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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真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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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小榭丽人依在,凭栏卖笑,无处不透着风尘。乔木蔽日,湘帘翠幌,花木掩映在朱栏曲楹之间,迎风招展,一如美人艳颜。
幽室清雅,少了些俗欲。四墙挂着梅兰竹菊的字画,隔开花厅与里室的四折绘墨屏风也悉数描满梅兰竹菊。高洁的梅花,清雅的兰花,端直的竹节与傲霜的菊花浑然一体,枝枝笔劲柔韧,巧妙的融合在一体,令人惊叹画者的高超技艺。
寒风冷霜被隔绝在雕花窗外,暖炉燃着暖和的炭火,烟雾缭绕,隐隐有股淡香荡漾,满室旑旎。琴声抑扬自屋内响起,符音悠远空灵,似是多情人的呢喃,又似是远方未知的呼唤,使人禁不住神往一方将净土。
季淮冽坐于圆桌旁,一只手随琴音轻敲玳瑁折扇,一只手不时捏着小块果干喂木架子上的红玄。红玄张着小喙津津有味地咬着他手里递来的果干,一边吧唧着一边怪里怪气的叫着:“王爷吉祥,王爷吉祥。”
“小东西嘴真甜。”季淮冽心情很好,笑着伸出食指顺红玄脖子下的软毛。红玄两只爪子握紧横梁,微微侧仰着头,十分受用的闭上眼睛任季准冽抚弄。
一曲琴音终,茜若缓缓起身,袅袅行至季淮冽身边,替他倒酒。温酒落杯,阵阵烟雾升起,朦胧了视线。她清浅发问:“王爷,茜若有一事想请您指教。”
季淮冽饶有趣味的抬首,满脸都是邪肆笑意:“喔?有何事不妨直问。”
茜若浅浅一笑,娇柔妩媚:“听闻卿小姐脾性烈如野马,王爷此来不怕惹她生气么?”
说到尚如卿,季准冽凤眸上扬,邪气轻佻的俊脸上皆是欢喜与宠溺神色:“烈如野马么?哈哈,确是如此。你不必担心她会来闹事,本王自有来此的道理。”
“王爷不担心,茜若又有什么可担心。”茜若轻柔笑道,端起酒壶置到火架上的瓷器里加热。
季准冽目光投向茜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不再言语。屋内气氛越加暧昧,直至沉默寡言的苍河出现,氛围才迅速散开。
苍河只是看了茜若一眼,茜若便心领神会的退下行回琴案前,伸出细嫩柔荑打开松香粉盒,在琴弦与琴轴处细细涂抹。
苍河近到季淮冽身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茜若不经意往他们那处望去,却见季淮冽满面的笑意渐渐消下,变得冰冷阴沉。
他浓眉紧皱,顿住逗弄红玄的手,声音低沉冷酷的问苍河:“他已经派人去拦了?”
苍河没有丝毫表情的点头,轻声问:“是,王爷有何打算?”
季淮冽似是叹息又似是自嘲般开口:“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欲成大事者,须得狠得下心哪。”
“王爷,那位好歹是卿小姐的父亲,您真的不阻止玟王殿下?”
“何必,由他去吧。本王不插手,此事就与本王无关。”季淮冽的心情变得不大好,他指了指红玄:“你带红玄回府吧,本王还要在此逗留。”
苍河想说些什么,季淮冽便抬起玳瑁折扇长短不一的敲打了五下红玄栖身的木架橫梁:“入夜后记得带它回屋里暖着。”
苍河瞧见后立即会意,拎起木架子恭敬的回道:“苍河明白。”
见苍河带着红玄离开,季淮冽推开紧闭的窗户,往外眺望。茜若不知何时站到季淮冽身后,轻声询问:“王爷今晚要住局么?”
季淮冽闻言侧身低头看她,修长指节触到茜若略有些清凉冰冷的娇颜上,调笑道:“若你开口,本王便留下了。”
季淮冽是她的常客,茜若知他此话多半是在打趣自己,便嗔道:“您想走想留,茜若怎敢左右?”
“你呀。罢罢罢,本王再听几曲便回。”季淮冽悠然步回桌旁坐下,继续道:“这偌大平隶坊里的人,就数你的琴音最妙。”
“王爷,你再怎么夸茜若,该收的东西茜若也不会少收。”茜若跟着坐回琴案旁,学着季淮冽调笑。
时至申末,季淮冽才慢悠悠从吟秋阁离开,乘着轿子径自去了季淮宇的府上。
季淮宇正在书房研究地图,不时用狼毫勾出在意的地点与地型。听门房来报说季淮冽来了,他便遣人去迎。不承想门房还未来得及通传,季淮冽已经大摇大摆出现在他书房门口,朝他挥着玳瑁折扇笑得十分欢悦不恭:“六哥。”
季淮宇朝门房使了个眼色,门房恭敬的退了下去。季淮宇放下狼毫,直接道:“你是想来拦本王的么?此时恐怕已是迟了。”
季淮冽步进屋内,蟒纹宝玉宽腰带束着的绛紫锦袍在光线的变幻下,不时能看到服上的宝相暗纹。他收起那把从不离身的玳瑁折扇,笑了两声:“若是来拦你的话自然迟了。”
“十弟总算有点长进,知道成大事者不该拘泥儿女情长。不知十弟此来府里还有什么要事?”季淮宇坐了下来,随意拿起书案上的一本书翻开。
季淮冽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缓缓走到案前,看到书案上那张地图以及被他勾出的地点,顿时敛上笑意,语气平淡的说:“只是想提醒六哥,凡事欲速则不达。”
“十弟此话何意?”
