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白》李想渔

5、5

　　乌云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上头还有个姐姐合伙爸妈把这个小的往死里宠，说难听了就是溺爱，这也是为什么乌云挨打后周围邻居都觉得难以置信的原因。

　　鉴于晚上就要和乌云见面，祝白这会儿不想和他废话，敷衍几句后挂了电话。

　　天一凉，小凉亭便没了“客流量”，石凳上积满了灰尘，光瞧都能瞧得出来。他也不想站这喝西北风，揣着兜往回走。

　　狭窄的楼道里从楼上穿来男人的声音，很快祝白便看见一个穿着风格老旧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楼梯容不下两个大男人同时经过，他索性站在转台那让对方先过。

　　蓝洋不知正和谁打电话，老旧却坚强的砖块诺基亚贴在耳边，嘴里咬着烟，含含糊糊地应着听筒那边的人。

　　祝白看着他缭绕着一身云雾从自己面前经过，摒住了呼吸，即使人已经走远，楼梯间里仍然漂浮着尼古丁这令人不适的味道。

　　走到家门口，祝白先打开了铁门，侧耳偷偷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然后拿出钥匙打开木门。客厅没人，而在老房子墙壁薄隔音不好的情况下，整个房子都静悄悄的，他开始怀疑江先生不在家。

　　松了一口气后，祝白随意地躺进沙发里，意料之外地被沙发弹簧硌了下腰，整个人倏地弹了起来。

　　这个学区小区虽说旧，房源却一直很抢手，许多房东都会在简单装修之后抬高价格宰客。凭良心说，这套房被江响以五千的价格租下来，已经是白菜好价了。

　　煤气热水器，没有制暖系统的空调，硬弹簧沙发，祝白觉得这一切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他咽了咽，站着把这张布沙发盯了又盯，最后叹了口气，走到那堆自己采购的生活用品前，蹲下来开始整理。

　　看见里面的脸盆和衣架，祝白才忽然想起自己洗干净了的衣服还在洗衣机里，于是他拿起东西就往浴室里冲，从洗衣机里拽起衣服就往脸盆里放，也不管这盆和衣架干不干净。

　　此时雨已停风暂歇，把衣服都挂到阳台上后，祝白又回到客厅从袋子里拿出随意买的纯色床品三件套，当然，这回他没忘记要洗洗这东西，把东西丢进洗衣机后，祝白站在洗衣机前开始放空。

　　洗衣机响起水声，放够了后一阵一阵转动了起来，那震感通过手臂传到祝白的神经上，他恍然大悟自己到底为什么觉得买的床品有问题，原来是因为没买枕芯被芯……

　　以前在家里过日子的时候，祝白觉得自己的生活技能已经点满了，而经过这两天的合租体验，他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有技能点。但好在他记性还不错，还记得刚刚回来的路上有经过一家家纺店。可当他真的走进去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售货员把各种填充不同的被子吹得天花乱坠，七八百的价格被说成已经打了五折。

　　祝白听得脑壳胀疼，实在受不了后伸手喊停：“我自己看看。”

　　售货员还想说什么，却被祝白的表情唬住，默默退开了。

　　说实话，祝白这头白发实在给他增添不少凶气，特别是皱眉的时候，但着实给他省了不少麻烦。在店里逛了一圈，把各种材质的被子摸了个遍后，他选了个中间价位却又不失肤感的套组，付了钱拿回家。

　　再次回到家门口时，房里已经有了声响，祝白拿出手机一看，已经中午了。

　　铁门没锁，祝白打开门走进去，正好听见某个电器叮了一声，随后江响匆匆忙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奔进厨房里一阵操作，发出连续的声响，有人的吹气声，也有器件间的碰撞声。他好奇地往厨房探了下头，看见原来是江响用微波炉热八宝饭，被烫了手正捏着耳垂吐气。

　　江响看见他的动作，甩甩手问：“你用吗？”

