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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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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伙计利索地擦完桌子,抬头便见门口走进来位贵公子。这人眉如柳叶,面若皎月,神态温和,身着一件白玉色金边长袍,衣冠胜雪,腰间圈一根蓝色云纹长带,带上扣着一块帝王绿翡翠玉佩,长发如墨,被一条浅蓝色发带松松系着,举止之间尽显君子之风。
那一双深紫色的眼眸更是绝了,像紫色蓝宝石般闪耀着光彩,却又像飘着雾般带着些许淡漠疏离,叫人忍不住想盯着看,伙计一时呆了,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小脑袋。苏溪手一摊,掌心里躺着一两银子,“一间上房。”“哎!”伙计笑盈盈地应着:“客官里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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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酥倒了杯茶,推到小徒弟面前,道:“多喝水。”
苏溪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咂巴着嘴说:“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去现代玩啊?大毛说要做小飞机给我呢!”
楚寒酥拎着茶壶又倒了杯水,闻言冷呵一声:“水蒸气都记不住,还想出去玩呢?”
“没办法呀……”小徒弟委屈道:“谁叫它和糖葫芦的发音这么像呢!”
“?”楚寒酥觉得自家小徒弟大脑皮质发育时可能少长了一块听觉性语言中枢。
此时,一只小小的白色凤尾雀从窗外飞进来,楚寒酥抬手,它便化作一张红色请柬落在那只玉手上,点点萤光散去,请柬上的字逐渐清晰:齐王府。
“又有委托呀?”苏溪将脑袋凑过来。
“明日是小王爷的诞辰宴。”
“耶!又可以去白吃白喝了!”
楚寒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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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齐王府。
墨色的云吞食着月光,黑幕笼罩王府,四周幽静,只有蝉鸣声断断续续,闷热中吵得人辗转难眠。阿四被一股尿意憋醒,嘟嚷几声,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带着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
“啪哒。”
“!”像是有人在拍门似的声音幽幽地飘进阿四的耳朵。寒意直窜头顶,阿四哆嗦一抖,左右转着脑袋寻那声音的来源。
“啪哒、啪哒。”
祠堂紧闭的门扉里传来声若蚊蝇的敲门声,夹杂着些呢喃细语,嗡嗡嗡的听不真切。
“不会是遭贼了吧……”阿四小声嘀咕,他是负责打扫祠堂的佣人,若是祠堂出了什么事,王爷第一个要问责他。
阿四在这“啪哒、啪哒”声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硬着头皮上前,缓缓推开木门,恰时,黑云飘过,吐出一片月光。
一个穿着华服的佝偻女人紧贴着门扉,在月色下泛着惨白的光,此时正用空洞洞的眼眶瞪着阿四,两者之间不过一指距离。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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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肉包、酱饼、菜粥......”苏溪站在铺子前,小手指一一点过去。
“够了。早上吃太饱不好。”楚寒酥牵着小徒弟的手,轻轻捏了捏。
老板瞧着这位蓝衣公子,笑道:“哎,小公子正长身体呢!多吃点不妨事!”
两人找了张空桌坐下,苏溪“咔吱咔吱”嚼着酱饼,抬头便见自家师尊正一口一口喝着白粥。“师尊,为什么你总是吃这么少呀?”苏溪说着,从饼上抠下来一条细肉,递向楚寒酥,道:“师尊尝尝看,可好吃了!”
楚寒酥看了一眼徒弟油腻腻的手,说:“你吃。”
“师尊吃嘛,真的很好吃!”苏溪不依不饶,楚寒酥无奈低下头,就着小徒弟的手将肉丝含进嘴里。
苏溪盯着师父,蔚蓝色的眼眸里亮着充满期待的小星星。“好吃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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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俩吃完早饭便在街上闲逛,空地上摆了一个个杂耍摊,围着一群人叫好。一个少年光脚踩着两个圆环,保持平衡的同时手上还转着四五个圈,圈从半空中落下被少年稳稳地接在手里,随之又被高高地抛起,人群越聚越多,少年的手法也愈来愈快,手与圈都晃成了一片残影。
“这有什么,我也会啊。”苏溪说完便凌空飞起,落在人群中央。
楚寒酥:“!”
