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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断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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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如卿的动作迅速至极,王仁和武开德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揪起尚在错愣中的哨兵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王仁傻眼的同时又担心尚如卿乱来,急忙去追。武开德仍然在愣着。
他一生戎马,跟着尚天昊打过无数的仗。大郯也太平了很多年,久到他都快忘记打仗是什么感觉。也常常深感尚家对他的知遇之恩,今生却一直没有报答的机会。听了尚如卿的那一番话,不知为何心头久违的涌起一腔热血。
尚家军无论男女,都是受了同样的教诲。而他在忠国之前,忠的便是尚家军。尽管不愿承认,但尚如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制敌法子,肯定是个天生将才。
只可惜身为女子而已……
不,身为女子又如何?她说得对,无论男女都一样有着保家卫国的热血。武开德心中的血液沸腾,双手兴奋得止不住颤抖。他好像又回到跟着尚天昊冲锋陷阵,当仁不让的年轻时候。
不管尚如卿是不是女子,他需要做的只是尽心辅佐军队首领。思及此处,武开德拾起一身战甲跟着跑出营帐。
尚如卿揪着哨兵迈出营帐看到士兵们或守营,或站哨,或巡逻,并无人关注她,更别说听她的号令了。
就算握着兵符,她终究不属于这里。那个哨兵也很快挣开尚如卿的牵制,对尚如卿横眉冷目道:“姑娘,这里不是供你玩闹胡来的地方。”
尚如卿瞅了哨兵一眼,嘁了一声:“玩闹?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在玩闹?赶紧把人召集齐了,我要以身作饵灭一灭那些藩寇的威风!”
哨兵大概不是尚家军,不认识眼前这位脸上有疤的女子是何人。只是觉得她能在这里出现,武开德和王仁对她也十分客气,料想是个身份尊贵之人。
她是尊贵之躯,他这样的小士卒自然不敢得罪。然而她居然想带兵打仗,这简直闻所未闻,荒谬至极!
他们行军打仗都是用命在拼,她这样的千金怎能体会?话说得如此轻巧,摆明看不起他们。是以哨兵对她的态度并不好,甚至还有些以下犯上:“打仗又不是玩过家家,你一个姑娘别给我们添乱。”
尚如卿知道自己虽有兵符在手,可她不在编制之内,想让人信服岂是易事?
然则现下事关紧急,这些士卒还在质疑她,她真想把手中的兵符砸到哨兵脑袋上叫他瞧瞧清楚她是不是在玩闹。
王仁这时追过来喊道:“卿小姐请三思!”
尚如卿瞧向王仁。见他在如此天寒地冻的时候额上竟然冒汗,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还带着一副惶惶的焦虑神色,倒是有趣。
“你来得正好,你下令把我编入军内。”
编入军内?她要编入军内当伙头军还是军/妓?
王仁暗自责骂自己,实在过于小看眼前这位臭名昭著的卿小姐了。
她行事如此莽撞,拉都不拉的气势简直比传言更甚。季淮冽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他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劝说道:“卿小姐,这里我可说不上事。再说王爷他定不会让你以身涉险。”
“说他做甚?”尚如卿没有闲功夫整理与季淮冽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些藩寇可不会等你我协商好了才来袭击。”
王仁不得不提醒她:“可你身为安王妃,怎能在外头抛头露面,甚至擅自插手行军打仗一事?传出去你要置王爷于何地?”
置他于何地?王仁的话简直可笑得教尚如卿懒得回答。难道她留的那封信是写着好玩的不成?在国家和大哥与季淮冽之间,不用想也该知道她会如何选择。她瞪了王仁一眼,咬牙道:“既然你在这儿帮不上我的忙,便帮我带话给季淮冽。”
“……”她言下之意是要赶他走?
“你回去告诉他,我不当这个安王妃了。那些彩礼等我回去便悉数退还给他。若他觉得面子过不去,便说是我三心二意,水性扬花,实非良人。不然就是我粗鄙不堪,俗不可耐有辱门风,他不得不退婚。”
“卿小姐,这些话不能乱说!”季淮冽有多紧张尚如卿王仁看在眼里。要是季淮冽亲耳听到她说这种话,绝对会萎靡不振,颓然不已。
“谁乱说了?他若是不肯……”尚如卿顿了一顿,猛地扯下自己的一撮头发,抽出短刀干脆利落得削断递到王仁面前:“你就将这缕头发交给他,让他另择美眷吧。”
哨兵与王仁顿时傻眼,木愣地站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说断就断?再说三千情丝一断,便说明她是决意与季淮冽断情啊!
