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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清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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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檀珠的声音似近还远从上方传来,尚如卿咯噔一个机灵,猛然回神,抬首望向檀珠。
卧房内暖炉烧得正旺,呼啸的冷风穿过半开的雕花窗拂进屋内,伴着寒冷天气特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放眼望去院中景致萧索,下人也几乎见不到几个。
檀珠顺手将窗户关好,低头看向坐在妆台前发怔的尚如卿。她只穿着中衣,却未梳洗,一手撑着下巴,目光呆滞得不知道注视着哪里。
檀珠拿来外衣披在尚如卿身上,关切的询问:“你怎么了,小姐?从宫里回来后你就一直在发呆。”
尚如卿张张唇又抿紧,欲言又止。檀珠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盯着她,她才摇摇头问:“最近都没看到爹,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檀珠道:“难得小姐你还记挂着老爷。自边关战报传回后,老爷就很少待在府中,现下也才刚回府。”
尚如卿霍然起身,追问:“刚回府?我去找他。”言毕,就要出去。檀珠忙将她拦住,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姐。况且老爷还在会客呢。”
“这么晚了会客会的谁?”
“我也不清楚,还将明少爷也叫去了。”
将尚明风也叫去了?尚如卿忽然感到颇为不安。她心中焦虑,还是决定走一趟:“去吧,一定有什么要事。”
檀珠又劝:“若有要事小姐你现在过去也不合适。再要紧的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先好好休息……”
“不行,现在就去。”尚如卿披紧身上的衣服快步迈向出门。檀珠怕她着凉,忙又找来一件斗篷追了出去。
没料到尚如卿刚走出房门没几步又突然顿住身形,檀珠着急赶着追她,一个没收住,猛地撞到她身上。
尚如卿也没多在意,转身对檀珠道:“有件事先吩咐你。”
檀珠揉揉被撞疼的脸含糊不清的回道:“何事?”
“明日开始,你去宫里那边盯着。特别是玉雁公主和萧太后,有什么动静赶紧回来禀报。”
“小姐,我哪有那么大本事知晓公主和太后的动静?”
“宫内宫外人多口杂,你还有一双眼睛,总能听到看到些什么。”
要她去盯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檀珠只得领命。
两人来到尚天昊的院落,却被守夜的下人拦住。说老爷吩咐过谁都不见,谁也不让进。
尚如卿撇嘴:“连我也不见?”
“卿小姐,老爷确实吩咐了。谁都不见,谁也不许进。
尚如卿稍微抬头往亮着灯的尚天昊屋内望去,隔着窗门看不见屋内的情形,也听不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这家里还能有我不能进的地方?”尚如卿作势硬闯,两个下人一脸为难又不得不上前拦阻——就算他们明知自己拦不住尚如卿:“卿小姐,你就可怜可怜小的,不要为难奴才们。”
檀珠在后面追来,见状也跟着去拉尚如卿:“小姐,还是回去罢。”
“我偏不!”尚如卿是打定主意不见到尚天昊就不罢休了。正闹得厉害时,屋里可能听到声响,倏然打开了门。
冷风霍然吹进,引得屋内烛火晃晃。如同摇曳在海流的扁舟,飘摇不定,不知何去何从。连同屋内那乍然而现的凝重阴冷也一同逆向涌出屋外,令人不禁感一阵战栗。
尚明风一脸严肃,瞪着尚如卿和檀珠:“就知道是你在吵闹,没规没矩。”
“二哥,我想见爹还不成么?”尚如卿知道硬来行不通,只好装委屈讨可怜。
尚重远会吃她这一套,尚明风却不会。他从屋内出来,毫不犹豫把门关严,纠住尚如卿的衣服往外拖:“平日不见你这么孝顺,这时凑什么热闹。”
察觉身后还跟着檀珠,尚明风又对檀珠道:“你也不要陪她疯,回去睡吧。”
檀珠瞧了瞧尚如卿,又瞧了瞧尚明风,决定乖乖听尚明风的话回耳房休息。尚明风将尚如卿带回她的闺房,让她赶紧睡觉。
眼见尚明风走出屋门,尚如卿追出叫住他:“二哥究竟出何事了,为何不让我见爹?”
尚明风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哪有什么事,你安心去睡。”
“二哥,有什么问题不能一家人担着?”尚如卿顿足在屋门前,急切的开口。
尚明风猛地顿了顿身形,脚步却没有停下:“哪有什么事要你担着?你若真为这个家着想,就少惹些麻烦。”
尚如卿目送着尚明风走远,没有了继续追过去问清楚的底气。她颓然回屋关上门,坐到妆台前。铜镜映出她的面容,三分颓败四分落寞,还剩下无限怅然。
——
“不敢隐瞒卿小姐,我总觉得琉梅死的蹊跷。”
“如何蹊跷?”
