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轮》孤桐与

8、结婚了

　　结婚了，真的要结婚了。
　　步追幻想过无数次，怎么做梦也想不到，会是在这样一个似幻似真的地方举行。只是事到临头，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心里乱乱的。她和尸无寄并非因相知而相许，而不过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

　　“他真的喜欢我吗？”步追心里自己问着。
　　现在回想起来，尸无寄连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可以奋不顾身去救。答应成为祭师，可能也只是一时怜悯自己。
　　可又一想：哎，能保命就不错了。还矫情什么了？

　　玄色加红的礼服，庄重而喜庆。就似婚礼一般，庄严而炽热。高大恢弘的神殿，屋顶就是碧蓝的天空。大仙官作为主持，主婚人当然就是天老了。它老人家不现身，但却无处不在。新郎和新娘携手步入大殿，于神座面前三拜礼成。

　　就是如此再简单不过的仪式，却好似走过了一辈子。
　　步追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走路飘飘的，像被尸无寄扶着走的一样。
　　而尸无寄表面从容自定，但心跳加速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礼成，入洞房。
　　盖头，合卺酒什么的都没有。仙界不好繁文缛节，一切从简。
　　只是从一进屋，两人就挨着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一直到了现在。估计啊，地界有的孩子都生出来了。

　　尴尬的气息弥漫着，步追今天才发现，原来有时静比吵更要人命。她终于忍不住了。

　　“呼，仪式结束，我们也就算是成亲了吧。”
　　“嗯。”尸无寄微微颔首，有些局促。
　　步追索性起身走动走动，再不走都感觉要变成僵尸了。

　　又道：“那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尸无寄一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步追勉强挤出了笑容，回头看着尸无寄道:“现在你已经进入了仙界，也就安全了不是吗？”
　　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吧。她看着尸无寄，无望地期许着他能说点什么。
　　可尸无寄好似看懂了，却又好似根本不明白。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步追垂眼间，自讽地扬了扬唇角。心绪深藏，瞬间脸上释然一笑又道:“只是，为了不被他们发现，这场戏我们还得演下去。”
　　“演戏？”尸无寄讶异道。
　　步追自我鼓励地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解释道:“虽然天老那老头不管这些，仙族也比较冷漠。但再怎么说我也是神主，骗人总归不好。所以嘛，今晚就先委屈你了。先睡，啊桌子吧，反正房间那么大，你想睡哪就睡哪。明天我让仙女姐姐弄张榻来。”
　　可说着，说着，却不觉躲过了尸无寄的眼神。

　　尸无寄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自责，但却又如获大赦般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夜，真的太静了。静得连呼吸都听得到，静得连心绪都好像听得清。
　　步追头转向右边忽然愣了片刻，一个深呼吸才又转了回来。问道:“怎么样？”
　　“好。”尸无寄道，看不出任何表情。

　　步追缓缓垂下了手，忽然感觉这夜真是冰凉，凉得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活力。

　　“那我们就，都早些歇息吧。”尸无寄起身道，毫不迟疑地离开了那张床。
　　步追缓缓走了过去，插肩而过时努力地控制住了想要漂移的眼神，一咕噜钻到了被窝里。

　　闭上眼，她想睡觉了。可眼皮就是不听话，老是不自觉地张开。脑中思绪万千，就跟炸了雷一样。可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心里犹若一片汪洋，呼啸个不停。
　　忽然“咚”的一声，她立时一个激灵，如出笼的鸟翻腾了过来。竟见尸无寄坐在了地上，凳子倒了。
　　那桌子可不窄啊，屈膝躺着还是挺安稳的。怎么掉下来的？

　　“你，没事吧？”步追问道。见他摸着脑袋有些滑稽。
　　尸无寄站了起来，不好意思道:“没事。就是这桌子，好像有点问题。”
　　“桌子有问题？”步追奇怪道。走过去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尸无寄又道:“这桌子太好了。”
　　“太好了？”步追怪道，太好了还不好？
　　尸无寄道:“人族的桌子皆是木头所做，粗糙不平。从未有如此精致而平滑的。我睡在上面，怕刮花了它。所以不敢踏踏实实地躺着，翻来覆去的，就摔下来了。”

　　步追一笑道:“这种感觉我明白。想当年大一新入学时我爸给我买了笔记本。那是我第一台笔记本，所以我格外珍惜。我记得，我还特意去买了贴膜来包着，就怕它刮了蹭了。有一天，我舍友小胖跟我借，我就借给她了。可我没想到，她竟吃着薯片，一边用一指禅，蹭了满屏幕，满键盘的油。当时，可心疼死我了。她见我不高兴，就请我喝了一个礼拜的雪碧。后来，我们成了最铁的哥们。她毕业后减肥成功，还找了个帅哥当男朋友了，就是个子矮了点。”

　　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回不去了。
　　“小胖说，他们明年结婚，我是她唯一的伴娘。”记忆中，那个回不去的世界，遥远得恍如梦一场。可以往的喜怒哀乐，青春狂放却还若昨日。

　　“你来的地方，好像很特别，好像是天轮之外。”尸无祭问道。
　　步追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来的地方，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尸无寄又道:“你所说的那些事物，我都从未听过。那一定是个有趣的地方吧。”
　　步追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虽然在那里，她被撞得鼻青脸肿，已经不知该往哪里走；虽然在那里，现实总让她怀疑自己是多余的；虽然在那里，她几近崩溃，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尸无寄见她先是一喜，又是黯然。奇怪又道：“你好像很喜欢那里，又很不喜欢那里？”