几个圈环被苏溪凭空一勾,瞬间出现在他手里。气劲化作一根根看不见的线,牢牢牵着这些环,苏溪随手一扔,圈环围着他作高速旋转,又忽地飞向半空,在空中组成各种各样的花形图案,众人皆看呆了,而后爆发出一声声激烈的喝彩,将叮零零的铜板直往圈里撒。
“师尊,怎么样?”苏溪跳回来,挺起胸脯问,楚寒酥猛地抓住徒弟的手腕,道:“洗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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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苏溪在铜盆里搓着小手,听着师父冷冷的话:“我教你武功,就是让你出去炫耀的?”
“不是......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苏溪低声说着。
“那你为什么......”
“可是师尊,你根本不给我表现的机会,什么事情都挡在我面前,我哪有用武之地啊!”苏溪双手捣着水盆,水滴哗啦啦地溅出来。
“......”楚寒酥沉默半响,叹气道:“知道了。下次给你机会。”
苏溪抬起耷拉的脑袋,眼里又闪起了光,“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说着,却装起惨兮兮的模样:“我怕哪天师尊不要我了,还能靠这个混口饭吃。”
“怎么尽七想八想的?”楚寒酥气极反笑,无奈地伸手揉揉小徒弟的脑袋。“好了,把自己收拾收拾,马上要去齐王府了。”
“好嘞。”苏溪俏皮地吐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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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门前热闹非凡,达官贵人们的豪华马车停了一辆接着一辆。来赴宴的客人们纷纷出示请帖,由下人们引进正厅。
“这位是玉尘仙君。”总管事丁阿爷将楚寒酥引到齐王爷面前,年轻王爷一见便如见到了故人般握住楚寒酥的双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真是仙人之姿!”
“王爷谬赞。”楚寒酥莞尔一笑。
苏溪在旁瞧着这位齐王爷,这人衣着华丽,五官分明,也算是位俊俏的公子哥。
“仙君这里坐。”王爷一指他的右手边第一位,楚寒酥推拒,表示承当不起,便往下挪了一位。
宾客来齐,家仆们逐一端上珍肴,在座各位纷纷向齐王爷道贺喜得贵子。不知谁提了一句杯觥交杂,最适合吟诗取乐,引起了一些富贵闲人的附和。一位青衣公子起身,端着酒杯道:“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齐王爷在上座哈哈大笑,问各位:“谁知后面两句,仙君?”
被点名了,楚寒酥无奈站起来,拿起酒杯,淡淡道:“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好好好!”众人皆道精彩。
两人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又坐下。青衣公子朝着楚寒酥弯了弯凤眼。
苏溪咂摸着这两句诗,感觉有点不对头。
正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雍王爷带着众仆役涌了进来,还没站稳脚跟便将食指戳向齐王爷:“好你个齐王,昌繁盛世,竟敢残害良民!”
“!!!”众人皆惊。
齐王“嗖”地站起来,怒道:“血口喷人!你我恩怨何时不能了!偏在我儿诞辰宴上胡乱言语,还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居心何在!”
雍王呵呵一笑,脸上的肥肉也颤动起来:“我才说一句,你便情绪激动,回我四五句,这不是心虚是什么!”他身后的仆役们皆附和。“来,将尸体搬上来!”
宾客们听闻“尸体”二字,都脸色一变,站起身来。
“师尊......”苏溪凑近楚寒酥,拉起他的手,便听后者道:“噤声,静观。”
只见两个粗使抬着一个蒙着白布的担架,放在大厅中央。雍王将那裹尸布一扯,道:“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府上的奴仆!”
尸体面容完整,但身体却已被极其残忍地肢解,血肉里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不少蛆虫在里扭动着身体。宾客一瞧,哪还待得住,纷纷捂着嘴逃出去。
齐王一见,那人竟是负责打扫祠堂的家仆。这时,一个瘦弱的仆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在尸体上,也不管那腐臭的味道,大声哭喊着:“阿四啊!你死得好惨呐!”
苏溪一手遮眼,这演技拙劣,实在不能看。
“这就是你残害他人的证据!”雍王指着那痛哭流涕的仆人道。
那佣人立刻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说书般的将“证据”倾倒出来:“我那晚出去小解,突然听到阿四的惨叫声,赶过去后,竟然看见祠堂里一个人影掐着阿四的脖子,将他活生生掐死了!不仅如此,还把阿四的胳膊、腿全砍了下来!”
