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千溪雪湖

70、潜离

　　尚如卿原打算独自潜回长安，再不济便请尚如芝和风令雪帮忙。谁能想到坏事是一桩接一桩，让她无暇应付？

　　假如季淮冽真有夺权的念想，季淮思身边尚有谢煜和萧太后相助。对她来说，边关之事才是当务之急。尚如卿决定到城内花重金买一匹汗血宝马，日夜兼程赶往边关。

　　然此事绝不能对季淮冽明说，他若然知晓定不让她去。

　　她看不懂季淮冽别的地方，但他对她的情意是真是假却体会得到。季淮冽疼她惜她，断然不肯看她涉险。抛去情意之说，季淮冽真想夺权，将军府将是个不小的障碍。他不去算计将军府已然给足了她面子，更不可能主动伸出援手帮她。

　　再退一步思量，尚重远能平安带兵回来也可给季淮冽施加压力。兴许季淮冽便会消了那个念想，不会与季淮思兄弟相残。

　　有她与尚如兰姐妹反目这一个前车之鉴就够了，她不再看到他们二人为夺权而相互争斗。季淮冽也好，季淮思也罢，她希望两人都能安好无事。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季淮冽这几日天未大亮就出门，除了处理一直落下的公务，还与王仁一同到军所巡视卫兵的操练。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苍河那边发来讯号。

　　眼见正月年节在即，季淮冽其实也有些坐不住。

　　尚如卿如若坚持回长安，事情便不好办。如今他将季淮宇关押在天牢里，季淮思并非酒囊饭袋，只稍去趟狱里就会知道他也有份参与季淮宇谋反之事。

　　尽管他为了将功赎罪，先一步背叛季淮宇将他绑到季淮思面前。季淮思或许相信他无心帝位，只是被迫帮季淮宇。可他背后那位萧太后却不一定相信他。以前防他如防大害，现下他更是背了一条助纣为虐的罪名。她定认为以前的自己都是做戏，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艰难。

　　若是如此，他怎舍得让尚如卿跟着他受苦？不能给她最好的，他便宁愿永远在暗处默默看着她，保护她。她只需拥有最好的，有一星半点的瑕疵都配不上她。

　　从军所归府，途经城中最出名的酒楼，季淮冽遣人到酒楼里打包了几个有名小菜，想给尚如卿一个惊喜。

　　一想到她惊讶欢喜，两眼发亮的神情，季淮冽不自觉轻笑，内心跟着雀跃起来，装满了想要快些见到她的心情。

　　满怀期待的回到府里，却不见尚如卿身影。来了扬州没几日，她待在府里的日子确是也不多。季淮宇以为她又出门了，季淮冽便找来门房问话。门房一脸疑惑，说卿小姐今日一天都待在府里，没出去过。

　　季淮冽差人去找，结果里里外外都没找到人。季淮洌心中不禁发疑，略有忐忑。

　　又侥幸猜她没在房中，会不会在他书房？书房重地，除了王仁和尚如卿，平日他都不许人靠近。他快步奔去书房，打开门往里瞧——安安静静，半点人气都没有。

　　他稍一迟疑，又迈步进屋行至内堂。虽然没看到尚如卿，却发现她放在书案上的一封信。

　　季淮冽的心下当即感到不妙，害怕她会不辞而别回长安。犹豫片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拿起书信拆开。一张信纸上写满了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黑字，他仔细辨认良久才磕磕绊绊读懂其中内容。

　　她得知大哥在边关遇险，情况危急。尚家除她之外又无其它有余力之人，她必须赶往边关救尚重远。事关紧要，她来不及与他道别，只好留下书信一封。又写了她知自己任性，或许作此决定没有顾虑到他的心情。对此实在于心有愧，望他能取消与她的婚事，也好教她无牵无挂。信末还让他多加保重。

　　虽然不是回长安让他松了口气，可边关有多危险他很清楚。尚如卿真是没有一天能闲得下来，非要这里凑一下热闹，那里混一趟浑水。她怎就不能好好待在他身边，让他来照顾她？

　　还说要他取消与她的婚事？这怎么可能？

　　信上墨迹尚未干透，估计尚如卿离开没多久。季淮冽当机立断，派人去请王仁派兵守住城门，若看到尚如卿出城立马把她截住带回来。又派人四散去找尚如卿，务必在她出城前找到她。

　　许是听到府中吵闹，正在屋中诵经的薜姑姑倏地睁开眼睛，停下敲木鱼的手。她的目光越过屏风向外望去，竖着耳朵想听听外面吵闹什么。却只能听到些零碎，听不仔细。

　　府里平日安静惯了，忽然闹起来平静的心绪顿时被打乱，薜姑姑怎么也无法再集中精神诵经念佛。

　　她凝视着神龛里的牌位片刻便欲起身离开。刚站起身便听到身后传来季淮冽的声音：“姑姑，还在诵经么？”

　　薜姑姑看着越走越近的高大身影，和蔼道：“外面何故吵闹？”