　　祝白想了想，说：“等会儿，我先把东西拿进屋里。”

　　江响点了点头，从塑料筷子盒里拿出自己的餐具，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提着盘子边缘，快速走到客厅的茶几前。

　　屋里没有正儿八经的餐桌，江响为了方便吃饭，买了一张小地毯放在茶几前充当坐垫。这会儿他已经坐了下来，舒舒服服地准备享用自己的午饭。

　　而祝白则忙进忙出，在客厅和房间之间不停转换位置。江响看着他像小动物一样，把一些七七八八，全然没有必要放进卧室的东西搬了进去后，实在忍不住放下了勺子，喊了正在阳台纠结如何晾晒床单的小朋友：“祝白。”

　　祝白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江响喊他第二声他才听见，抬头问怎么了。

　　“洗衣液放浴室就好了，还有洗浴用品也是，碗筷放厨房里，那很多空柜子的。”

　　祝白点了点头，不自然地继续拉扯着自己的被单。衣架太小，甩干过的纯棉被单表面起了许多小褶皱，肩并肩拥挤着。他抬头瞧了瞧满天的云，心想今天肯定是干不了了。

　　江响一看他手上的被单就知道他在暗自发愁，正好饭也吃了八成饱，于是站起身，在对方的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从阳台边上拿下了闲置许久的落地衣架。

　　以往他都是挑着大晴天换洗床品，所以干脆就像上大学那会儿一样把床单被套晾在阳台的栏杆上。这落地衣架买来是为了以防万一，一直没用过，但好在是不锈钢材质，搁着风吹日晒倒也不见生锈。

　　“我帮你架开，你找快抹布擦一擦，把东西晾上。”江响说着已经动手干了起来，祝白很快回神，跑进杂乱的房间里后很快又跑了出来。

　　江响完工后抬头一看，身旁的小朋友手上拿着……几张面巾纸。见对方脸上表情淡淡，他也不欲多言，只是心里叹了声：奢侈啊。

　　“谢谢你的架子，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行，”江响稳了稳架子，走回客厅收拾碗筷，准备快速洗洗好睡个午觉。

　　太阳这个许久不见的老友，就那会儿出来跟人类打了个招呼，随后又不知跑哪个角落去了，祝白晾完床单被套，天已经彻底又阴下来了，罩得人有些压抑。

　　肚子察觉到祝白已经忙活完，赶紧响了声示意他该照顾照顾自己了。

　　小茶几上还有早上剩下的一根老油条和一个包子，祝白把油条对半分，咬了半截在嘴里，手里拿着包子，这才走进厨房思考如何热米粉和包子。

　　都是早上才做好的熟食，打包米粉的塑料盒也是可进微波炉的，祝白把包子放在米粉上面，抛弃了盖子就这么放了进去，维持江响先前调好的火候，热了一分半钟。

　　大约是热的时长刚刚好，他拿出来时并没有江响那么烫手。小茶几的周边只有江响的一块小垫子，祝白放下手里的午饭，想了几秒还是敲响了室友的门，“江先生，我可以坐一下你的小垫子吗？”

　　江响衣服都还没换，站在床前刚接完通知他回去再次加班的电话，正怒火中烧，听见少年的声音后才平复了点，打开门说可以。他跟在祝白身后走了出去，目不转睛地走向门口，拿起钥匙换好鞋出了门。

　　祝白看着江响一个早上进进出出，突然有些疑惑他的工作，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工作……虽然这位室友看起来很和蔼，但他已经开始脑补各种恐怖场景，比如：面善室友实为人贩子；室友水里下药深夜贩卖器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后，祝白决定：是死是活先填饱肚子。

　　大中午的，别人家都在午休，别说小区里，连街道上都较为宁静。江响的公司离这附近不远，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这五分钟里江响不停深呼吸，并告诫自己“生气伤身”。

　　江响走了后，祝白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地震动了起来，把他给吓了一跳，他想着该如何安置捡来的小东西，乌云打来了电话。

