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锁乌托》江子川

5、四·西山虎

　　姜来醒来时正好收到第二天的简报，内容大概是通知各个部门的服务情况。头脑昏昏沉沉的，像是在梦里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又做噩梦了吧？”他苦笑道，托着下巴嘲弄自己。舒展一下惫懒的身体，再从某个不可名状的地方出来之后，就又神清气爽了。
　　确认好了时间，一切抛之脑后。包塞得鼓鼓当当之后之后往棉衣加塞了几团暖绒，算是做好了保暖措施。出门的那一刻将冷风灌进肺里，还是冷不丁地一个冷颤。有些下雪的感觉，但可惜啊，就算下雪了也没人来打雪仗了。
　　游荡在街群上，昨日的信众一夜之间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干净整洁的道路某一刻那么的讨喜。走过几个街口黯淡的玻璃立柱，竟已经连味道们都彻底散去了。
　　姜来哈着白气，偌大一个包背在背上，一个被藤蔓扛在肩上，鼓鼓囊囊的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中间途经一条管道时面色不改地把其中一个扔了下去，套了件衣服之后若无其事地向别地走去。
　　外套松松垮垮地遮住半身。手里捧着一本厚书，是从那个黑箱子里头拿出来的，走在一根“科技改变生活”的大幅广告台阶之上。出门没多久就因寒冷插回口袋的两只手打死都不愿意出来 ，取而代之的两个触手不时翻动，好像也受到了冷意的影响，得不时地抖动一下防止僵直。
　　真的好冷啊，可也不能真的裹成一个球再出门啊。况且，团成个球他也干不了活啊。姜来无奈了，烛镇里没有雪，可西山上有啊，要是刚下完雪，上去还不得冻死。万一在上面雪下大了怎么办啊，姜来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但车站就在眼前了，又不好意思回去给人家说办不到。
　　他咬了咬牙，沿着螺旋状的阶梯向上走，登上站台迎头撞来一阵寒风。鼻子一酸，就是一声“阿嚏”。视线之内没有人影，检务的人都回去睡了大觉，只有冰冷的自动机械还在坚守。它们恪守对造物主的忠实信条，严格匹配每一个子库中的市民信息，从中央的主服务器毫不间断地获取支持。指示灯变为蓝色，第三根触手带着身份卡回退回来。面无表情穿过一排自动机械，空空荡荡的缆车站总给人一种萧索感觉，无人机巡逻着，妄图在这里找到一些矛盾与冲突。
　　姜来顶个大包在空荡的站内打转，带着那本书摇头晃脑。目之所及，一览无遗，想想也是，谁跟自己一样倒霉？这般想着，便作出悲怆表情高声喟叹。
　　一路走一路叫，就是自律机械都觉得无聊，懒得管他了。于是姜来就放开了玩，反正没人了不是。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好似有个人来都会觉得吵闹。不远处的休息舱室突然爆出一声清冷的声音：“闭嘴！”不名的怒意吓得姜来缩了个脖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踱步过来，小步跑到休息室外向内窥视。转而想想，自己也真够无聊。本想道个歉却又不知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想要辩解又觉理亏的尴尬境地，一时间进退两难。
　　面前身着黑衣的娇小身影在拿着笔写些什么，皱着眉好似遇到了什么难题。这让姜来愈发不安，是不是自己那番真情哪里打断了人家？看着眉头紧锁的对方，隐隐有些不妙，本来准备道歉也没敢说出口。呆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盯着。休息室内跃动着笔尖划过纸张的粗犷声响。
　　唰唰的笔尖一直在动，女子眉头却锁的更重，脸也没抬突然问道：“你干嘛？”
　　姜来：“对……对不起。”
　　黑衣女子：“哦。”淡薄的好像就仿佛这个房间里再无第二人。
　　于是眉宇稍稍舒展几分。姜来看出对方没有时间搭理自己，直接坐在功能炉附近地上热起速食袋来。功能炉的蓝光把他的脸辉映得青，更像是有一块没一块的半死不活样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句话是不错的，尤其是对于虫子而言。姜来在一旁与自己谈论着剥削的意义，诸如促进着社会不断发展的向上话题。一旁的女子用尽奇怪的符号与复杂的运算，却仅仅在思考如何改变世界与现实的低级问题。
　　距离第一班缆车发动还有不少时间，某一方面严格遵守着自己的逻辑的自律机械不停忙碌着。姜来拿出通讯仪看了眼时间，自己比预计时间到达稍稍晚了一些，可这位，来的真早啊。就好比，某一天你一时兴起早早起床，却发现别人家的孩子在规律生活下比你起的更早，于是升起的强烈对比心促使你找到一个理由：她这么刻苦，昨天晚上一定没有睡觉！
　　一边嘬食着速食袋，一边翻动书页，多少弄出点声响也尽量压下，又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身旁女子，的稿纸——好似只要上面那根笔不停下，一切的一切，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尽是些看不懂的符号，字哪怕他全认识，合在一起也就看不懂了。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啊！姜来心中悲苦。一定不是自己没好好学习的缘故，我那么努力，一份时间都恨不得拆成两份来休息。说到这脸有些发红，还是自己的书好看！对面黑衣服的姑娘眼睛紧紧盯着某一行，不知在犹豫什么。合成音通过广播来播报车次，通知乘客准备搭乘第一班的缆车。女孩利落收拾好东西就去了站台。
