过是,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看了一双不该看见的眼睛……
到底错在哪了?
“小十三不要哭,就算小十三做错事情,我也永远都会偏心小十三。”
这样的话,阿爹也说过。
从前,我在外头惹了祸,阿爹虽罚我将我吊起来,却在背地里找上那人给我报仇去。
他是我阿爹啊……
我害死了自己的阿爹……
“你还记得吗?从前在玄机门时,你同师尊顶嘴,说命数如何都是天意,学那卜天卦又有何用,该飞蛾扑火的依然飞蛾扑火…兴许你那时不过是说了些气话……”
我喝多了,大师兄说的话渐渐听不清了,只听见后面一句:
“后来,我也真的没学卜卦之术了……”
我不知道我的耳朵和脑袋是不是有意而为,这些话只是模模糊糊听着了,一眨眼便记不清了。
我不知道大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可失去了,大师兄永远做我的大师兄,好吗?
我昏昏沉沉睡了一觉,没有做梦,或是心绪太乱,或是先前许久未睡,这一觉我睡的安心。
睡醒之时,像是一觉悟出了很多事,再没别的心思,再没多的眼泪,只想速去历劫。
或许死过一次,才能真正活过来吧。
大师兄领我去看烬池,那地方翻滚着岩浆,烧的滚烫:
“以你现在的修为下去,恐怕会凶多吉少。”
我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会撑下去的。无论如何也要在里头待九日,雀都还等着我回去。”
“小十三,那人…待你好不好?他是否真像外界传言那般?”大师兄看了我几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我没说话,我知道那人待我很好,他是很单纯的人,但我还是没把这些话说给大师兄听。
我不晓得,我说这些话世上有几个人信,就连小织都不信。
他说过,人人都想来灭他的灯……
“大师兄,我就要去了,可否求你件事?”
“可以。”
他回答的很快,几乎没有犹豫。
“大师兄…替我照顾雀都,我浴火渡劫,雀都也会迎来莫大劫难,我怕……”
我怕…我会死……
我怕…雀都会灭……
大师兄看着我,眼睛里是说不清的情绪,半晌才开口:“好,我答应你,但我无需你来日报答,只想你应我件事。”
他轻轻搂过我的肩,像往昔在玄机门时那样,却又不像当时:“叫我武炽吧,从今往后念我的名字,我很想听。”
我失神了半刻……
武…炽…
我这几百年来,只当他是我大师兄,只当他待我好都是理所应当,都快忘了原来他也有名字。
他的名字不是大师兄,而是武炽…
跳下去之前,我想到了很多人。
我想小织…想阿爹…想雀都的鸟儿们,还有那条银蛟龙。
他是世间最好看的龙……
我再没看过别的龙了。
看着翻滚的岩浆,火光映射在我脸上,烧的发烫:
“如果楘桀来东洲找我,你替我传句话:跑,跑的远远的…等将来有了好时机,我会带他回雀都的。”
我跳下去,那火池深不可测,火焰和岩浆迫不及待要攀上我的身体:
“武炽…谢谢你。”
我没看清他的表情,我用最微小的声音说完这句,便跳了下去。
闭着眼,以向死而生的方式下坠,可触碰到那些火焰的一刻,却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滚烫。
我周身…有一道金色屏障。
果然是他,他还是将那片护心鳞植入我的体内。
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守了我。
不论这一程,是不是最后一程。
虽有金鳞护着,在这火海之中,我还是烧的心痛…
不止是心,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痛的裂开。
我看见我的羽毛脱落,燃成灰烬,这是生不如死的痛……那家伙,治我的手时也这样痛吗?
后来…我痛到陷入昏沉…意识模糊……
痛到昏死过去,又痛到惊醒过来,我不知道哪一天才是第九日,像是过了九万年……
我不想闭眼,就算再痛也要眼睁睁…阿爹是怎样一步步顺应天命,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守得了雀都……
阿爹…我错了…虞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