　　乌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借送猫的这个机会来看看江响住的地方。

　　按着江响提供的信息，乌云和姐姐乌玫大中午开着车杀了过来，正好被江响在门口接住。

　　小区里没有多余的车位，一格一格都是有主的，乌玫只好在路边随便找了个临时停车点，付费五元的那种。

　　乌云身上背着猫包，手里拎着猫咪用品，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而乌玫则是一直带着微笑。

　　说实话，老房子的楼道即使打扫干净了，也仍透露着一种脏乱差的感觉，这多半要归功于墙面上数不清的广告小贴纸和因为表层剥落而造成的斑驳。

　　祝白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找着一个学校附近的落脚点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压根没觉得环境怎么了，比环境更重要的，是环境里居住的人。职业不明的室友江先生人还不错，已经让他产生了很大的满足感。

　　而乌云就不一样了，他娇养惯了，只觉得这楼道破旧又狭窄，天花板好像下一刻就要塌下灰来。好不容易到了祝白家门口，听见因对方打开铁门而发出的吱呀声，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认为祝白不应该是这样的，住在这样的环境下，“艰难”地生活。

　　乌玫最后进了屋，她把弟弟脸上的情绪看了个清楚，悄悄在心里叹了声：还是太年轻啊。

　　等人来的时候，祝白已经把自己的餐具洗干净放好了，顺便还把茶几擦了擦。
　　看着自然而然坐下的乌玫和正在客厅里查看的乌云，他正想问问两人喝点什么，却突然发现根本没这条件，窘迫了。

　　乌玫大他们十多岁，哪能看不明白这些年轻人，于是拿出手机笑着说：“白白，赶快和阿云整理一下小猫，不用管我。”

　　祝白抓了抓头发，只能点点头，走向被乌云放在地上的猫包。

　　乌云满心满眼都是祝白的合租屋，哪还记得小猫咪。他正往房间的方向打探，祝白已经把小猫咪放了出来。

　　小猫咪还是小奶猫，不过祝白一个巴掌大，嗅了嗅祝白的手指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躺在他手边不肯走了，一脸“求抚摸”的表情。

　　祝白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曲指摸了摸小家伙的下巴。但撸猫归撸猫，东西还是要布置起来。

　　祝白住的是次卧，没有主卧大，但也不算小，容下一个他和一只猫刚刚好，没有多余的空间了。把猫砂盆安置在墙角后，他选择把两个碗并排放在书桌旁。

　　乌云跟在他后面走进来，房间里一下就拥挤了不少。老房子挑高一般，墙壁薄，隔音不好是不是还能听见楼上的脚步声，祝白还没能铺床单套被套，新买的被子就这么□□地和睡袋躺在床上。好在靠墙的立柜已经被祝白收拾好，放进了他的衣服，空了的行李箱站在柜子旁。

　　小猫咪对祝白可以说是走哪跟哪，寸步不离，乌云瞧着这一切，突然羡慕起了这个小家伙。

　　已经是下午三点，祝白任由小猫咪在床上蹦蹦跳跳，自己有些困倦，正犯迷糊，听见乌云问：“白白，要不你上我家住吧？”

　　祝白摇摇头：“这儿离学校近，更方便。”为了迫使自己清醒，他开始撸猫。

　　乌云仍不死心：“我姐在外头还有套房，要不咱俩上那住。”

　　把猫捞进怀里后，祝白取代了小家伙在床上的位置，躺着问：“你在家好好住，别想着这些没用的，玫姐的房子是玫姐的。”

　　小猫爬到祝白的胸口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踩奶，祝白突然一下坐起来，把它摔到了腿上，小猫咪正了正身子，又伸爪往他胸前扒拉。

　　小猫咪这么可爱，不知道江先生喜不喜欢，祝白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小黑猫拍了张“有点丑”的照片，打开微信给江响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