季淮冽目光仍落在那张绘着大郯与周边国的地图,握着玳瑁折扇的扇柄在地图上有意无意地沿着河道的地方滑行:“六哥此次行动若是成功,恐怕计划要提前进行。假若被十五弟先一步察觉,这些年的运筹帷幄便功亏一篑。”
季淮宇凝眉,并未说话。
季淮冽又道:“万一失败了,也不得不冒险孤注一掷,横竖都没有退路。”
季淮宇抬眸,盯着一副事不关已模样的季淮冽,沉声道:“十弟说得如此轻巧,莫非到了此时却想抽身而退?”
“哈,怎会?”季淮宇哈笑了一声,道:“六哥想坐上帝位,首先要除掉的便是兵权在握的尚氏。如今尚将军远在关外,战况险要生死未卜,而尚老将军又被你的人截杀。十五弟收到信息定会有所行动,我们何妨一鼓作气杀入宫中。”
“不用十弟提醒,本王正有此意。”季淮宇淡然回道。
季淮冽原是试探,不料季淮宇真有此打算,不禁愣了一愣。季淮宇未注意到季淮冽这细小的变化,继续道:“本王已经部署妥当。等宫里传出消息,就即刻逼宫。”
“……”
季淮宇又道:“十弟,若然卿小姐知晓你也有份谋害她家人性命,你猜她还会嫁给你么?不如趁早认清现实,不要与她再有所纠缠。”
季淮冽脸色一瞬变得铁青,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低沉着嗓音冷声道:“六哥明明答应过臣弟不会伤害她。”
“事已至此,有些话本王便明说了。十弟,待你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为了区区一个尚府小姐坏了大事?何况本王不动她,难道她便会乖乖听你话不成?”
“臣弟会尽量不让她知道。”
“你一向不是天真的人,怎么遇到她的事便成了此等模样?你能瞒得她一时,还能瞒她一世么?”
季淮冽顿住滑行的手,默了片刻才隐忍道:“臣弟自有主张。”
季淮宇冷哼一声,“罢了,到时由不得你选择。只要你别为她而坏了本王的大计,本王便不管你与她的事。”
季淮冽闻言,神色古怪的笑了笑,道:“臣弟自不会坏六哥大事。毕竟待六哥坐上帝位,定不会亏待了臣弟。臣弟只希望六哥下次动手前,可以知会臣弟一声。万一有什么变故,臣弟也好想办法应对。”
“十弟有心了。只要此次计划成功便再无下次。”季淮宇语气淡漠,一如往时的板正严肃。
季淮冽原本笑眯眯的脸在踏出季淮宇府邸的一瞬间变了。他阴沉着脸,迅速坐上轿,吩咐轿夫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城外。
话分两头,苍河接到季淮冽的暗示,匆忙领着一队心腹抄捷径去追尚天昊的人马。赶到一处隐秘小径,便见到尚天昊的人马与季淮宇的人马厮杀在一起。
纵然尚天昊带的都是精骑,季淮宇派来的人也并非等闲。两队人马沐浴在血光之中,刀枪相交的铿锵声在这片隐秘的林地里回响,血腥与暴戾的气味引来了一些豺狗的觊觎。
豺狗狡猾,圆溜的眼睛闪烁着绿光,躲在安全的近处观望。不时趁着混乱,三五成群的攻击被刀□□伤死亡的尸体。
尚天昊虽然上了年纪,但武起手中的红缨长枪仍不减年轻时的英勇。他纵马回首,将一个个杀近的敌人刺于马下。
季淮宇派来的人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见势不曾乱了阵脚,为首之人仍在有条不紊的指挥。那个人苍河认识,是季淮宇大为信任的心腹。他若贸然出手救人,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到时传到季淮宇的耳里,定会影响季淮冽。
他观察了两方战况,认为一时很难分出胜负。此刻身边有人低声向他询问:“苍河大人,要帮哪一边?”
苍河略一停顿,对身边一众人等小声道:“明着帮玟王的人,暗着帮尚老将军。听清楚了。务必把尚老将军救出来,并且不能让玟王的人察觉我们真正的企图。”
身边的人立即应道:“是!”
在季淮冽匆忙赶去城外,苍河计划救出尚天昊时,季淮宇的府上又来了一位稀客。
此位客人身份隐秘,季淮宇命人三缄其口才将她请到一处密室谈话。甫一坐定,季淮宇便挑眉不悦道:“你太轻率了,万一教人看见岂不暴露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