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千溪雪湖

71、传接

　　尚如卿一掷千金买了匹千里马，片刻不敢耽误，日行百里赶往边关。千里马果然是千里马，不出几日，边关近在眼前。

　　赶路沿途都能瞧见庆贺新年的喜庆热闹景象。尽管边关战况吃急，附近城镇人心惶惶，然而迎接新年是大郯百年不变的风俗，百姓也想借此冲散一直萦绕在心中的不安吧。

　　尚如卿感触在心却无法身受，只能继续疾驰。

　　边关之地众多，尚如芝说尚重远兵败退地到了一处名为云罗城的地方。那是个一半沙漠一半险峻山型的贫瘠地方，他也是在此处失踪。

　　尚如卿小心越过藩寇驻扎的营地，半日后便骑马到云罗城门外。她翻身下马看到黄沙滚滚的不远处，云罗城门中央设了路障，一排身穿玄铁战甲的士兵手持武器立在两边盘查来往路人。而被盘查的往来路人也不多，整座城显得人烟稀少又荒凉寂寥。

　　正值新年，本应是热闹喜庆的时候。但尚如卿越靠近越能感受到空气里充斥着肃杀又紧张的气息。那些军人皆一脸严肃，十分恪尽职守，所有人的神经似乎都绷得很紧，好像随时会断掉。

　　尚如卿牵马向前，果然被拦了下来。士兵并没有因她的样貌而多看几眼，依例询问她是否有通关的证明。尚如卿从怀里摸出龟形兵符递到士兵面前：“我乃骠骑将军胞妹，此来有任务在身。”

　　为首的两名士兵接过尚如卿手中的兵符细看端详片刻确认不假后才让尚如卿进城。尚如卿问及军中营地，确认兵符真伪的那名士兵告诉尚如卿，军中营地便驻扎在云罗城郊外三十里地。

　　尚如卿谢过士兵，进城后便上马直奔营地。另一个帮忙确认兵符的士兵还是有些怀疑，于是又派了两名士兵跟在尚如卿身后监视她。

　　千里马虽好，但连日奔跑已然堆积不少疲累。云罗城郊外便是一片沙漠，四周连棵树都看不到。顶着冷冽的寒风奔驰在沙漠里，千里马很快支持不住瘫倒了。

　　尚如卿没有办法，只能弃马而行。可茫茫黄沙地又天寒风如刃，尚如卿走了一里多便觉全身力气被抽离，渐渐瘫软。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王仁却带着两名士兵及时出现了。

　　尚如卿虽奇怪王仁为何会在此时此处出现，但总该是棵救命稻草。王仁来得及时，不假思索便救起尚如卿带她前往营地。

　　待远远看到迎风飘扬的尚家旗和营地帐篷，坐在王仁马后的尚如卿心里不禁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王仁果然是个军人。作为一个外人，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找到驻扎在沙漠里的营地。

　　尚重远驻扎的营地虽在沙漠，但能见到营地附近有绿树河水，像是长在黄土里的一块翡翠般显眼。

　　驻守营地巡逻的士兵看到他们，认出了王仁并向王仁行礼，尚如卿才知道王仁是折冲都尉。还知晓代尚重远指挥部署的人竟是怀化大将军武开德。

　　武开德不是京中么……何时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了？

　　土兵带尚如卿与王仁见武开德时，武开德正在账中部署夺回边关要地之一的锦城，还分派小部分人去搜寻尚重远的下落。

　　王仁职衔比武开德低，见面自然要行礼，武开德也认得尚如卿，客气寒暄了几句。将无关人等遣走，武开德才向尚如卿抱拳引疚：“卿小姐，是老夫害了尚将军。锦城一役尚将军为了救老夫才会中敌寇埋伏，不然也不会受伤并不知所踪。”

　　尚如卿听得心惊胆颤。刚才她就发现军营之中肃杀之气更甚，到处都透着剑弩拔张的紧张与肃穆感。她确切的感受到，这里不是她见惯的场面，也并非她可以玩闹的地方。

　　尚如卿并不关心前因，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大哥是否有生还可能？”

　　武开德的脸在一刹那阴沉下去，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他低垂下头，不敢与尚如卿对视。倒是王仁率先开口询问：“武将军不是应该在京中么？”

　　武开德面色一转，冷冷道：“尚将军不在，边关随时会失守。圣上命老夫前来援助，王都尉觉得有何不妥？”

　　王仁敛下神色，低声道：“不敢。”

　　尚如卿讨厌他们这些官僚作风，又再次提亮嗓音道：“武伯伯，回答我。”

　　“……”武开德心中有愧，面对尚如卿的无礼也不敢计较：“将军失踪已有段时日，只怕……”

　　武开德欲言又止，后面的话不用明说尚如卿也已经知晓言下之意。她揪着马鞭就要迈出营帐：“我去把他找回来！”

　　武开德急忙拦住尚如卿的去路：“卿小姐，此处是军营重地，你一个女子出现在此已是例外。若然你还要到处乱跑，只怕会让军中人心涣散……”

　　尚如卿啐了一口：“我在这儿乱跑便让他们人心涣散，就说明他们锻炼得还不够火候。”她顾不得去尊敬眼前这位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武伯伯：“无论如何，我定要寻回大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卿小姐，那些藩寇正伺机而动。如若你从军营走出，定会遇上危险。”武开德老脸颤动，言语间不再是冰冷的官场话套，而是情真意切的关心：“你们都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如同老夫的亲生儿女。将军已是生死未卜，老夫断不能让你也涉险。”

