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白》李想渔

6、6

　　江响看到消息时，距离接收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偌大的楼层里除了他，只剩下对面两个跟他同时被叫过来加班的同事，而高他们一级的闯祸上司，早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享受美好的周末时光去了。

　　江响和同事负责的网站是当下很热门的信息网站。

　　这周末是某款电竞游戏的决赛，上司周五赶着相亲，忘了安排他们提前维护，胜负一出，网页一下子被获胜战队的粉丝刷爆了，还崩了两次。

　　处理好手头的工作，江响才有时间看手机，屏幕上除了几条来自江妈妈的消息，就是祝白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看消息提示上的【图片】，疑惑地先点开了祝白的消息。

　　没点开细看时，只觉得图片上是一坨什么黑黑的东西，点进去一看，呦，是只小黑猫，八成就是那天祝白说要接回家养的小家伙。

　　黑猫还小，祝白拍照的角度又很刁钻，屏幕上的小东西可以说是要多丑有多丑，甚至因为抓拍失败，生生把小猫拍出了幻影。但江响还是每一张都点开看，嘴角慢慢有了弧度。

　　思来想去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他从表情包里找了一张小猫咪卖萌的表情包发了过去，然后放下手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

　　已到了日落的时候，今天难得见到太阳的影子，这层楼正好接收到落日的余辉，洒在深灰色的地毯上，生出一些暖意。江响歪着头看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脑子开始放空。

　　如果人的平均年龄是一百岁（当然不可能），那么江响已经走过了四分之一，但这二十五年来，学业，事业，都平平淡淡，毫无波澜，感情方面则一直是空白。

　　首先，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同性市场仍混乱不已，万一遇上存有歹心的人，分分钟就凉凉，其次，他也确实一直没遇上喜欢的人。

　　经过这些年的时光，江响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无性恋，即：男的不爱女的也不爱，跨过四十岁的门槛就可以提前预定养老院准备后半生，简单来说就是，他这辈子注定固定终老。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是要不得的。

　　对面的两个同事也完工，长长地叹息后问江响：“一起去楼下吃饭吧？”

　　用餐时间比平日里早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三个人收拾收拾东西，乘电梯到了楼下一家自助烤肉店。

　　这家店是江响最爱的餐馆之一，就在公司楼下，比起同地段的其他餐厅，这一家可以说是非常便宜了，而且除了肉食，其他小点也是无限自助，很受他们这些小职员和学生党的欢迎，因此也需要提早排队，要是踩着饭点来基本就告别用餐了。

　　今天他们仨来得早不必拿号，一来就被服务员带了进去，三个人都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饭量也大，加上忙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饿得暗中嚎叫了。俩同事端不住，刚落座就往自助区跑了，江响却不急，把三人的餐具用茶水过了一遍，这才朝餐区走了过去。

　　餐厅里除了始终供应着的各类生肉、水果、甜点，今天还多了一类中餐——炒面炒饭、凉菜、京酱肉丝，江响看得眼睛都直了，可是找了半天，就是没看见米饭。

　　对于南方人来说，中餐没有米饭就失去了灵魂，江响耷拉下嘴角，最终放弃，夹了一盘的肉和一碗水果，回座位上去了。

　　用餐时江响不爱说话，多是同事问他，他才搭一句，好在另外两个人都是外放型，凑在一块场面上他不显得尴尬。

　　同事一号问：“江响还没找对象呢？我女朋友有个姐们，特漂亮，改天介绍给你？”

　　嘴里正嚼着苹果的江响赶紧把食物咽下去，差点噎着：“别！我这条件哪配得上人家。”

　　“你条件挺好啊，长得比我俩帅多了。”同事二号说。

　　江响笑了笑，“我妈那也给介绍呢，不好两头都去。”

　　“那倒是。我跟你们说啊，”同事一号突然降低音量，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熟面孔后说：“咱隔壁楼那个公司的老板，听说是个gay！”

　　江响敏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倒是旁边的二号神经大条，“什么给？给什么？”

　　“害，”一号一脸恨铁不成钢，“同性恋啊！”

　　同时二号瞪圆了眼，直起腰往后靠，无声震惊。对比之下江响则显得很冷静，一号看向他问：“你不惊讶？”

　　“这…喜欢男人也不犯法吧。”

　　二号放下筷子，颇为感叹：“你看这些有钱人，不像咱们天天为生活发愁，喜欢男人就喜欢了呗，玩完了还能重头再来，咱们这些普通人哪能啊，努力工作挣钱养家都快喘不过气了。”

　　江响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附和地点了点头，有钱人的真心太稀罕了。

　　正想着，视线掠过马路对岸，那边出现了一抹熟悉的颜色。

　　祝白的头发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再加上他的长相，刚刚在日料店里就有星探上来问他是否有意向进娱乐圈，说以他的条件出道，以后一定大火，祝白婉拒后，对方很是惋惜。

　　此时祝白穿齐了校服，加上白色帆布鞋，倒真是符合他的名字，而乌云矮他一个头，穿着另一款校服，站在他身旁，两人正是青春年华，并肩站在路边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天色早已全部暗了下来，繁华街区的灯光却马力十足，照亮来往行人的面目。

　　乌玫抬腕看了眼表，道：“正好，把你们一个个送到学校去。”

　　乌云抢着说：“先送白白！”

　　乌玫皱了下眉，说：“先把你送进去我才安心！”

　　乌玫虽然很宠爱这个弟弟，却并非父母那般没底线的程度，宠归宠，底线仍在，说一不二。乌云也知道这点，只能努努嘴表示不满，随即作罢。

　　到了育德门口，乌云恋恋不舍地下了车，关上门后还扒着后车窗想跟祝白说点什么，却被乌玫升起的车窗打断了，于是他又扒到前门那，被乌玫喝走了：“赶紧走，放学我来接你！”

　　祝白透过窗，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一点点远去，汽车驶出不远，他打破车里的安静：“玫姐，您想跟我说什么？”

　　乌玫眉眼弯弯，透过内后视镜和祝白对视上，语气亲和：“白白果然比阿云聪明多了。其实我想说什么，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同性恋这个群体，在社会上仍处于灰色地带，人人避而远之，祝白心里都明白，但要这样摆明了说，他心里仍觉得不舒服，于是没有开口。

　　“你的事，姐姐都听说了，不论真假，首先你都是一个好孩子，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不能看着他走偏了。”

　　祝白皱了下眉，他虽然有想过乌玫是要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却没想过涉及乌云，“玫姐，我和乌云没什么。”

　　乌玫这下是真的笑开了，“我知道你对他没什么，但你不知道他对你有什么吗？”

　　车里一时又沉静了下来，剩下路灯无声地轮番造访。

　　“咱们那一片的孩子里，阿云跟你最要好，小时候时，现在这么大了还是，我不知道他在学校里是不是常常粘着你，反正在家里三句话不离你，像个‘祝白实况小喇叭’。这次你在学校闹了这个事儿，我爸在餐桌上说了几句同性恋的不好，他就翻脸了，为此还挨了顿打，好些天没下床。”

　　乌玫瞧他没打算说话，丢出重磅炸弹：“这些都算了，你猜猜有一回我在他床头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