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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海棠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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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我拉住大师兄,拼命拦他。
师尊怒发冲冠,一掌打在大师兄脸上:“武炽!你…你!”
大师兄自幼便在师尊身边,师尊看着他长大,授他术法,他们的关系血浓于水,今天却因为我闹成了这样。
“师尊!大师兄不过一时冲动,还请师尊饶他这次!”
“你这丫头,和那妖龙在一块待久了,变得如此欺师灭祖、离经叛道,今日你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将我这玄机门毁个干净?”
师尊的眼神和字眼像刀,一刀一刀刮在我身上。我虽愚笨,这些年来算不上师尊的得意门生,却也对玄机门忠心不二,我以为…我以为师尊是疼爱小十三的。
“还请师尊归还我族战炙火旗。”大师兄这样护我,就连师尊训斥我也见不得,竟直接师尊伸手讨要。
大师兄……
大师兄待我的好,我一生一世也还不尽……
师尊一怒之下将战炙火旗丢在我面前,狠狠瞪我一眼:“武炽白虞,从今日起,你们再非我玄机门弟子!”
“师尊不要啊!大师兄对师尊向来忠心耿耿,师尊要小十三走不要紧,但大师兄万万走不得啊!”我赶紧追上师尊,师尊却将我一把推开。
这一推,不过几步,却仿佛远了千万里,师尊他…就算罚我骂我,却也从未这样对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妖龙乃是冥…”师尊一气之下,似要说些什么。
“玄机,”境空突然赶到,呵住师尊,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莫再说了。”
境空到场,我的情绪便开始波动不安,只想快快离去。
他在的地方,我的空气就会凝结,叫我窒息。
“无需战炙火旗,你要救的人已被人救下。”境空转身看我:“那人…就快来接你了。”
我大概晓得了他说的是谁。
我这个木鱼脑袋都快忘了,境空真人也是修炼卜天卦数万年的,哪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当我抬头看他,当我的眼睛遇见了他的眼睛,一瞬间,我突然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却又开不了口。
我很想你……
很想你……
我想回到过去……
每日去子虚洞口等你……
可我想说的,都是我不能说的……
“白虞…”他唤了我一声,从怀中取出几个小小的海棠果,递给我。
海棠果……
原来那日在西洲我说的话,他都还记得……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海棠果结的那么晚……
这一刻来的这么迟……
我悄悄握着小织的手,握的紧紧的,小织看着我,眼睛里盛满了心疼。
当我接过那些海棠果时,眼泪再也忍不住,唰的掉下来。
还好,云鄞及时赶到,从背后唤了我一声,落泪的瞬间我转过去,可能瞒过了境空的眼睛。
云鄞来接我了,一切都如境空真人算的那样。
所以,你是算准了我必须嫁给云鄞,才放弃我的吗?
我收拾好情绪,将火旗归还大师兄,他说他的年岁到了,该回岩火族担当使命了。
我说,玄机门不好吗?
大师兄笑了笑,摇摇头,玄机门早已不是当年的玄机门了。
他看了远处的云鄞一眼,将搂着我的手缓缓放下,揉了揉我的发,大声地说:“小十三你记着,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小十三,不管是天上还是海里,大师兄都会带着岩火族全部兵力替你讨回公道。”
我知道,大师兄故意说的这么大声,是为了让云鄞听见。
就算不能陪在我身边,他还是这样默默保护着我。
临走之前,我还想回头看境空一眼,因为我不知道下一个见他的机会是什么时候。
但云鄞在前头等我,我握了握小织的手,决心离开。
“境空真人!我家雀姬还有话要说!”小织突然拉住我,回身叫住了境空。
小织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我突然很感谢她,她让我明白,有些话不说,可能一辈子也说不出口。
我哽咽了,却始终不敢回头:
“境空…你可是算到了我今日会来?”
