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轮》孤桐与

7、天雷阵

　　步追出头丧气地出了云桥，大仙官正等着。
　　步追也无心和它细说，便让他带自己出了玄晶屏，去找男子。虽然同样山高骇人，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再加上情况紧急，也便没那么害怕了。

　　到了仙族安栖地前，在一处小河边，就见多了一座简单的木屋。正好奇打量着，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莞尔道:“新家简陋，莫要见怪。”
　　步追奇道:“这是你自己搭的？”
　　“是啊。我见河里飘来了几根朽木，就临时起了想法。夜晚好有个栖身之所。”
　　步追奇怪道:“朽木？”
　　这仙界都是仙族，就算是树木也是仙，哪里来的朽木？

　　仙女姐姐道:“这些是桃仙老剔除的腐枝。就跟人族会掉落多余的发丝一般。”
　　“那这发丝也太粗了吧？”
　　“这些腐枝少说也有三百多年了。”
　　步追点了点头，其实也见怪不怪了。

　　对了，还有正事了。
　　步追随向男子道:“你还是回人族吧。”
　　“为什么？”男子问道。
　　“因为要成为神之伴侣，需闯天雷阵。而在此前，从未有人通过过。我怕你要是去了，也会灰飞烟灭的。何必白白牺牲了？”
　　男子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
　　步追松了一口气，但不免又有些失落。

　　不想男子又道:“放心吧，我一定会通过的。”
　　“为什么？”步追不解道。难道是一见钟情的力量？不过，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那得是始于颜值，自己可没那个条件。
　　男子只是道:“总之，你相信我就是了。”

　　看着那一双明亮而笃定的眼睛，就算此刻他告诉步追地球是方的，步追也绝对相信。

　　步追忽然有些感慨。忙忙碌碌的生活，已让她失去了对现实温度的感知。只觉自己就像一座孤岛。不想还能有幸得此良缘。年轻时她还是期望过的，但如今连羡慕都渐渐地快忘了。

　　“我说错了什么吗？”男子道。
　　步追忙低了下头，微微一笑道:“没有。”暗中心绪难平复，只觉一阵暖意。

　　忽又想起道:“诶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这心大的，婚都求了，可却连对象的名字都不知道。
　　男子一愣，似乎也才想了起来。总觉和步追好像已认识了许久许久，竟忘了他们不过才初次见面。随回道:“我叫尸无寄。”
　　步追道:“无忌，百无禁忌。”这让她想起了张无忌。那个她最早看到的武侠人物。
　　“不。是无所寄托之无寄，无为名尸之尸。”
　　“无为名尸，那不就是尸体的尸？”
　　听起来，有些诡异。
　　“正是。”

　　对于这姓氏步追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按照古代冠夫姓的制度，那自己不就成了尸步氏。是不是，还挺好记的哈。虽然感觉有点随便。只是加上了名字，有种死无葬身之地的悲凉。

　　步追又问道:“你父母怎么给你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我无不敬之意，只是觉得太特别了。”
　　尸无寄道:“不是他们取的，是我自己取的。”
　　“为什么？”步追问道。
　　尸无寄没有回答，显然有段伤心的往事。

　　步追并非追根究底的人，特别还是揭人疮疤这么残忍。尴尬笑了笑道:“其实我的名字也挺怪的。我叫步追，步履的步，追求的追。名字是我爸取的。他希望我长大后，活得开心潇洒，别因追逐名利而浪费青春，失去自我。可我，却辜负他了。”

　　尸无寄走了过去，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但不知为何却又收了回来。忽见步追抬起头，紧张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又急忙将手藏在了身后。

　　“怎么了？”步追奇怪道。
　　尸无寄连忙摇摇头，看向了窗外。

　　夜已来临，静谧得深邃。

　　后，本为后世所称之帝君，步追也就是这里的女皇帝。那这男皇后该怎么称呼了？

　　“步追后，您又想什么了？该用膳了。”仙女姐姐来道。
　　步追回过神，提出了自己的疑义。“仙女姐姐，成亲后，你们要怎么称呼尸无寄了？”
　　仙女姐姐一愣，也犯起了难。“之前从未有过神主成亲。神之丈夫，应该叫神夫吧？”
　　“神夫，太奇怪了吧。”听着像是神父，都跨国了，太别扭了。
　　“您又何必先苦恼了，等他通过了天雷阵再说吧。到时，仙官们自然会拟出一个称号来的。”
　　“也是啊，想这么多干嘛。等保了命再说吧。”

　　天雷阵置于天界之下，仙界之上。出了仙界，在茫茫的白云中藏着一朵带电的乌云，那就是天雷阵的入口了。
　　素日平淡的仙族，也不免为此难得的重大事件投来了关注的目光。是以，神主大人也就在仙女姐姐的陈情之下大发慈悲，特许了一重天下所有的仙族莅临观看。

　　这日，地界天刚亮。那些远在七八九重天的仙族就早早起来赶路了。而四五六重天的近些也不着急，到了天亮才出发。而二三重天的，则直接一跃飞升。
　　时间还未到了，就早早地列队以待。
　　空前盛况，没想到仙族竟还不少。简直跟到了原始森林一样。

　　好在仙族不是人族，得有地方才能站着。只见鸟族飞空，五彩斑斓一片天。精灵族树藤伸得老长，顺带又起了几个平台，让一些身形瘦小的神兽族栖息。大一点的了，有化成人形节省空间的，有没化的，但却叠起了罗汉。而鱼族则自降雨水，聚云彩为盆，游到了半空。人族成仙者较少，也就三四个。随意攀爬，见缝插针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观望台。

