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千溪雪湖

54、跟踪

　　尚明风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尚如卿激得跳起。她再也顾不上嘻笑嘲弄尚明风，快步凑到尚明风跟前一脸急切：“爹好端端去边关做甚？”她猛然想起季淮思说尚重远退地之事，更加慌忙：“是不是大哥出事了？爹昨夜见的是谁，他可以让我去边关啊，他……”

　　尚如卿揪着尚明风两臂急切得说个不停，尚明风不得不抬手挰住她两边脸颊让她说不出话：“爹知道你会这样说才挑半夜启程，他不想你有危险。大哥那边战况太紧急。在斥候来回禀报的时日之内战况不知又会有多少变故，朝廷派去的缓军根本靠不住。”

　　“爹一个人也来不及啊！我这就去追他。”趁着尚明风松手之际，尚如卿转身就要去追人。

　　尚明风一把拉住她：“你不必担心，爹率了一队精锐亲骑。你真去了岂不让他分心，辜负他的苦心？”

　　“什么亲骑？你少骗我。爹都不是骠骑大将军了，谁敢那么大胆没有朝廷的旨意跟爹一起去边关？”

　　“你以为爹最近总不见人影是何故？自然是为此事做准备。我们为何能这么快收到大哥情况危急的消息，自是有探子在报信。”

　　尚如卿呆愕得瞪大了一双眼睛。她整个人像被绳子拽住，动弹不得半分。脑里混沌的搅和在一起，好半天都没能理解尚明风话里的每个字。

　　见她不再火急火撩冲去追尚天昊，尚明风才将她放开，继续道：“我们留在京中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管如何，爹无视律法带人前往边关被发现就是蔑视皇权，有结党营私，谋反之嫌。被人知晓参将军府一本，后果不堪设想。”

　　“万一纸包不住火呢？”良久尚如卿才注视着尚明风，忧心忡忡地质问。

　　尚明风顿了顿。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神色一瞬变得漠然冷静，仿佛天塌下来都无甚可怕的模样：“季氏又能将我们如何？”

　　那一刹那，尚如卿差点以为尚明风后一句就是“大不了造反”之类的忤逆之言。她的四肢在此刻突然冰寒至极，心中莫名泛起各种滋味。有震惊有了悟，有敬畏有惧怕。

　　原来她还是什么都不懂。一直活在保护之下，对朝堂派系之争，连对自己家的真实样貌都不甚了解。

　　尚明风不知何时离开了。尚如卿呆呆望着尚天昊的卧居，脑袋像浆糊一样胶着成团，怎么都理不清明。

　　那时季淮思的提醒浮现在脑海。当初如此她上心些，是否就不会变成这样？

　　不管如何，此事非同小可。真若暴露，她只能觍着脸去求季淮思。到时就算季淮思以她入宫为交换条件她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另一边，檀珠听从尚如卿的吩咐，早早就在宫门附近转悠，不时变得法子打探消息。

　　尚如卿说的果然没错，这深宫里人多口就杂了。在宫门附近打探一圈，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人知道。比如御膳房的小宫女不小心打烂了一只玛瑙盘被送进掖庭；比如有个负责倒夜香的宦官偷懒没按时出宫门被捉包挨了一顿板子；又比如新进的秀女为了争宠日日变着法子吸引皇帝注意等等。

　　然而都是些宫女宦官的小事，那些显要却没多少人知道。檀珠内心忧愁得都吃不下东西，这要怎么打听？

　　将近晌午，檀珠饿得实在不行，才在离宫门最近那条街上寻了家馄饨摊坐下叫了两碗馄饨。第二碗锟钝刚上来，宫门那头就悠悠然驶出一辆装饰华美的车辇。

　　丝锦的帷缦上绘着花鸟鱼虫，垂下的流苏在风中摇晃飘动，装饰着青琅轩和珊瑚的车身迎着灰沉光线泛着流动的幽光。檀珠定晴看去，觉得有些眼熟——那不是玉雁公主的车辇么？

　　车辇使过长街，路人远远看到便自觉退到一旁。檀珠站起身伸长脖子眺望过去想看清一些。冷风拂起那精致的流苏车窗帘，里面露出了一名年轻女子的半边侧脸。

　　檀珠正仔细瞧着，发现那半边侧脸竟然是尚如兰？！

　　她心中更是不解。三小姐怎么会跟玉雁公主在一起？她们这是要去哪儿？莫非尚如卿叫她打听宫里的情况跟尚如兰有关？眼瞧着车辇快要拐过街尾，檀珠立马追了过去。

　　车辇跑得快，檀珠单靠一双脚肯定追不上。幸而此时街上热闹，她们又往城中跑，一路有不少阻碍，行车速度并不算快，檀珠追得急切倒也没离得太远。

　　车辇一路驶至悦宝斋才停下。檀珠追来此处早已大汗淋漓，气喘不已。又怕追得太紧靠得近被发现，寻了处她们看不见自己的地方躲着喘息，眼睛却不敢离开车辇半步。

　　只见尚如兰率先下车，跟着扶玉雁公主下来。玉雁公主此时的衣着不如她曾见过的那么华贵，反而多了几分质朴，越发衬得她的绝色娇颜如牡丹盛放。好像天外的飞仙，与周围灰沉的景致格格不入。

