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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昨也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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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来一路小跑回到家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的风更加呼啸着。站在门前,手哆哆嗦嗦地拿不出卡,只好语音匹配预设好的密钥,骂街声在嘈杂的风里反复好几次。
“简直冻死!”好不容易地进了门,没来由地又想起那群虔诚的流浪者,姜来的头跟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
布满橙红纹路的地瓦回复他的体温,挂在墙体上方的液容器逐渐增压,溶液里散发出淡蓝色的辉光照亮,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廊道常亮的灯还在亮着。南面的房间是一个宽敞的厨房,冬日紧封的阳台晃悠的吱吱呀呀,连带着厨房的温度也低了一两度的样子。保鲜舱内还有些食物,相较于角落一箱箱的速食袋,称得上少得可怜。一只触手开灯后卷起口袋里震动的通讯仪器播放冬讯的简报,有着甜美的女音在展开的光幕间念读:
“北方冰原上的暴风提前到来,预计三日后抵达,届时‘壁炉‘过载二级防御指令,各市民注意保持安全距离。西北城区的广大市民应提前备好功能溶液,以防反应炉供能不足导致冻伤,本镇医疗收容已趋于饱和,请各位照顾好自己。(^-^)” ——南南气象研究所
看到消息的姜来随手拿住两包热好的速食袋,另一只手在光屏上随意地划拉,大多数消息的推送都没有什么营养可言,一边嚼着嘴里的工业食品,一边抱怨这世界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无聊,以至于所有人都得这么随意过活。
随手抹了被炉的开关,半个身子瘫在里面。时间的绕针催生着他的罪感,立柱的炉火随流光将息,最迟也不会超过午夜,自己蹲守在温暖的火焰旁,饭却还是要吃。
速食袋的味道都说的过去,工业合成的时候多少也会照顾到口味,但也没可能特别美味就是了,各个口味参差不齐。毕竟是商品,亏本赚吆喝的蠢事商家又怎么会做。还别说,这个叫做袋子实际为盒子的假盒饭解决了不少问题。不过用机器加工合成的食物是没有灵魂的!但想想保鲜舱里的那些食物,再想想自己的厨艺,还是算了吧,其实速食袋也很不错啊!
一个破破的黑箱子被从储藏室一起取出来,吃了一半的东西被晾在打开的箱盖上,姜来翻遍了里面的东西也没找到自己需要的,拿起通讯仪一边啃着吃剩的“饭菜”一边跟自己怄气。
父母亲启:
爸爸妈妈近来身体可好?孩子最近过的好苦啊,你们不在,老文那个家伙就欺负我,呜呜呜,把我欺负的可惨了。天天逼着我帮他干活,今天还强迫我去帮他搬东西。这不是欺负人么。等你们回来了,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训他。
在学校里一起学习的弟弟妹妹们马上就毕业了,我觉着我也快了,这次真的是真的!文老师告诉我说各个指数基本上都快要达到最低标准了,等参加完我那迟到许久的成人礼,我终于可以入职了,哈哈哈。
另外就是觉得那些流浪的人太可怜了。就是原来告诉你们的那些人,看到的越来越少,统计的却越来越多。镇长说给他们建了新房子,在烛镇的西边,西山森林的附近。好像还在烛镇的城壁之外,离精灵们的树屋不远也说不定。
明天我要去西山挖灯笼草,但是冬天里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才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希望能在泉眼附近找到一两株吧。您都不知道,您儿子我现在可厉害了,朋友们都夸我“只要有我,再麻烦的事都不算麻烦了”还叫人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您二位也不用太担心我,我这里吃好睡好,没捅特别大的娄子。况且还有老文照看着,虽然他挺不靠谱的,但解决我捅的娄子的水平一流。那最后的最后顺便说一个严重的问题,给涨点零花钱呗 。(:P) 亲儿子姜来敬上
通讯仪里来来回回就那么些内容,一封封发送过去的信息没有回应。忙碌的老爹老妈从来都没空理会,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用来通讯的仪器到底哪里起到了通讯的作用。但发还是要发的嘛,不发怎么能知道没有收到的嘛。“都是群无聊的人啊。“姜来摸着额头,长舒一口气躺在地上,暖暖的,很舒服。好像大家就只是从从那间堆满仪器和书的大房子搬到这个小房子一样,阳台渗进来的凉意也不那么让人难受了。氤氲仿佛,一如昨日。
那株还没消散的触手乖乖地关了大灯,顺带着了被炉的边角。扭曲的藤条上好似流露着满意的情绪,昏暗的廊灯下唯有那镯子在光下通透。
……
炉火已经越来越微弱,微弱到火光的声音都在挣扎中翻滚,溅散,消失。
