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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见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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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珠看着谢熙桐毫不疑他的饮下酒,本想冲进去阻拦。可听到他们的对话,又觉得不宜如此冲动。
过了好一会儿谢熙桐看起来都没事,檀珠开始感到有些安心。尚如兰又为谢熙桐倒了酒,与他继续聊着。
谢熙桐又喝了一杯,尚如兰正欲开口说请他帮什么忙,他整个人便奇怪的摇晃起来,还重心不稳的欲往桌上倒。他伸手扶额,勉强想要清醒,最终还是晕倒在桌上。
随着他倒到桌上传来的声响,檀珠的心也跟着悬起。正待冲进去救人,却有一把尖细的悦耳声音从她身后陡然响起:“你是谁?在做什么!”
檀珠心里猛然一咯噔,霍然回过头——玉雁公主花容失色的脸近在眼前,一双明亮眼睛瞪向她,重重地喘着气。
屋里的尚如兰也听到动静,立马飞身越到屋前开门。门前立着季淮莺与一个蒙着面纱的布衣女子,尚如兰疑惑:“这是……”
事迹已经败露,檀珠生怕被尚如兰认出,立马推开季淮莺往走廊尽头那幅雕花大窗跑去。
季淮莺被她一推便倒坐在地,眼瞧着她越跑越远,季淮莺忙喊:“别跑!”
尚如兰见此人慌张逃命,季淮莺又如此惊恐紧张,很快意识到此人多半看到了屋里的情形。她也顾不上季淮莺,急忙追去。
檀珠以前常常跟着尚如卿飞檐走壁去拐人,早练成了逃跑的身手,眨眼间便跳窗而出。尚如兰跟着跳出窗外,眨眼间两个人都不见了眼影。
季淮莺揉着倒地时撑着地面的双手,眼角有些湿润。她自小就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肌肤吹弹可破。这一触地虽不见血,却也疼得她直冒眼泪。
可屋里头还有更吸引她的东西。她顾不上埋怨,起身急切切地奔进屋内。屋内的谢熙桐已经倒在桌上,对外面之事毫无知觉。
季淮莺心里的委屈怨忿在看到谢熙桐瞬间刹那全都化为如水柔情。她轻撩衣裙踏进屋内,迅速关上门,锁紧了。
不知为何,她全身竟在颤抖。心中既激荡又紧张,既忐忑又无畏。步伐也变得沉重,一步一步艰难又小心翼翼地迈近谢熙桐身边。
屋内摆设皆以蓝天白云作主题——浮云幽幽的字画,竹月色的门窗,毛月色的屏风,月白的纱帘,无处不一一贴合着“浮云处”三个字。
如此清新景致,就连窗外吹来的冷风都含着浓浓春意。
那人一身花青锦袍,云雷纹的袖边泛着银钱的光泽。袖上枕着一张清风朗月的山水明画。
季淮莺又喜又惧,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柔柔的戳了戳谢熙桐的脸。触感温热却像有股电流通过,让她迅速地缩回了手。
是真的,是真的!真的是他!
尚如兰果然有手段!
另一边,檀珠七拐八拐地逃进某坊的一条巷道,再回头看时,终于看不到尚如兰的身影。她松了口气,摘下面纱擦拭逃窜时冒出的冷汗热汗。等喘足气,檀珠一刻也不敢耽搁,准备去禀报尚如卿。
刚一转身,尚如兰就像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她惊得急速后退一步。待看清尚如兰的脸时,面色唰一下变得青白,心脏控制不住地噗通噗通猛跳,几乎跳出嗓子眼了。
尚如兰大气都不喘,面色如常的站着。寒风拂过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裙,却拂不散,化不开那一脸的沉郁。
檀珠想逃,尚如兰却先她一步扣住她的肩。
檀珠不得不颤着声音惊惧的低低喊道:“兰、兰小姐……”
尚如兰虽不如尚如卿武功那么好,可也是经尚天昊亲手教导,怎么可能追不到她?檀珠悔恨自己过早的掉以轻心了。不知道她会如何对付自己?
尚如兰扫去脸上的沉郁,朝檀珠柔柔一笑问:“是小卿叫你跟踪我么?”
此情此景尚如兰却一如往常那般温柔淡雅,高洁清丽,反而令人生惧。檀珠猛地摇头。
尚如兰又笑了笑,柔声问:“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檀珠把头摇得更厉害。
尚如兰忽而叹了口气,脸上笑意慢慢褪去:“何必如此?我知你都看到听到了。”
“……兰小姐,你为何要这么做?桐少爷他……”
“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木已成舟,还能如何?”尚如兰声音幽幽,说得悲戚,不知是说给檀珠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兰小姐,你不能做错事呀!”