　　薜姑姑是苏丽嫔的奶娘，又看着季淮冽长大成人。于他而言，薜姑姑是他最亲近最信任也是最敬重的亲人。他近到薜姑姑身边扶住她：“卿卿她走了。”

　　薜姑姑闻言，皱起两道花白稀眉：“去哪儿了？”

　　季淮冽沉吟片刻，才轻轻吐出两个字音：“边关。”

　　薜姑姑被扶到一张椅上坐下。她看着季淮冽，关切问道：“去边关作甚？如今已然真相大白，你早该与她成家立室，了却老奴的心愿。”

　　薜姑姑说的这四字让季淮冽不解其意：“真相大白？”

　　薜姑姑便将她说与尚如卿知晓的事告诉季淮冽。

　　季淮冽不禁凝眸，两道浓眉皱成一团，神色蓦地暗沉下来：“姑姑，你怎么都对她说了？本王并不想让她知晓那些事。”他微叹：“现下我倒更担心她并非去边关，而是回的长安城。”

　　“……她迟早是这府上的女主人，总该要知道那些事。只是她好好的回长安作甚？”

　　薜姑姑不知季淮冽计划的事情，自然也无从知晓季淮冽瞒着尚如卿的真正意图。何况薜姑姑还是不大了解尚如卿，不知道尚如卿会作出什么反应。

　　“将军府有变故，她回去也理所应当。只是她这一回，本王的计划就会被打乱。”季淮冽摇摇头，对薜姑姑道：“姑姑你好生歇着，我去找她回来。”

　　薜姑姑听出季淮冽似乎有事不想让她知道，也不想告诉尚如卿。便道：“殿下……老奴知晓你有大事要做。只是做大事之前得先保护好自己。丽嫔娘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日后老奴到了下面，也无颜面对丽嫔娘娘。”

　　“本王知晓，姑姑放心。”

　　安抚好薜姑姑，季淮冽心中越加焦躁。离开别院，之前派出去的人正巧回来禀报。说守城门口的卫兵在半个时辰前看到尚如卿骑着快马离开。

　　季淮冽心中有气却尽量压抑，语气低沉地问前来报告的人：“如何确定是她？”

　　季淮冽虽然压抑着怒气，模样看起来也不像生气。可下人还是感觉到他周围散发出的不详气息。下人心里发惧，说话也不禁带着颤声：“回王爷，卫兵说……说……”

　　“说！”

　　“是是是。卫兵说卿小姐的样貌很显眼，他们认得她。”

　　“既然认得为何不去追？”

　　“回王爷话，恐怕追、追不上了。”

　　扬州行商人很多，卖的东西便多，千里马自然也容易买到。骑着千里马跑了半个时辰的路，即便再去买同样的千里马去追也来不及了。

　　眼瞧着季淮冽想要发怒，下人赶忙又说道：“王爷息怒。卫兵说了，卿小姐走的方向确是去往边关。”

　　季淮冽瞪了下人一眼，啧道：“去边关怎能让人放心？收拾一下，本王要去追她。”

　　长安不太平，边关更是险境。季淮冽怎么可能让尚如卿一人前去冒险？

　　“王爷？”下人听了他的话，一时摸不准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下人才知道季淮冽是认真的。不免又多话道：“王爷，你才回来没多久，怎地又……况且边关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去了也没用……”

　　季淮冽盯着下人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搞不懂府里怎么就招了个这么啰嗦的人，真想踹他几脚：“本王让你收拾就收拾，费话那么多是不想活了么？”

　　威胁到性命，下人才心惊胆颤地忙不迭点头去收拾准备。季淮冽也迅速换了一身方便骑马行动的箭袖胡服。遣人去寻马鞭时，王仁过来了。

　　知晓季淮冽要去边关，他沉默片刻，十分诚恳的说道：“王爷，恕属下多言。你此时若去了边关，长安那边又该怎么办？”

　　说完，王仁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漆竹筒，从竹筒里抽出一张纸递到季淮冽面前：“苍河大人来讯号请您速回长安了，现下正是需要您的时候。”

　　季淮冽接过那张空白的纸条，缄默不语。阴沉的脸色凝重又犹疑，尽是踌躇。

　　此时的天渐渐阴沉下来，细细的雪又悄无声息地下起来。庭院到处都是迎接正月初一的大红景象。与白雪相映，越发显眼，也越发刺目。

　　明日便是正月初一，可尚如卿却没在。

　　见季淮冽尚在迟疑，王仁又道：“王爷，此次行动是您多年谋划的关键，断不能因小失大。这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卿小姐，不是么？”

　　是啊。季淮冽所做的这一切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尚如卿。只要长安一事能尽快尘埃落地，一切都会好起来。为此，他不得不回长安主持大局。理智是这么想，可内心晨他仍放心不下去往边关的尚如卿。

　　他沉默良久良久，忽而幽幽地叹了口气，吩咐王仁：“本王会回长安。你且去追卿小姐，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王爷慎重。”
　　“扬州城里还有苏幕僚在，你尽管去。”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