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如是说

7、眼儿媚

　　又是春天，只是没了去年的好兴致。尽管，景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媚，奈何，物是人非。
　　同来赏春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霈儿，你还记得，去年的那次踏青吗？
　　你的好心情依旧，美景如昨。只是，你注意到了吗？身边的同游人早已换了。
　　我的悲伤，不是你的，你可以一次次重温昔日的美梦，我却难寻旧时的欢愉。
　　自古以来，男悲秋，女伤春。
　　如今的我，既悲秋，亦伤春，秋天是你放开我另寻幸福的季节，春天是我感慨物是人非迷梦不再的季节。其实，秋也好，春也罢，失去了你关切的目光，失去了凝视你的资格，一年三百六十日，哪天不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呢！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一宿的芭蕉雨，直敲得人神思恍惚，郁结满怀。
　　四月的春光分外地明媚，尤其是在午后，许是这份明媚之极的春光感染了我，许是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浓浓的想念，就在今天，我忽的动了心思，第一次抛开了几月来日日不释的公务，向后院走去。

　　丁香数旁那一袭青衫，阖目而立，似在沉思，又似在静静听着风的呼吸，闻着花的香味。那一景好似一幅最悠远的水墨画，美好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走上前去，尽管放轻了脚步，终究还是惊破了那静谧的画卷。
　　霈儿见来人是我，一时间，竟慌了神，手中的一张薛涛笺飘然而下。
　　我俯身拾起，低头看去。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一首相思词，字字肺腑，句句凝泪。
　　我猛地抬起头，看到霈儿一张红透了的脸，唇角弯起一抹羞涩的笑意，目光盈盈似秋水荡漾。
　　哦！是了，那就是情思。
　　我望了望远处的那处精致小楼，恰好看到一个黄色的身影走了进去，娉娉袅袅，柔美之极。
　　久久注目着，口中低吟到“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一遍又一遍，从难以置信到神思恍惚，然后是不可名状的酸楚及直达心底的哀恸。
　　他深情若许，我枉做小人，竟是活活生生地拆散了对鸳鸯。
　　哈哈！这叫我情何以堪！
　　我一边踉跄后退，一边抚胸，终究到了退无可退，犹自痴心不死，颤抖着憋出了句：“霈儿这首词填得真不错，是有感而发吧？”
　　“是”，那轻若蚊吟的回答，于我，却是晴天霹雳。
　　我不由惨笑数声，说了多个“好”字，这时的我早已抑不住自己的癫狂。
　　散了，终究到了散的时候，这结局本就是命定的，不是吗？
　　霈儿疑惑地看着我，愣了数秒，似是想到什么，原本绯红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几欲跌倒。
　　我下意识地欲伸出手去，但仅仅是刚刚抬起就放了下去，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如此狠心，但无论如何，这只手终还是伸不出去。
　　蓦然转过身去，避不看他，仰起头，睁大了眼，迫自己收起眼角的湿润，深吸了口气，快速地说道：“霈儿，如今你已成家，有青儿陪伴左右，我自是能够放下心来。而今，新政推行不久，圣上遣我至地方审查调研，不日就将启程。……你多保重。”
　　最后四字，几近哽咽，我大步离去，让自己尽可能地决绝。
　　离开，唯有离开，我知道自己一旦回头，那真就是万劫不复。
　　霈儿，你想要的，我给你，即便心碎，我亦选择独自承受。
　　你既已寻得了自己的天空，我又何必再牵着你不放！
　　此后，朝朝暮暮，你春花秋月，我凄风苦雨，隔千山万水，许是永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