“何谓对错?”尚如兰苦笑,目光幽深的看向檀珠:“你打算去告诉小卿么?”檀珠还未答话,胸口突感一窒。她低头看去,那里已经没入一把短刀,刀柄正拽在尚如兰手里。
她不容置信地抬首,对上尚如兰灰败又哀怨的脸。
尚如兰眼里含着泪,手劲却越加用力。血顺着刀身流出,沾湿了她白皙的纤细柔荑。她低低的,含糊的说:“对不起,檀珠。我不能让你去找小卿,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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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一声响,尚如卿手中的长剑自手中脱开,刺入坛中的蔷薇花丛中。几株长势良好的枝头被飞来的剑峰猛然截成两段。
尚如卿虎口处也因剑身飞出去时的冲力颤抖着,还磨破了点皮。不知是什么缘故,尚如卿总觉得心神不宁,居然连剑都握不紧。
突如其来的许多事让她心绪混乱,不知该怎么整理。想叫檀珠来陪自己聊聊,檀珠却没在。
那些蔷薇是她最喜欢的花,现下被截断了,尚如卿也没心情去惋惜心疼。她走过去将剑收回也无心再练,干脆回屋换了一套衣服,准备去悦宝斋坐坐散散心。
出了府门,心中却越加忐忑,总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尚如卿甩甩头,像要甩开什么似的裹紧身上斗篷,快步走向悦宝斋的方向。
冷风如刃,掠过脸旁生疼得紧。街道仍旧是熟悉的红墙绿瓦,青石长灯。年关时节,到处都热热闹闹,有的店铺甚至已经将店面装饰一新,形成了过年的浓浓气息。
悦宝斋位于城中,朱雀街是必经之道。从将军府出来,需要穿过几条无名巷道才能进入朱雀街。
街前热热闹闹,小巷却静寂非常。眼前弯弯曲曲像看不清前路的迷宫,冷清又带着一丝阴沉。尚如卿走在巷中,忽然想起像是已经过去许久的行刺一事。
要不还是去找谢熙桐一同前往悦宝斋……顺便问问看,关于那件案子是否有新的进展。
正在沉思,拐角处冷不防突地冒出一个踉跄的身影挡在她跟前。尚如卿顺势向前望去,那道身影已经匍匐在地,顽强得用手肘支撑着向前爬行。
眼前的身影尚如卿怎会认不出来?她敢发誓,即使烧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自小与她一同长大,亲如姐妹的檀珠!
此时此刻的檀珠哪还有平时与她说话的轻松,办事的利索样?她匍匐着,隐忍着,拼命着,脸上发间全是狼狈。
她爬行过的地方留下了鲜红的血迹,像是用朱砂在青石的地板上蜿蜒作画。那一道鲜红刺眼至极,尚如卿甚至来不及多想,立马奔过去扶起她,大声喊她的名字:“檀珠!”
视线早已经迷糊,伤重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檀珠好像听到尚如卿在呼唤她。她努力地撑开眼睛去看,尚如卿的脸确实近在眼前。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挥舞。
尚如卿下意识握住檀珠挥舞的手,急切喊她:“檀珠,不是叫你望风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立即带你去看大夫!”握着的手比吹来的冷风还要冰凉,檀珠身上厚厚的粗布衣裙都被漫出的血浸湿。尚如卿忽而很慌张,很害怕,似乎眨一下眼,檀珠就会从她眼前消失不见。
檀珠用力去握住尚如卿的手,吐息轻得随时要断气。她奄奄一息,声如蚊蚋:“快……快去救……救桐少爷……悦宝斋……三小姐她、她……”
“救……谁?”尚如卿鲜少遇到这种情况,心里乱得跟一团乱麻似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是谁伤了檀珠,檀珠伤得这么重看普通的大夫能救到她吗?
总之她得先救檀珠:“檀珠你撑着点,我带你去看大夫。等你好了,我再去找伤你的人算账!”
话音刚落,尚如卿就要扶檀珠去找大夫。檀珠却死命的拽住尚如卿,一直摇摇头,眼泪不禁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我……我不行了……小姐……原谅我不能继续服侍你……你、你还是快、快去救桐少爷……不然就、就来不及了!记得小、小心三小姐……”
“檀珠……”尚如卿的眼泪也不知不觉得跟着滚落下来,大颗大颗砸在檀珠脸上,洗掉了她脸上的灰尘。
“快去啊!”檀珠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叫道,甩开了尚如卿扶她的手。
尚如卿摇头,一边不停的擦眼睛一边倔强开口:“不行,我要先救你!”
“我已经没救了,小姐!”檀珠的脸白得跟一张纸似的,说完这句话猛烈得喘息了好几下才又缓过一口气道:“我清楚自己的状况……檀珠只求小姐能将……将檀珠葬在你百年归老的墓旁……现下……快去救人啊,小姐!!”
尚如卿仍旧拼命摇头,想去扶檀珠却被她拼命推开。尚如卿的眼泪止不住,很快连斗篷都沾湿了。檀珠还想继续劝她,可身体已经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即使说不出来,她仍旧张着嘴,急切得想要表达什么。
不能再拖。不能再拖!先去找大夫,再去救人!混乱的脑海里只清晰确定这两件事。尚如卿银牙一咬,终是跺脚,从檀珠身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