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如是说

8、离别

　　“新政推行未久，臣愿暂离庙堂，下放民间，考察民情，巡视新政推行的效果，望能填漏补差，以期白璧无瑕，望圣上成全。”
　　朝堂上的我慷慨陈词，尚博得个“事比亲躬”的美名。
　　暗地里的我不过是个黯然神伤只能自我放逐的懦夫。
　　看不得，管不得，求不得，唯有放手，唯有在千里跋涉中慢慢抹去心底的伤痛，唯有在不辞辛苦中渐渐使自己变得麻木，不去想，也不敢想，那一段孽缘。
　　这样的离开，于我，于他，都是一种解脱。
　　我全了我的道义，他全了他的情爱。
　　该说的不该说的，大概都已经说了，我不去向他辞行，既是怕忍不住留下来的冲动，亦是拍看到他眼中的淡漠。无论他挽留与否，我都不敢面对，即是如此，不如不见。

　　十日后的清晨，我走了。
　　马车缓缓行去，道旁青草如织。
　　我不由想起了一句诗“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真有些不合时宜呢，人家是妇思夫，我算什么，父思子吗？
　　人物关系实在是差得离谱，但我知道，那份情感倒是相通的。
　　还未走远，已开始思念，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霈儿，我离开了，你会更幸福吗？

　　辗转江湖间，踏遍了青山绿水，亦看饱了满目疮痍。
　　习惯了夜深人静时孤独的徘徊，偶尔梦中会有久别重逢的互诉衷肠，梦醒后的长嗟哀叹。
　　思念入骨噬我心，只是，我甘之如饴，只因，唯有思念时酣梦里，我才会感到你离我那么近，近到触手能及。
　　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是煎熬！

　　“老爷，京城府邸派人来了，现在大厅，说是少夫人让老爷赶快回家一趟，似是少爷病重。”
　　听闻此言，我蓦地站起，心头闪过一丝不详。
　　几近一路小跑，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入，看到站在厅中的一脸焦虑的方总管，顿时，心凉了半截。
　　方总管是我特意留给霈儿的，有他在，我才能放心，而今，他居然千里迢迢寻我而来，事态之严重自是无需言表。
　　方总管一看到我就跪了下来，伏地痛哭，许久，才抬起头，呜咽出声：“老爷……少爷病倒了，冯大夫他说……他说……回天乏力了。”
　　我颤抖地后退一步，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整个人仿若崩到极限的的弓，一触即断。

　　一路的快马驰骋，一路的舟楫劳顿，满面的风霜，日日和衣而卧。
　　快点！快点！再快点！
　　我的心中只余下一个声音：“霈儿，等我，等我，一定等我！”
　　终于到了，我心里却有了一丝的踌躇，一点的慌乱。
　　怎么办？怎么办！
　　万一，我见到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骨，……
　　当然，所有的只是脑中的闪念，身体早已先一步做出了反映。
　　我径直冲向了后院，终于看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霈儿的睡颜一贯是安然的，如最纯真的孩童，只是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病态的红晕，唇也失了颜色，眼角隐隐有一丝泪痕，汗阴湿了鬓边的发，孱弱的身子陷入锦被里，显得那么无辜，那么无助。
　　我目不一瞬地看着，怕惊破了他轻微的呼吸，心紧了又紧，痛了又痛。
　　仿若我的天地间，唯余下那一抹苍白。
　　直到留守在床边的青儿开了口，我才回过神，惊觉房内另有其人。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夫君，夫君他等了你好久。”
　　青儿看向我的眼神是复杂的，有欣慰，有失落，有明了，有埋怨，甚至暗暗有一丝嫉恨。
　　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言不语，只因，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早已摄了我全部的心魂。
　　青儿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走出屋去，阖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