“制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琉梅却一直待在太后行宫里未回过尚服局就很奇怪了。况且,太后震怒也不至于二话不说便将人处死。”
“钱尚服与我说这些是何意?”
“是啊,就算真的死得蹊跷又如何?太后要谁死不都是一句话的事么?在这宫里枉死冤死的人何其多,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跟卿小姐说这些无非是想吐吐心里的疑虑,并无他意。卿小姐能把我们这些奴才当人看定是心善之人,断不会将我这番混言说出去。”
钱尚服那句‘哪有什么道理可讲’一直在尚如卿脑海盘旋,挥之不去。话是糙话,理却是真理。
从钱尚服那里打听线索,看似毫无进展,可尚如卿却已然明白了一切。对方实在过于位高,就算自己很张狂很妄为,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随便跑到那位面前去质问她。
到处打听谋害自己的人,然而真打听到了又能如何?她一个人倒是可以不管不顾潜入行宫内与那位对质。可她害怕。害怕一旦真是那位所为,她没有办法替自己报仇。
她想了一天都想不好自己该怎么做。如果装作不知道,放任威胁自己性命之人逍遥并非她有仇必报的性子。然而一旦她动了手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会牵扯多少人,让多少人为难多少人遭殃她还是明白个中利害的。
这事还不能找别人商量,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危险。如今也只能让檀珠盯着,随机应变了。
现下更为重要是的尚天昊到底见了什么人,为何连她都不愿见。
细细数来,她已多日未见过尚天昊了,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安。既然今夜见不着,只好明日清早去找尚天昊问问清楚。
当下思定尚如卿便梳洗卧榻。可躲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满心满脑都是钱尚服的话,宫里那位对付她的用意还有各种各样如同乱麻的事。
想着想着脑袋渐渐变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睡得正酣,猛然间被人叫醒了。尚如卿睁开惺忪睡眼想瞧清喊她的人,嘴却猛地被捂住。
她霍然清醒,瞧见是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一脸慈善,却目露凶光,手中一把匕首堪堪直刺她的心脏。尚如卿想要反击,奈何身体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唯有眼睁睁看那寒光乍乍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在此刹那,尚如卿再次猛地睁开眼睛。厚重的被衾也无法驱散她体内冰冷刺骨的寒意。额上冷汗涔涔不断往外渗出,呼吸都变得急促毫无规律。
她仍躺着,四周静寂无声,连那凛冽的寒风都吹不进屋。然而她的双手却抖个不停,怎么都止不住。
这种畏惧感她从未有过。就像有一条无形的毒蛇无处不在地噬咬她,她却无从下手,将之除之而后快。
是梦么?
过于真实,让尚如卿险些以为自己真会被杀死。她坐起身,双手紧紧揪住被衾,极力遏止那汹涌而出的战栗。微光透过紧闭的窗户折进屋内,暧炉内仍有木炭燃烧,暖气扑满一室。
尚如卿怔懵了好一会儿,脑袋才逐渐清明过来。她仍心有余悸,脸色苍白似雪。心里终究有个地方针扎似的隐隐作痛。她想,无论事实如何,她总归要问个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漏进屋内的天光越加明亮。尚如卿侧头望向外头,喃喃自语:“天快亮了……”
睡也睡不下,那种想要追根究底的欲念正不断催促她,她干脆穿戴好起床去找尚天昊。
可今日府里却安静得异常。她披着斗逢一路走来却不见几个家丁奴仆。往时这个时辰有人在忙了才是。兴许只是她多疑,毕竟她也极少在这个时辰起身。
来到尚天昊的院落倒是先瞧见了尚明风。他披裘站在葡萄架下仰头看着天,不知道是看天上的云还是数天上偶尔掠过的飞鸟。枯藤缠绕的竹枝与他的一身灰蓝融成团,就像映入萧瑟画景里的一诀剪影。
果真很奇怪。尚明风比她还会赖床,平日都是靠尚重远和尚如兰百折不挠的叫唤才能起身。
她正狐疑时,尚明风很是应景的打了个呵欠。像是听到有人靠近声,他侧头朝尚如卿这头望来。
“二哥,你怎会那么早起?太阳指不定得打西边升起了。”尚如卿嘻笑着走近他,嘴里却不饶人。
尚明风并没有用惯常那种厌嫌的眼神看她。只是静静注视她走近,面色凝重得如同这寂寂冬景:“不用去找爹了,他昨夜已经出发去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