　　在得天老特许后，大仙官前往玄晶屏外接尸无寄。下面等着等着，也就聊开了。

　　“上一次，有神主带伴侣来过天雷阵，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吧。”站在最靠近步追右边的老者回忆道。只见它脸型削瘦，身形颀长，脖子特别的长。这长得形象的，正是五大仙老之首的鹤仙老。那白色的胡须，白色的头发，纯的就跟雪一样。不知高寿几何了？
　　之所以为首，也正是因为它年龄最长。

　　“没有，也就九百九十八年吧。”
　　回话的这位，虽然站在鹤仙老背后，但完全不被遮挡。看那长宽高，鹤仙老反而像是被包围了一样。真可以说是壮得跟头牛似的。而它也正是牛仙老，五大仙老之末。

　　这五大仙老嘛，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只因他们都是当过仙官的仙，且是仅存的五位。至于修为，岁数什么的，山外有山，仙外有仙。不显山露水的，大有仙在。

　　仙官每一轮随神主一换，若是想自动卸任的也随时都行。只是仙族忠于天老，一般择定之后便会尽职尽责，善始善终。所以主动卸任这种事还未发生过。
　　今天五大仙老到场的，也就这二位了。

　　鹤仙老经牛仙老这一提醒，捻着白须，立时想了起来。又道：“是啦，是啦。那是第八百九十九任，颜鬼神主，是桃仙老当的大仙官，带的是辉娘仙子。”
　　牛仙老颔首道：“那辉娘仙子之美，如今仙族都未能再找出第二个。真是可惜了。”

　　要说五族中，谁对天老最忠心不二，那就只有仙族了。连仙族都通不过，这又是为什么了？
　　鹤仙老又道:“哎，仙族虽弃前尘还本源。但一旦动了情，难免还是七情六欲复生。”
　　牛仙老道:“不错。这七情六欲最是害仙之物了。动摇了根本，自然再难对天老忠心不二了。”

　　这乱七八糟的，都什么意思？
　　“仙女姐姐，给我解释解释。”步追道。
　　仙女姐姐道:“他们是在说，辉娘仙子因动了情欲，不知不觉中，将颜鬼神主置于天老之上。因此出了二心，是以，过不了天雷阵。”
　　“这也太霸道了吧。而且服从于神主，不就等同于服从天老了吗？”
　　“这还是有区别的，神主也有异心。”
　　“神主也会有异心？”步追好奇道。直觉告诉她，这当中一定有故事。
　　但见仙女姐姐只是点了点头，介于不好的影响，也就不做详细介绍了。

　　步追忽然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庆幸的是，尸无寄和她也就认识了两天，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肯定是不会把自己看得比天老还重的。但这样一想，又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酸酸的。

　　“几千年了，不知，这会不会是个例外。”有位小仙道。咧着嘴，十分好奇。看这情绪外露的，应该是刚升上来没多久的。
　　“难说。”头上一条锦鲤发表了看法。又道:“人族元灵最是杂而不纯。在五族中，对于天老是最有怨言的。嫌少可谈得上忠诚之人。这天雷阵连仙族都无法通过，人族就更难说了。

　　说话间，大仙官领着尸无寄总算现身了。
　　步追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正担心着。一见尸无寄现身，不觉紧张得连步子都飘了。
　　幸好有仙女姐姐扶着，才没有摇摆。看着尸无寄缓缓走了过来，竟然恍惚有种在教堂成亲，新娘入场的错觉。心扑通扑通，这像童话一般的画面，忽然让人有点想哭。

　　尸无寄缓缓走来，莞尔地看着她。步追想回以微笑，但脸却僵得跟木头似的，怎么也笑不出来。她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神啊，只要让他过了天雷阵，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在这里她就是神，她又能去求哪个神明了。
　　她猛然发现，如梦初醒。
　　脑中所有的幻想与祈祷立时散去。她看着尸无寄，眼神坚定无比。
　　她相信，尸无寄一定会过的。
　　就算不过，那又如何？
　　她不过就是会随之湮灭，与他一起消失罢了。

　　成与败，得与失，既是存在于这世界的可能，那也就都有可能发生。
　　谁都希望是成，是得。她也希望。
　　若是在以前，她会害怕，她会焦虑。
　　但当这一刻，她看见了与自己同行的人时。她忽然从容了。因为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人生的路途难走，往往源于求而不得。可得了之后了？一步一步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了？
　　步追这一刻看清的只是自己的本心，她想和眼前这个人，相伴一生，无论成败。

　　尸无寄见她笑容忽从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淡淡一笑道:“等我回来。”
　　步追点了点头。

　　但焦急的等待，还是会折磨着人的。
　　步追难免还是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虽然强装镇定，但还是忍不住戳着手。
　　仙女姐姐见状道:“步追后，您放心吧。要是灰飞烟灭了，会有雷云警示的。”
　　乌鸦嘴，怎么就都觉得出不来了。步追偏不信了，问道:“那要是出来了？”
　　仙女姐姐道:“会有祥云相送。”

　　忽听一声霹雳，就见一朵黑色的云要飘出来。步追一愣，脚下一软，差点没瘫倒在仙女姐姐的怀里。但随即又见云飘到了半空，转瞬光彩夺目。

　　“是不是像那样的？”步追喜出望外道。
　　众仙族目瞪口呆，纷纷看去。随见尸无寄在祥云的光耀下，从容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