我背对着,想象他的表情,想象他的回应。
终于他开口:“是…我等在这里,是为了见你。”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打湿了衣裳,我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雨,大到从眼睛溢出来。
我流着泪,笑出来,走向云鄞的方向。
云鄞一见到我,挂着泪的我,赶紧抱起,不再责问我私自离开的事,只是哄着我,替我擦眼泪。
其实,这些眼泪不苦……
它们是甜的……
我在那一刻释怀,也在那一刻放弃,原来这么久以来,都是我在折磨自己,我只是在等自己放下。
云鄞在我耳边轻声哄着,只当我是因为桀入狱的事太过担心。
他说,他刚从南荒回来,听说了我的事,立马就去天牢将桀好好地救出来了,叫我不要太难过。
他说,有他在,他会一直护着我,萱儿的事天后不会将我怎样。
他还说,我心底善良,总为了旁人的事流泪。
我哪里善良,我一点也不善良。
云鄞你这个大傻瓜,我方才见过了我六万年来第一个如意郎,你还蒙在鼓里。
要是你晓得了我这些丢脸事还会觉着我善良吗?
和云鄞相识以来,好像一直都是他在给我处理麻烦,一直照顾我,哄着我,我却事事瞒着他。
从前,我只觉着我可怜,现在想一想,云鄞怎么比我还可怜。我主动抱了抱他,他愣了愣神,轻轻顺着我的背。
桀被救出,我算是放心了,虽然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还是很感谢他。
“云鄞,谢谢你。”我抽了抽鼻子。
“傻瓜,你若是早些将事情告诉我,就不必来这跑一趟。”
我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
“你救他,是因为我吗?”
“当然。”
我没再说话,沉默了片刻。
桀是你的弟弟啊,难道连你也不情愿救他吗?
“你方才说谢我,”云鄞轻声说着:“我想问问,你要如何谢我?”
我的脸蹭的一下红起来:“我…”
他见我脸红,笑起来:“我想尝尝你的手艺。”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吓死我了。
“可我不会做菜呀,还是让小织露一手吧。”我将小织推出去,小织的手艺堪称雀都一绝,除了阿娘,我最喜欢她的菜。
云鄞点了点我的小脑袋:“不要紧,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喜欢。”
天呐,让我做菜?
从小到大,我就只亲手摘过果子。
我们雀都的鸟儿很少生火做菜的,我们吃些果子,捉些小虫就够了。
做菜,莫不是太难为我了。
但云鄞这个人情我总是要还的,既然他提出来了,我也不得不临时抱抱佛脚。
回去之后,我跟在小织后面学了几天,小织教的很详尽了,可我就是太笨,怎么也学不来。
我这人没什么慧根,不论什么事,都做的不太好。
切菜伤了手指,炒菜烫了手背,就连烧水也将锅给烧坏了,终于,几天后我泄了气。
夜里翻来覆去,气的睡不着,哼,烧水锅为何要与我作对?
这几日,神殿内外忙作一团,又是贴金箔,又是挂红绸,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
“无相侯八万岁生辰快到了。”
黑黢黢的房间里响起桀的声音,我习以为常,随手一指,将宫灯点亮,看见他卧倒在房梁上,喝着酒。
“你的伤还未痊愈,怎的又喝酒。”我使术法,将他的酒夺过来。
他一跃而下:“你不来看我,我只好趁着酒意来找你。”
“哎,你当才说云鄞的生辰快到了。”我从床上坐起来,披上一件外衫。
桀听了我的话,撇了撇嘴,气鼓鼓地坐在床榻边。
怪不得云鄞希望我亲手做顿饭,看来他是料到我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他,不想我难堪,才故意这样要求的。
“什么?你还要给他做菜?”桀猛一回身,按着我的肩,将我压倒在床榻:“你这丫头,变心竟比翻书还快!”
“变什么心!臭小子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你三嫂!”我一脚蹬在他的胸口,扑腾个不停。
他一用力,我的肩膀都快被他压碎了:“三嫂?你还想做我三嫂?有我在,你别想嫁给云鄞。”
云鄞云鄞,不是叫他无相侯就是叫他云鄞,没大没小,他可是你三哥。
这些心里话准被他给听着了,气急败坏地压在我身上,死死控制住我的手,叫我动弹不得,啃我的脖子,啃完了脖子又来啃我的嘴,直叫我心痒痒:
“大混蛋!你你信不信我将你扒光了,丢到大街上去!”
