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如是说

9、禁忌

　　我缓缓走到床边，执起霈儿清瘦的手，握了握。那纤长的十指擅执笔抚琴，莹白如玉，透凉似冰，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我依稀可以感受到其中慢慢流动着的鲜红的血液。
　　这一刻真切的感受，恍然如梦。
　　三年了，霈儿，我终于可以再次握住你的手，你于我不再是梦，而是真切的存在。
　　“今宵剩把银缸照，相逢犹恐是梦中。”大概就是这般的感觉吧！

　　清瘦的手微微一颤，紧接着，两排细密的睫毛动了动，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一阵的茫然，待看清立在床边的人后，眸子瞬间变得清明起来，仿佛落下了点点的星光，身子也因激动开始颤抖，挣扎着直欲起身。
　　我俯下身去，轻轻拥住了他单薄的肩，亦是激动不已。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重山复水的阻隔，终究断不了这份思念，反而如蓄势的河流，在此间决堤。我放弃了挣扎，不再犹豫，心甘情愿地陷入。
　　一声长叹，惊破了静谧，似无奈，亦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这次，无论如何，我将不再放手。

　　“父亲，父亲……”带着呜咽地低吟，那声声的呼唤轻柔之极，似是只有气流在吐吸，伴着肩头的点点温热的湿意，我的心抽搐着，痛并快乐。
　　许久，霈儿缓缓后仰，我抽离了拥住他的手，坐到了床边。
　　他安静地躺下，喝了几口我递过的水，喘了几口气，沉默地看着我，眼中似有挣扎，挣扎过后却是一片释然，最终，还是开了口：“父亲，那首《眼儿媚》是写给你的。”
　　只一句，便让我惊诧得几乎稳不住身形，一刹那，犹如醍醐灌顶，三年前的那一幕闪过脑海，霈儿的神情，羞涩的，茫然的，惊异的，恐惧的，绝望的……
　　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我终于明了，他的情，他的心，一如我的情，我的心。

　　霈儿目不一瞬地盯着我，我想，此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丰富之极了吧。看着我阴晴不定的神情，他的眼底是一派的了然，却也有掩饰不住的伤痛与失落。
　　有待片刻，他继续诉说着，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里倒也能被我一一捕捉。
　　“我知道自己大逆不道，违背伦常，但仍旧不住自己。本想就一辈子隐藏，陪在父亲身边，直到死去，那样应该才是最好的。可是，我越靠近死亡，我越是害怕，害怕仅仅的父子之情不能牵绊住父亲，让你在我死后还能时时惦念着我，于是，我贪心了，我逾举了，拼命压制着也无法使自己平静。
　　我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会毁了父亲，我自己怎样本无所相干，但伤害父亲，伤害到父亲的事，我却万万不能做。所以，我听凭父亲的安排，娶了青儿。青儿是个好姑娘，可我的心容不得她。
　　这一切终究只会是一场妄想，可是，既便如此，我也情愿溺死在这个注定幻灭的迷梦里。其实，霈儿没有父亲所想的那么干净纯然，甚至，我是恶毒的，下作的。我不只一次怨恨自己与父亲的血缘关系，若我不是你的儿子，若我不是个男子，那该有多好。我卑鄙的心思使我逃不开天罚，所以，老天要收去我的生命。死，我不怕，怕的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父亲，你宠爱我，我是知道的。所以，请原谅我最后一次的自私任性，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这个做了二十年的梦该醒了，梦醒了，我就该去了。对于这一生带给父亲的麻烦负担，实非我所愿，至于父亲的恩德，怕也只能来生再报了。”

　　这时的我该说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曾经的雾里看花，而今雾散了，只是，那花只能是虞美人。看透与看不透，知道与迷糊之间，究竟哪个更好？我茫然。
　　要知道，这是一场怎样的不伦之恋啊！惊天动地，亦浑天灭地。
　　不过，这般的思索没有困扰我太久，我的心不早已给出答案了吗？
　　沉沦太久了，亦太深了，抽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何况，世间万物又有什么敌得过人心！
　　就让我身败名裂吧！葬送一生的理想抱负又如何！只因，这一刻，我想抱紧你，不是以父亲的名义，而是爱人。
　　事实上，我不敢抱得太紧，只是，这世间，又有什么比心贴着心的距离更短呢？我感到你融入了我的骨血里。

作者有话说

　　快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