“你齐王府里养着什么妖魔鬼怪!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雍王吹胡子瞪眼,跟着那奴仆一唱一和。
齐王听见“祠堂”二字,脸色凝重,竟默不作声。
“好啊!你承认了!来人,将齐王......”
“慢着。”
雍王瞧见一位蓝衣公子说话,拧着粗眉道:“你谁?!”
苏溪扶额,连我师尊都不知道是谁,你完了呀。
“到底是谁杀了他,问一问魂魄便知。”楚寒酥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道灵符,朝那尸体凭空一点。
尸身周边泛出点点灵光,聚拢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大致一看竟与阿四生前别无二致,只是被一层薄雾缭绕,潮湿与阴冷扑面而来。
“这、这,这是什么妖术?!”雍王嚷着,众人皆不理。有仆役在他耳边轻语道:“他是玉尘仙君。”
雍王:“!!!”
“你被谁所杀?”楚寒酥问。
魂魄一颤,哆哆嗦嗦着说:“不知......”
楚寒酥看向齐王,再问那魂魄:“这人你觉得如何?”
阿四顺着楚寒酥的目光望向齐王,眼神茫然,不知所措。
而后阿四又随着楚寒酥的指引看向眼前的雍王。那魂魄无神的双目紧紧盯着雍王,看得后者直冒冷汗。刹那间,魂魄暴起,怒吼着冲向雍王,楚寒酥灵力一收,将那魂魄拉回来,右手快速结阵将他送回阎王殿,但饶是如此,也有不少寒气侵入雍王的骨髓神经,疼的他嗷嗷大叫起来。
牵魂术,被牵到人间的魂魄无六感,需由施术者指引才能感受万物。
“魂魄有灵,能认出在场对他恶意最重的那个人。现在凶手是谁,已经一目了然。”楚寒酥朗声道。
众人皆惊叹。
雍王痛得满地打滚,哀求楚寒酥道:“仙君快救救我!”
“唉。”齐王疲惫地揉着眉心,叹息道:“玉尘仙君便保他一命吧,皇朝律法自会惩戒他。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来人,将此人的尸身好好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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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多亏仙君。都是些皇室恩怨,让仙君见笑了。”
“王爷言重,既是清清白白,那必问心无愧。”
齐王摇头,“母妃在世时常教导我:汝心汝行皆须澄如明镜。我自诩这二十多年,所作所为皆为黎明百姓,可祠堂里的妖魂却天天扰我清梦!”
总管事丁阿爷向楚寒酥解释道:“自从小王爷出世后,王爷总是梦见他身在祠堂,有一妖鬼漂浮在他身边。”
“事出皆有因,到祠堂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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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酥站在祠堂中央,释放神识,一缕薄雾从一块牌位上飘下来,显出身形,竟是个残缺不全的佝偻女子。“王爷,这想必是太妃的残魂。由于主魂已转世,只剩一缕残念,所以其样貌与生前大不相同。”
“残念!”齐王急忙吩咐身旁的丫鬟:“快把小王爷抱过来!”
“母妃生前一直念叨着要抱孙子,可惜却早早病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齐王顿时朝着那缕轻烟又哭又笑,道:“孩儿不孝,这才领会母亲的意思!”
丫鬟抱着婴儿走上前,楚寒酥抬臂拦她:“不必再靠近了,孩子沾上魂气容易生病。”
佝偻女子静静地瞧着婴儿,彷佛获得了极致的满足般叹息一声,逐渐变淡随后完全消失。
残念无法离开祠堂,只能托梦给儿子传达讯息,儿子无法理解母亲的意思,她便一直附在牌位上不愿离开,亲情的执着大抵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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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苏溪整理着行李,他家师尊坐着喝茶。
小徒弟双手托着下巴也挤到桌旁。
“师尊啊,你不是说杀人必偿命吗?为什么要阻止魂魄杀那个雍王?”
楚寒酥放下茶杯,道:“社会法则必然会让他付出代价。”
苏溪拎起茶壶,给师尊倒了一杯茶,只听楚寒酥接着道:“最重要的一点,魂魄不能杀生人,不然便会失去入轮回的资格。”
“哦……”苏溪点点头,楚寒酥抚上他的小脑袋,道:“你记住,一旦牵魂便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去保护这个魂魄,否则跟杀人无异。”
“好。”苏溪郑重地点头,“徒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