尚如卿果真是个野性难驯之人!王仁亲眼目睹她的决绝干脆,一瞬间心底竟涌起一丝轻松。他觉得季淮冽实在要不得尚如卿这样的女子,不然定会悔恨终身。
见王仁石化般愣在那儿,半点反应都没有。尚如卿又实在着急,便一把把断发塞到王仁手里:“等两军交战你便趁乱离开,这样会免去些麻烦和危险。”
武开德这时已然追了过来,霍然朝尚如卿跪下将手里的战甲递上:“卿小姐,见符如见人。这个营里的所有人便任你差遣,但愿卿小姐不辱将军府威名!”
真正作得了主的武开德开口了,尚如卿自然顺势而为:“自然。”
尚如卿又道:“无名之辈怕是难让藩寇上钩。你让探子传出消息,说是骠骑将军回来了,要一洗之前的败绩。”
她居然能思虑到此种境地,半点都不像是个刚到军营的……女子。武开心中更是感叹不已。
武开德是营中的二把手,尚重远不在时都是他发号施令。如今武开德亲口承认尚如卿的身份,哨兵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得不听命行事。
王仁眼瞧着尚如卿披上代表首领身份的虎纹玄铁战甲,依旧愣在原地,眼睁睁目送尚如卿带着武开德和那个哨兵前往操场。
手上那缕头发似有千万斤重,又像是燃烧的火点,重得要命,烫手得紧——尚如卿走得十分决然,头都不回,完全就没把季淮冽当一回事。
这下他该如何给季淮冽交待?季淮冽要他保护尚如卿,尚如卿却对季淮冽的爱护视如敝屣。他夹在中间,不知是该将手里代表断情的青丝拿回去交给季淮冽,还是无视尚如卿的决绝,继续替季淮冽在尚如卿身边保护她。
尚如卿穿着尚重远的战甲松松散散一点都护不了身。但尚如卿并不在意,因为眼前有更困难的事需要她去克服。
突然出现一个女子来代替骠骑大将军发号施令,军营里的士兵都十分不满。一个女子当将军,根本服不了众。哪怕武开德亲口承认尚如卿是他们的首领,手里又拿着可以调兵遣将的兵符,那些将士也不买账。
边关气候恶劣,比不得长安舒适。同样的天寒地冻在边关更加明显,而且更干更躁更刺骨。尚如卿顶着大风骑在马背上望着底下穿着厚重铠甲,乌泱泱一片将士,心里其实很忐忑。
他们都用十分不忿以及不屑的目光瞧向她,摆明了接受不了她来当他们的将领。武开德也没办法去说服那些血气方刚的士兵。
女子当将军领兵打仗毕竟从无先例。谁会听从区区一个女子的调兵遣将?谁又会认为女子能代替男人上阵杀敌,立功建业?
尚如卿已经硬着头皮接下这个重任,即使忐忑,即使底下的人根本没当她是一回事,她也要尽全力做好。眼神一凛,她清清啜子大声对将士们喊道:“我知你们之中有很多人认为我名不正言不顺,无法信服我。可藩寇猖獗,很快会杀到我们营前。你们真要因为我而白白被藩寇捡便宜吗?”
些话掷地有声,底下开始有些骚动。
尚如卿再接再励,诚心诚意的朝众人喊道:“我虽身为女子,可我的心与你们一样都想保卫家国保卫大郯!藩寇欺我辱我,我们便要百倍奉还回去!我以骠骑大将军胞妹的名义在此起誓,我们定凯旋回京!如若做不到,我便自缢在长安城门前,让世人唾骂个够。”
别说普通女子,一个男人也未必敢放出如此大话。众人目瞪口呆,不自觉正视起尚如卿来。
她本是水灵清丽的脸横亘着一道伤疤,让她看起来颇为吓人。细小的身躯套在不合身的战甲里,坐姿却极其笔直端正。神情更是坦荡凛然,大有与藩寇战个不死不休的豪气干云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