他停了一刻,轻轻咬了我的耳朵,在我耳边吹风:“好啊,你倒是来扒啊”
他强行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腰带上,见我不配合,便自己动手脱起来,胸膛大露,衣带四散,除了扒自己,还将我的衣裳给撕坏了,我的额头到鼻尖,嘴唇到脖子,都被他啃了个遍。
“今日我就要了你,看你怎么做我三嫂。”他的气息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死死压着我。
这…这小子怕不是真疯了!
他该不会真要将我怎样吧!
我看他今日也没喝多少酒啊!
“冷静点!想想般箬,般箬可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对得起她和肚子里的小神侯吗?”我拼了命地推他,绝不能让他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没吃过猪肉,我也见过猪跑的!
若是真被他给怎样了,以后我在四海八荒的名声不就……
他突然停住,果然只有般箬才能唤醒他的良知。
他大笑起来,我趁机挣脱,将他一把推倒:“你还真是个木鱼脑袋,般箬怀的并非我的孩子。”
“啊?”这话说的我一头雾水。
他同我一块躺着,将我抱在怀里,亲吻我的额头:“她爱上个凡人,那凡人是一画师,画了四十五年的白兰花。”
“凡人?”
“般箬说,偌大四海八荒也找不出一个将白兰画得这样好的人。凡人命短,她独独欣赏那人穷极一生的专注。”
“那凡人现在呢?”
他停了半刻,声音低沉下来:“死了…”
原来是我误会了,般箬这么美这么善的女子,怎会如此命苦。
“般箬私通凡人,触犯天条,但她既已决心留下那个孩子,我又岂能坐视不理。”桀抱着我,我安心地赖在他的怀里。
没想到,般箬看起来柔弱,却能这样为母则刚。
爱,竟有这么伟大而决绝的力量。
“我给你吃同心丹,其实是想探探你的真心,原来你这个木鱼脑袋是会为我吃醋的。放心,明日同心丹便会解开。”
我赶紧推开他:“谁为你吃醋?”
“好了,你安心睡吧。总之,有我在,你休想嫁给云鄞。”
混蛋!倒是说清楚啊!谁会为你吃醋?
反…反正我…我我没吃醋啊。
他坏坏一笑,顺手拿了两颗我放在枕边的海棠果:“几个破果子还放在枕边干嘛,你不吃我替你吃。”
我跳起来抢,他却将我定住:“今夜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要了你。”
不等我说话,他便化为一缕烟离去了。
干嘛呀!
招你惹你了我,什么要不要的!
呸呸呸满脑子的污言秽语!
还有我的海棠果啊!
那可是境空给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礼物!
我舍不得吃,放在枕边看了好几晚了,伴着海棠果的香气入睡,梦里全是海棠花。
这混蛋一走,我就改气这件事了,什么生火炒菜、烧水的破锅都抛到脑后了,满脑子都是那混蛋。
我一黄花大闺女的闺阁,他来去自如也就算了,还随意轻薄我,下次被我碰到,我要拔他龙筋!
气着气着我就困了,迷迷糊糊睡着了,今晚梦里的海棠花,朵朵全是他,他从花丛中钻出来,围着我又唱又跳。
气死我了,怎么连我的梦也不肯放过!