　　短促的提示音响了几次，姜来才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饭。自律机械往站台口去了几只，这是缆车已经可以出发的征兆。休息室内闪烁着提醒的滚幅，被人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一人全神贯注地核算，一人心不在焉地看书。缆架上的车次又排布了几辆，冷冰冰地被吊死在绞刑架上。一只自律机械举着改锥在第二架缆车后面做着最后检查，转首又开始第三架车厢的性能测试。
　　“嗤——”释压的声音从尖锐刺耳转为闷哼，空气在车内开始流通，姜来也意识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将书揣起，吃完的包装袋扔进回收箱内，重回到出发的高台上。
　　相比于夏季四边窗的型制，冬日版椭球状车厢内灌进的空气裹杂凉意，设计者已经尽可能地减少了出气口，但此没受到阳光顾及的缆车们还是显得十分刺骨。姜来进了去，避开出风口的位置把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帽子都盖下半边脸，背后一根藤蔓托着一块菱晶缓缓发热。
　　“也不知道能不能挖到，冬天的灯笼草都休眠了，也就那个不靠谱的研究所才会有这种任务。实在不行就逛一圈回来算了”说着不负责任的言语，盯着车厢上部的屏幕，老旧，俗套。心思又不知漂到何处“车站的运营也不轻松啊。”他这样想着。
　　从西外城到西山的距离不是很远，又或许是缆车的速度原因，所以总会显得远一些。后面遥遥跟着另一架缆车，也在不急不慢的前进着。那块屏幕上的字样从西外城跳到了鹿庭，车下就是森林。在车里看不见的森森绿意有些萎靡，一风吹过，簌簌而落。
　　下角有着身影绰绰，天上与猛禽一道，地下同精灵一行。那本厚的要死的书被姜来拿来当了靠垫，嫌膈的难受又扔去堵了风口。蜷缩太久的身子在鹿庭的站台上上窜下跳，饶是值守也目瞪口呆，着实是这反应有些太过夸张。
　　趁着逗留的间隙，这货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些晶石，塞到最近一个侍卫手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脸，贱兮兮问道：“兄弟，打听点事情呗，你知道西山上哪里还有热泉吗？”
　　精灵侍卫看了他一眼，将晶石推了回去。眼观口，口观心。妈妈教导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第一次和外族人打交道的苏微儿琪，脑中全是精灵族里流传的传说：不要和外族人对视，不要和外族人说话，不要和外族人接触！不然他们会扒光你的衣服，把你那可爱的脸蛋卖到奴隶市场去！
　　姜来和精灵推搡着，看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别有风味。清一色的银色制甲，配上精灵那标致的五官，啧啧，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惊艳。姜来心底暗羡，自鹿庭开始到西山这一段被林海覆盖，即使站在高处依然望之无边，横在之间的的广袤林海孕育出这自然优美的种族，自然也少不得人觊觎眼热。
　　幻想种的大贤者很久之前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精灵离开了林海，那么他们可能就只是一种拥有生命的货币了。
　　闲话外表，回归正题。其余的精灵侍卫围了上来，或多或少地戒备着，甚至已经有人举起武器，只要姜来敢做出任何伤害同类的举动，手中的妖精枪就会将之捅个对穿，九枪十八洞简直不要太容易。
　　镇守鹿庭的精灵们截为一个圈，对着圈内剑拔弩张。圈外一个局外人悠闲地拿着纸笔圈画，当作没有听到求救声事不关己。优雅的精灵和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同屏出现，难怪某身黑衣冷淡的嘴角上也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姜来看着围过来的精灵就头大，至于吗？还有那兄弟，你往别人背后躲什么躲啊…
　　而后转身表明自己并没有武器，举起双手，讪讪道：“我不是坏人啊，就聊聊天嘛。”
　　精灵们检查完后示意他后退，直至退回车厢内，还刻意划了条线警告他不要有任何可能犯罪的想法。姜来苦笑，不为别的，就说那黑衣女子和精灵们有说有笑。心里十分难过，人与人的区别也太大了点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还有你一个大精灵往矮你不止一个头的小姑娘身边要安慰好意思吗！！
　　原来啊，差距是一根小小的棒棒糖，我吃这头，糖在那头。长大后，差距是一句小小的称颂，人在这头，话在那头。而现在，差距是一迈小小的步伐，温馨是那边，这边看着他们，满面泪流。
　　天边接天的虎啸响彻汹涌，怒意蔓延了过来。黑衣女子告了声抱歉直冲进姜来的车厢，哪里来的雷光破坏了速度的控制器，脱缰的野缆驰骋索道之上。女子沉着冷静，男子见了鬼一样地撕心大叫。
　　两人驾着破损的过山车离开鹿庭。女子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不，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