四周的街道黑漆漆一片,玻璃立柱照着自己,影子把看见的人都吃了。阴影里游荡着孤魂野鬼在喘息,纳拜的祭徒消失在黑夜,灯光进食着余温逐渐闭目,没多长时间了,彻底的黑暗呢喃酝酿着肚里的孩子,大地微微摆着筛子,筐中的泥土随意四散,咧开嘴打了个饱嗝。
天的落雪染了墨,写下了几笔不满意又全都抹去,这天地就是最随性的画板,随手点墨小小的镇宇,一半就全覆了黑雪,嗯。随我的心意。呼,天好冷啊,那就让温气更低些吧。我癫狂捻落笔墨摆弄所谓的天气,游戏悲哀的不幸。跪伏的尸骨祈求收手,西山的乱葬岗拖拽着碑冢陷入泥泞,地底在狂笑,沼泽流泪淹没荒山。
也漯河跳了崖,撞向西山的妖精,妖精发了怒,白夜的虎销尖了爪子吊着眼睛怒视,一口咬下的蛇尾变成水花钻进地表缝隙。虎仰天长啸,对此毫无办法,抓狂地驰骋在裂隙当中。蛇抽搭着断尾,阴冷地吐着信子。看着四处乱窜的大家伙森森冷笑。
我掰着手笑,转身藏了出去。烛镇祥和在夜梦里,少数未眠之人不约而同盯向上方,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当集体的错觉发作了异常。
扭曲的身后,境界的锚点刻下咯咯的留言:游戏开始了,请别逃哦。
姜来悬溺在噩梦的不善中,咯咯的笑声萦绕,寂静的森林在笑声里生长开来,扭曲的手按住眉头紧锁,颤抖的玉石沉默以对。
……
“长者,收到消息了,还有三天时间,暖树发了芽后马上就会安置妥当,西山里的巢也已经做好转移准备。”一个衣裳整洁的中年人对面前的老者恭敬地说,手中递过一些个资料,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的复杂作用,叫他的身体有些发抖。
面前的老人整体枯槁,纳拜日的他就只被一团破布包裹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留有不少青黑,一块块成团的毛发颤颤巍巍粘在半边脸颊上,唯有眼神里刻着的光在暗室中依旧明亮。
“长者,一定受到了‘神启’。”他这样想。
温柔的长者轻按住他的肩膀,慢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苏鲁。”外露眼里的疲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长者看着北方遥远的冰原,带着期许与等待的光重复说“一切都要过去了。”
于是苏鲁抛却心绪跟着默念,“是的,一切都要过去了。”
苏鲁走出长者的木屋,在流浪者的聚落里难得闲逛了起来。简单用木桩划定出的方形区域,里面各有一些简易的能源装置。他的同胞们从那群刽子手里祈求下来的最后火种,便在这一座座杂乱无章却房门紧闭的铁皮方块中默默地燃烧。
苏鲁看着篱笆间奔跑追逐的几个孩子,狠狠抹了把脸。偷偷上前逮住一个往屁股上踹了一脚,笑呵呵道:“还玩呢,回去让你娘再收拾收拾你?”
那孩子一叉腰,抹了把鼻涕气势汹汹地骂道:“苏老鬼,背后偷袭老娘算什么本事,有种等我爹回来找你单挑!”拧巴着拧巴着,一拍额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道苏鲁手中,压低声音“这是我娘要我交给你的,别搞丢啊!不然…”
苏鲁一挑眉,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挑衅道:“不然怎样?“
“不然就把你溜进来的窗户锁上!“小女孩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回瞪他。
苏鲁脑壳生疼,用一种十分惊讶的语气迅起:“啥?!”怎么说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无力地摆摆手,“滚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孩子扮了个鬼脸,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奔跑。让他有些无助,这些表现得如此开心的孩子,好似才是这个群体中最坚强的人。
苏鲁打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一个木制的小盒子,完完全全的一个小方块,没有一点修饰。吮吸完盒子上残留的香气,用指肚轻轻摩擦着盒面。他知道里头是什么,不带一点惊讶,不过想要戴在无名指上的愿望依然是落空了,只好将那个轻巧别致的戒指套在了右手小指。
苏鲁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孩子们都已跑远,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把木盒子收了起来,回身望过穿过身边的小小人群,有些怀疑这些孩子到底明不明白迁徙的意义?在这一堵巨墙下慌忙跑着,甚至不能有太多停歇,而他们的同龄人早已吃饱喝足在柔软的床榻里安然睡去。
对面上等人的工业壁垒灯火辉煌,像一个巨大的手掌牢牢握住掌中的明珠。他在这颗明珠的尘埃上感叹并憎恨它的宏伟。这边聚落在夜里燃着的不过两三缕星火,米粒之珠与皓月争辉。
苏鲁双拳紧握,心里的犹豫好似在继续生根发芽,那一点灯火带给他深深的无力低吼。心底只有无尽的余响“……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