在我梦里,桀还在欺负我,打也打不到,骂也骂不走。
我这辈子可不能栽在他手里,打他我还嫌手疼呢。
梦了一晚上成精的海棠花,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继续为云鄞的谢礼加贺礼而努力。
择菜,洗菜,切菜。
生火,烧水,颠勺。
样样都这么难,现在看来,凡人做的那样多花样百出的菜肴,确实是种本事。
百般辛苦下,我终于成功了做出了一道白灼芥蓝。
做神仙的,吃点东西真不容易,随手变出来的不过幻术,鸡鸭鱼肉又轻易吃不得,指不定就惹上了哪族,只好喝点露、食点未得道的果子青菜。
正午,院里阳光暖洋洋的,我和小织待在金印尝着菜,聊着天。
小织说,自从上次我在天牢外毁了那个萱儿的脸,她便像疯了一样整日哭喊,好些日子过去了,弄得不人不鬼。
我有点内疚了,其实我并没想把她害成这样的,要不,改日我去求药老给她请副药吧。
但小织又说了,那丫头跑去天后那日日夜夜跪着,非要将我千刀万剐了不可,幸好我有云鄞护着。
这样的话,药老的神药还是省省吧。
小织反复叮嘱我,萱儿她现在疯疯癫癫的,极有可能伤人,让我见着她一定要小心。
伤就伤吧,大不了她打我一下,上次我下手确实重了些,算我对不起她,她现在这样了,被她打一下我忍了。
小织问我,剩下的两颗海棠果怎么处理。
我想了想,实在不愿意随意吃下肚,就让小织将它种在后院。
神殿中的花草我都不怎么喜欢,我想拥有一颗海棠树,像西洲那样的海棠树。
天黑之后,我将自己做过最好的一份白灼芥蓝小心翼翼地放进餐盒中,小心翼翼地提着往靳殿去。
不晓得,云鄞会怎么评价它,尽管它不是很华丽,也不太复杂,但毕竟我实实在在练了好几天。
想一想,我送给云鄞的东西都太简陋,不是粗糙的桃簪,就是一道最简单的菜。
不过,云鄞是个很好的人,从不嫌弃我这个笨手笨脚的人,不像某些人,嘴上总挂着木鱼脑袋四个字。
我摸着黑,走到诛仙台附近,手上提着餐盒,心里装着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一路上孤零零的,没人陪我说话,也没人陪我逗闷子,无聊的很,随意变出个小石头踢起来,踢一阵追一阵,这样一来,不知不觉就会到了。
小石头踢起来有点像凡间的蹴鞠,我想起以前同大师兄一道下凡那次,大师兄与那帮凡人比蹴鞠,踢的顶好。
我也不赖,小石头圆滚滚的,一脚踢了就能滚很远,突然这枚小石头被面前一人的鞋给挡住了,我抬头一看——萱儿。
她的脸溃烂的厉害,头发零散打结,衣裳也破破烂烂,走一步笑一步,疯子似的。
这样看来,确实是我下手太狠,改日去请药老吧。
“白虞……”
没想到她疯成这样,竟还能认得出我。
“白…白虞……白虞…”
她死死盯着我,眼睛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血,脖子上青筋暴起,不停念着我的名字,念着念着便仰天大笑。
我不想与她多话,毕竟上次是我太冲动,我对不起她。
见我要走,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白虞!你凭什么!你们雀都凭什么!三殿下是我的!你毁我容貌,不就是怕我同三殿下欢好吗?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三殿下根本不爱你,这四海八荒唯有我能配得上他!”
她长长的指甲掐着我的胳膊,我的胳膊上、手腕上条条血痕,生疼生疼的:“是你的是你的,云鄞是你的,行了吧。”
她毕竟疯了,我不会跟她计较。
“白虞!你凭什么!”
她却不依不饶,挠了我的脖子,又极用力地咬在我的胳膊上,恐怕要活活咬下一块肉来,我本不想计较,可我的胳膊太疼了,便推了她一把。
她被我这一推,跌坐在地上,愣了会神,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扑向我。
那一刻,我晓得我完了,后悔不该推她。
这个疯女人受了刺激,全力扑向我,我手里提着的餐盒摔在地上,脚下不稳,一同掉下诛仙台。
诛仙台以前我只听说过,不曾往下看过,这是个可怕的地方,只有死刑或自尽的仙灵会这里,无尽的黑洞和削骨的寒风,不论修为道行,都叫你魂飞魄散。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死亡原来这样痛……
这些风像刀一样刻在我身上,我的脸上出了血,雀翎一支一支地落,风暴大的我睁不开眼。
我想救那疯女人,可她修为太低,已经化为一摊血水。
我飞不上去,翅膀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血如雨下。
这一次,该不会真的死在这女人手上……
真的好痛啊……
好痛……
很快,我没了力气,在诛仙台的风暴中愈发虚弱,失去了意识。
我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想见的人,想说的话……
阿爹…救我……
小织……
桀……
桀……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