　　“怕有危险我还来作甚？武伯伯，你放心，我可以自保。”

　　王仁在一旁看着武开德和尚如卿一个尽力拦，一个全力冲，不知该帮谁也不知该如何插手。只能默然站在一边，不得言语。

　　这时一个哨兵火急火燎冲进营帐之中报告，说十里地外有藩寇的形迹，像是要攻打过来。

　　武开德闻言面色更加阴沉，立马捉住尚如卿的手腕沉声道：“卿小姐，寻将军一事请暂且搁置，现下御敌要紧。”说完他也管不了尚如卿那么多，重新站回书案上看地图，不时问那个哨兵藩寇的方位。

　　王仁见武开德忙着研究战略布局，便上前对尚如卿道：“卿小姐，武将军说得对。不先解决藩寇，一来无法分派更多人手去寻尚将军，二来也更难确认尚将军的安全。”

　　季淮冽下了命令要保护好她的安危，他不能让尚如卿在这儿有一丝一毫损伤。王仁这番话的本意是想劝尚如卿不要小看两军交战。军营重地也不是她能无法无天，随便胡闹的地方。

　　然而尚如卿一向与他人想法不同。听了王仁的话愣了好一会儿，似在沉思。王仁见她认真思索，知她把话放心上了，暗自松了口气。

　　良久，尚如卿突地目光一掠，望向正在地图上部署阵形的武开德。王仁清楚地看见尚如卿眼里有光亮在闪，雀跃不已的模样。

　　他正想说什么，尚如卿已经快步走至武开德身边，跟着低头看地图：“武伯伯，地图上放了小旗的是那些藩寇的位置么？”

　　武开德下意识回答说：“没错。他们应该是打算从西南的雨锡盆地攻过来。雨锡盆地四面都是高而的山地，中部却全是沙丘，对我军十分不利。”

　　“为何不利？”

　　“那些藩寇常年在这些地方居住，已然习惯这些气候与环境，可我军……”武开德像想到了以往的战绩，连连叹气：“仍不得要领。将军也是因此才连连败退，甚至还……”

　　尚如卿皱眉，复又低头去研究地图上的位置。武开德见她如此，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些，便道：“卿小姐，老夫要即刻出征，你且在这里等着。”

　　尚如卿没有抬头看他，仍认真专注得看着地图上的小旗，还从怀里掏出龟形兵符递到武开德面前：“王都尉说得对，不先解决藩寇此事便没完没了。武伯伯，我可以代替大哥打这一仗。”

　　武开德瞧见她手中的兵符，面色几番变化，最终却只能颤抖着厉声问道：“卿小姐，兵符你从何得来？这可不能开玩笑。”

　　尚如卿见那哨兵还未离开营帐，没有理会武开德，径自问哨兵：“藩寇大概有多少人？”

　　突然被一名面貌丑陋的女子问话，哨兵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约有五千。”言毕才发现自己多言了，连忙闭嘴。脸上却仍带着“为何军营会有女子出现”的疑惑。

　　“五千？”尚如卿倒抽一口气：“还真是想置我军于死地啊！”

　　武开德欲再说什么，尚如卿已经先一步截住他的话头：“武伯伯，我有信心赢这一仗。我们可先在此处设伏，然后假装兵败逃亡，引他们到这儿包抄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只是此法要先发制人，若陷进他们的地势之利就麻烦了。”

　　王仁听到尚如卿说她要带兵打仗，脑壳开始隐隐作疼，生怕她真的会单枪匹马上阵。

　　她只是看了一会儿地图就能想到办法打赢这场仗了？未免也太儿戏！不仅他这么想，武开德肯定也不会让尚如卿胡闹。

　　武开德闻言也觉得尚如卿过于任性胡闹，连在军营中也目无法纪。可是……她说的方法也正是武开德所想。这便教他心中复杂非常，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斥责她没规没矩还是同意她的看法。

　　尚如卿没察觉到武开德和王仁奇妙又复杂的表情，依旧研究着：“不过要困住五千人还是有些困难，得下个饵才行。”

　　“卿小姐……你如何能想到这些？”武开德不禁好奇。

　　“我好歹是将军府出身，对这些地图还有兵法什么的即便不精通也知晓个一二三，有何奇怪。”尚如卿不以为然，好像接下来的事情并不是与敌人进行厮杀，而只是去散步消食般。

　　不等武开德下令，尚如卿便对那哨兵道：“去，准备出发。”

　　“卿小姐，行军打仗乃国家大事。你不能随便……”王仁终于意识尚如卿非常认真，急忙开口拦人。

　　武开德也跟着道：“纸上谈兵终究不是实战。卿小姐，打仗不是玩闹。败了便是国破家亡，山河不在。”

　　“我岂能不知？”尚如卿忍不住动气，挑眉怒嗔：“你们肯定觉得我是女子，不该出现在此处。可在你们介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时，那些藩寇已经打到门前了。有这废话的功夫，还不如快些出发。真出了什么事我来担这个责任！”

　　语罢，尚如卿晃了晃脑袋搜寻四周，目光定在帐中某个角落。她快步奔到悬挂着兵器的架子上夺过一把短刀，径自往营外走：“我也是尚家儿女，保家卫国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