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不覡残酒

2、祭祀之前

　　祭司的着装再繁杂华丽，主色调也就是白色，银色的暗纹更像是应着皇之神族的瞳色而设。容与穿上去就是一身白，和皇族的服饰并无两异。相对而言，帝之神族灰蓝的发色和纯白的外袍放在一起就明显得要命，话虽如此，尹止却也算是个例外，他特殊的银灰色眸子倒是对上了暗纹的颜色。
　　是辰海之瞳啊，容与想。
　　神族四大超脱于普通能力外的传承，晨海之瞳是其中之一。辰海是神族所在的领域中唯一的水域，处于光明降临的始端。其中的每一滴水都不可轻易触碰——只缘于辰海有着剥夺意识的力量。晨海之名正是因此而来。
　　日初之海，精神之泉。晨海之瞳的拥有者被赋予了极其强大的精神力，其能力与生俱来。
　　容与打量打量衣服，又胡思乱想一下人家的眼睛，纯粹是因为开始祭祀前的这堆流程太过麻烦。那句开始吧开始的也不过是开始这么个前戏。要不是祭塔只允许祭司入内，容与都要怀疑帝之神族的元老会是不是还能搞出点陪祭的角色来服侍他们更衣沐浴。
　　塔内的浴池设计得极为独特，温度截然不同的的两股池水因两端的法阵而生，如瀑布一般注入池中，汇于池中央。
　　圆形的浴池，两人正好从相对于“瀑布”而言的两端入池。
　　水温正合适，刚刚在寒风中走过一段路，此刻要是有时间泡那么一会儿就更舒服了。两人背对着对方，试探着下水。
　　“你们那群坐这个位置坐到快要生锈的元老有没有思考过刚见面就要一起洗澡这事儿怪尴尬的。”容与翻了个白眼，“还是你们家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传统。”
　　“我们没......”尹止可能是在想事情，接了这么半句才觉得哪里不对。
　　水池另一侧的声音戛然而止。容与心想，这话要是搭不成自己岂不尴尬。
　　他在心里念叨着。
　　自己是不是出口的话和形象特别不符。
　　当然不符啊。
　　他又对自己说。
　　心里想的东西，怎么不小心说出来了呢？今天还就真的停不下嘴了。
　　容与确实没有好好和别人说过话。别人不是别人，是他最亲的家人，是他不曾拥有过的朋友。他在过去的时间里，那样长的时间里，将自己真真假假的笑送给了敌人；将自己逐渐生长膨胀的情绪藏在了古井无波的声调下；将自己的心用沉默代替。
　　如今这些是结束了。
　　或许是不应该，是不应该松那么大一口气。就算结束了，自己也还不该懈怠。毕竟走出家门，谁管你从前委屈了多少。二殿下你醒一醒哟——
　　可放屁吧。
　　容与扒在水池边，拿手撑着脑袋。
　　我从前可委屈大了，管他怎么想我。
　　他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着。
　　他喜欢自顾自地胡思乱想。
　　幸亏他会自顾自地胡思乱想。
　　毕竟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很寂寞。
　　“因为他们从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尹止的声音突然插进了容与的胡思乱想，他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到了尹止的背。他的背并不是吸引容与目光的东西，其上的伤痕却是。不多，但很明显，颜色有旧有新，就像是从过去到如今，没有一个尽头。
　　容与认得，那是戒鞭的伤痕。
　　他不知怎的想起，从前，在很早很早的时候，父皇带自己去开会，就从未见过帝之神族家的那个孩子。
　　他也从未听过什么关于尹止的消息。
　　他又想起从前圣战之时，偶然遇到要和他合作的机会，尹止也从未提出过什么自己的想法，只是对随同的元老说的话表示赞同。
　　他鲜少离开帝之神族的宫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回这个头，于是转回了头来。
　　确实没有人问他是否寂寞，但是他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同样寂寞的人。
　　塔内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唯剩单调的水流声。
　　唯有祭司能走进那白砖白塔。纯白的墙壁，这是对他们神圣职业的彰显，却也是将他们与外界隔绝的屏障。
　　墙外此刻倒是热闹了起来。
　　毕竟是第一次仪式，意义非凡，两族的领导者们理应出席。
　　祭台设在祭塔的后方，祭台之下，稍远的地方是围观的民众，靠近祭塔的一侧坐着帝、皇两族的掌权者们。皇之神族的第一皇子容月，正端着茶和一旁的在位长老闲聊。容月撑着头，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似是和身旁的人悠闲地论着什么，实则是真的困得要死。在他的左侧坐着他的父亲容雅，他轻靠着椅背，正若有所思地对着祭台发呆。
　　在他身后放着两把椅子，一把坐着一位和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长发微卷，身侧的配饰彰显着她皇族的身份，另一把椅子则空空如也。
　　容雅的另一旁正是与他身份对应的帝之神族的王，尹澜。他倒是端正地坐着，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时不时回一两句他身旁元老的话。帝之神族的皇妃安吟安静地坐在他们两人身后。
　　同是神族，来人的身份都好似一样，但众所周知，两族的权力构成却并不相同。
　　皇之神族的架构简单易懂，执政权由王主导，第一皇子行辅政之职，众皇族有参政之权，在位长老仅是一个尊位的象征，反而有保护皇族的义务。帝之神族则与之相反，皇族是门面担当，而话事权更多落在元老身上。
　　后方的民众虽然有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不过鉴于前面坐了一排大人物，稍稍放低了声音。
　　“如今轮到我们踏上这个台子，当真是扬眉吐气。”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男子对身旁的女子说。
　　“更别提我们二殿下还是祭司之一。”女子轻轻捏捏孩子的小脸蛋。
　　“哼，你这话说的。”男子仰头看看高塔，“二殿下本就一定能拿到祭司的位置，到是不知道明明只需要一人的祭司之位为何一定要拉上个帝之神族的人。”
　　“古神族刚倒，如今的两族说是要共治那还是得有点象征嘛。”女子接过小孩，抱在怀里掂一掂，“而且……”
　　她话音未落，却被一旁的人打断了：“哎，你们是什么意思？”
　　两人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帝之神族的族人站在他们身后。
　　“什么叫‘拉上’？”他颇为不满地反问，“我们的大皇子殿下怎么了？”
　　“诶……”女子刚想劝个和，男子倒是抢着回了嘴。
　　“祭司之位本就应该是一个，我们二皇子修为又高，还带着我们答应了和古神族的圣战，这独一份的位置，自然该是他的。”
　　“他厉害是厉害。什么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话说得好听，谁知道他给古神族洗了脑没。”那人冷笑一声，“你们忘了处刑那天的事情了？”
　　忘想必是没忘。因为男人听了这话面上便有了几分迟疑，迟疑是迟疑，可没有人吵架的时候乐意被人噎住，他仍是张口准备反驳，却被打断了。
　　“嘘。”一旁的人稍有不满地示意他们小声些，“来了。”
　　有台阶踩，争论着的人们便顺着下来。男子举起小孩儿，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四人便和周围的人一样看向了高台。
　　回眸便是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