　　尚如兰与她走在一道也顿时被敛去了光芒。

　　玉雁公主出行只有尚如兰陪着，连一个宫娥都没带，檀珠心中十分疑惑。看到尚如兰跟赶车的马夫吩咐了几句，马夫便赶着车辇走了，尚如兰才与玉雁公主走进悦宝斋。

　　檀珠怕被悦宝斋的人认出，于是跑到附近的布庄买了一套粗布麻衣和面纱遮脸，装作是某位达官贵人的仆从跟着混进悦宝斋。

　　到了大堂却不见她们二人身影，檀珠想着她们定是进了雅间。玉雁公主这样的人来悦宝斋肯定很显眼，稍加打听便能知道她们在哪间雅间。

　　打听到位置，檀珠又踌躇该不该趁无人之时去偷听。不料便看到尚如兰打开雅间的房门出来了，吓得檀连忙闪到拐角的一边背对她。

　　尚如兰似乎没有发现站在拐角的她，径自从她身边越过，打开对面雅间的屋门。

　　尚如兰进了雅间便关上门不再出来。檀珠瞪大眼睛瞅着雅间房门顶上金色牌子雕着的“浮云处”三个字，又瞄瞄另一个雅间门顶的三个字“琼林宴”——明明一起来却不待在同一个雅间，她们究竟来悦宝斋做甚？

　　檀珠此时陷入两难的境地，这要打探哪一边的情形才好？思量片刻，最终决定先瞧瞧尚如兰究竟想做什么。她踱手踱脚蹲到“浮云处”的屋门前，偷偷推开一条门缝往里面瞄去。

　　尚如兰似乎早已经定了此雅间，铺着白云山间织绣的桌上已然备好酒菜。桌上却有两副碗筷和青瓷酒杯，莫非还有别的人要来？

　　尚如兰背向檀珠推开朝向街外的窗户。冷风一瞬灌进屋里，拂起尚如兰散下的发丝。她头侧两边的珠花镶玉步摇晃动，与映入屋内的光泽相交，折射出点点光晕。尚如兰站在窗边静静望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身影显得十分孤寂柔弱。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折身走到桌边，目光扫过桌上的酒菜，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檀珠偷瞄的那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呆呆看着尚如兰面无表情的拆开纸包，一手揭开酒壶盖一手将纸包里的粉末倒入酒里。倒完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将盖子盖上，拿起轻轻晃匀。

　　不知是无意还是察觉到有人在偷看，尚如兰忽然朝屋门这边看了过来。檀珠眼明手快地合上屋门，躲到一边。

　　她看到尚如兰做这一系列奇怪的事情，脑袋瓜儿混乱得很。正想着要不要去偷瞄玉雁公主时，便听到楼梯处有脚步声向上而来。檀珠怕是悦宝斋里的人，连忙低下头，背身走到某个热闹雅间门前假装毕恭毕敬站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用眼角余光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瞄去，却瞄到一个熟悉身影。檀珠心中甚是讶异震惊，怎会是谢熙桐？！真是奇了怪了，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地都相继同时聚到一块来？

　　檀珠怕谢熙桐认出她，又忙低下头去。耳朵和眼角却一直关注谢熙桐的一举一动。见他缓步走到“浮云处”屋前，敲门而进。

　　待谢熙桐关上门，檀珠才敢抬头。难道尚如兰准备的那壶酒是给谢熙桐喝的？尚如兰下在酒里的又是什么药？三小姐应该不会想害桐少爷吧？檀珠又悄悄溜到他们的雅间，耳朵贴到门边，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然而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她却一点都没听清。檀珠想故技重施推出一条门缝偷看，又担心这次会被尚如兰发现。思前想后的踟蹰片刻，檀珠最终还是决定推开门缝看个仔细。

　　谢熙桐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好随时相助。

　　谢熙桐与尚如兰见了面，各自寒暄几句便双双落座。

　　谢熙桐看向尚如兰，脸上盈着淡淡的儒雅笑容：“兰丫头，有何事需要帮忙尽管说，我定当尽力。”

　　尚如兰素雅的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面色也有些苍白。她替谢熙桐倒了一杯酒，柔声道：“桐哥哥，你一路走来定是寒风抱怀，先喝杯酒热热身子。”

　　谢熙桐不疑有他，温柔的应了一声便举杯饮尽。

　　注视着他空了的酒杯，尚如兰又替他倒上一杯，用难以形容的悲切声音轻轻道：“我确实有件事需要桐哥哥帮忙，而且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你会帮我的，对么？”

　　谢熙桐瞧她眼眶略略泛红，心中十分不忍。不知何事将她困扰至此，让她看起来如此悲切，如此憔悴惆怅：“自然，你尽管说。”

　　尚如兰咬着唇，露出一个十分牵强难看的笑容：“我很高兴只有桐哥哥你会这么在意我。这个忙无论要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么？”

　　谢熙桐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跳，觉得她定有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需要他帮忙。谢熙桐柔声笑着安慰她：“听你之言，此事很困难？”

　　“我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定，确实很难。”

　　“我自不会怪你。你需要我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