　　步追又点了点头，一时之前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不觉湿了眼眶。喉咙里就像有什么堵着一样，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尸无寄随又道:“好了，我们都早点歇息吧。”
　　步追点了点头道:“晚安。”随回到了床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但心里也忽觉轻松了许多。
　　尸无寄一愣，不明白地也跟着道了句，“晚安。”

　　自从失了业后，步追许多话放在心里都没法讲，讲了也没人听。因为生活很忙很难，每个人都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倾听别人的负担。那样只会徒增他们的叹息罢了。今晚她压在心里许久的郁闷与烦躁一下子倒了出来，顿觉神清气爽。闭上眼睛，就沉沉地睡去了。

　　这夜，格外的宁静。宁静的夜，也总是会有意外的好梦。

　　“接下来，该该做什么了？我第一次结婚，成亲，没什么经验。”步追羞涩道。
　　尸无寄一怔，问道：“你还想成几次亲？”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步追急忙解释。

　　见她慌乱无措的模样，尸无寄暗暗松了一口气，好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成亲。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的。”
　　步追一愣，这是在变相告白吗？莫名的喜悦溢满了心头。这人开心过了头，也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为，为什么？”话刚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急又道:“这个不用回答。”

　　尸无寄下定了决心，缓缓靠了过去。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那，我们就就寝吧。”
　　步追憋红了脸，默默地点了点头。“嗯。”

　　缱绻的红云的天边荡漾，温柔的晚风轻轻拂过。畅游在迷蒙的夜空里，繁星如花，烂漫盛放。

　　咦？怎么这么亮？
　　步追睁开眼，原来只是梦一场。

　　“你醒了。”尸无寄问候着，走了过来。
　　步追一见到他，立时想起了方才的梦，脸红得跟早起的太阳有一拼。“早，早啊。”
　　尸无寄见了，奇怪道：“你怎么了？”
　　步追慌忙双手捂住脸，不知所措道:“没，没。就是做了个梦。”
　　“梦？梦见着火了吗？”
　　这叫步追可怎么回答？急忙转移话题道：“你先出去，我换身衣服。”
　　尸无寄微微颔首，随转身走了出去。

　　经过了人族一事，步追决定奋发图强。好好修炼，改过自新。只是坚持了三天后，见这天下太平得很，似乎也不需要。再加上她修到了一道门，能够召唤天雷了，就已经是天下无敌，还需要怕什么？便又过回了她那山珍海味，吃饱就睡的神仙日子去了。如今还有美色在前，更是逍遥。但身为神主，她还是多少上点心的。那符盘，每天都会去瞟上两眼。

　　“步追后，大宗伯，早膳准备好了。”仙女姐姐走了进来。解释一下，大宗伯也就是祭师在仙界的官称。起先结婚前，步追还在纠结。这后是皇帝的意思，那皇后，还是男皇后该怎么称呼了？
　　仙女姐姐提到，叫神夫。神夫，神父，这从东窜到了西实在是太别扭了。好在有这么一个官称。

　　只是日子啊，它总不喜欢太太平。

　　这一天她忽然看见那赤色的方块里，出现了几道黄色的光。
　　“是人族进入了神兽族的安栖地了。”仙女姐姐道
　　“他们进去干什么？”
　　“神兽族可习灵术，而人族没有。所以一般他们只会在两地间的山坳捕猎。”
　　“那怎么进去了？”
　　“这就不知了。”
　　“那就下去看看吧。”

　　走向玄晶屏途中，仙女姐姐给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神兽族，三百年成怪，九百年成妖。妖可修为仙，可灭为鬼。但最牛的是修成神。不过在天轮，神只能有一个，就是神主。所以它们只能称为半神。
　　族中，又分鸟、兽、鱼三族。鸟以凤为尊，兽以麒麟为首，鱼以龙为头。但这三位大佬了，皆已修成半神，逍遥于俗世之外，不理族中争斗。
　　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但此族偏偏是三族共立，可想而知最是内乱纷争。如今兽族由白虎统领，百鸟俯首于孔雀，鱼中锦鲤称王。当中以白虎修为最高，争强之心犹胜。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王字都长在了脑门上，哪头虎不想君临天下。

　　服强轻弱，神兽族向来如此。特别是兽族，特别是白虎。此兽傲然天轮，一心想修成神。不是半神，就是神。虽然只是个称呼，但于他而言，不强不尊，神亦如是。所以连仙族都不放在眼里。若非天老不现身，只怕也要与之争个高低。

　　它是在上一任神主灰狼两百年时成的兽族首领。年轻人嘛，又打败神兽族无敌手，除了三位大佬外。自以为已经修为成神，便将目光盯向了神主。
　　于是它找了人族的麻烦，想将神主引下来与之一战。但不同的是。它刚一只虎爪伸进了人族安栖地的地界，灰狼就来了。
　　二话不说，便就开打。结果，大家都知道了。至于细节嘛，总得来说，就是三年级挑衅五年级的，然后被和善地教训了一顿。
　　也是命运安排的巧，若是白虎早个三五百年出现，这灰狼怕是也得费一番功夫。

　　之后，因有白虎的压制，神兽族规规矩矩，从不往外生事。
　　天轮在那，太平了三百多年，直到灰狼寂灭。
　　随后，就轮到了步追登场了。
　　这神主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要不怎能叫神兽族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