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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如粥般的夜香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倾泻一地。

      失去重心的安瑾也重重磕在鹅卵石上,腰背疼得厉害。好在她手掌撑地,并未碰伤头部,只是触地之处有些污迹。

      半卧于在地上,安瑾长吁一口气,心中感叹还好保住了小命。

      “姑娘,你没事吧?”刚才喊住安瑾的声音变得更清晰,是此人走到了她的近身了。

      “你没事喊什……么……”安瑾的怨念脱口而出,随着这句牢骚,她抬脸看着来人,却一下滞住了话语。

      面前的公子年约二十,眉眼清澈,着一身月白色。正午的阳光洒在他关切的脸上,把他微微敛起的嘴角都镀上了金光。只这一句话,便把这光洒在了平静的湖面上,和着吹过的秋风,引得一阵波光粼粼。

      安瑾收了心神,快速在两份不同年代的记忆里细细搜索。

      她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否则断然不能忘记。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安瑾从地上爬起来,不自觉地看了看周身。

      自知狼狈,安瑾环顾四周,想着在附近找些枯枝先擦净双手。

      “啊——!”

      视线一瞥,安瑾骤然大叫一声,吓得鸟儿惊飞。

      此处是锦园,王府最大的花园。在鹅卵石铺陈的小路边,是一整片兰花。结果此番泼洒,这片兰花有近半都沾染了粪水。

      安瑾记得,这金边的兰花是傅怀的最爱,即使去了封地,也千方百计带去了数株培育。

      傅怀喜爱兰花,尤其喜爱此种兰花,就连在封地的明王府,他最爱的院子也是叫兰院。

      此花娇贵,如此施肥十有八九是废了。

      安瑾一时慌乱,不由地感慨,“这回小命不保了。”

      “不过是些兰花,清理干净便是。”月白见她无恙,却担忧着花草,便安慰了一句。

      “这是傅怀……王爷最爱的花,这花要是死了,我也要死了。”安瑾在兰花边蹲下,如今她是死不足惜的小丫鬟,在傅怀眼里怕是比不上这些兰花。

      “我怎不知傅怀喜欢此花?”月白嗤笑一声,只当是安瑾自己吓唬自己。

      “你还笑得出来?要不是你叫我,我也摔不着。”安瑾扭头看着月白,不待她权衡思量,眼下保住小命最重要,而月白就是最近的帮手。于是她一把拉住月白的衣袖,“快来帮帮忙,说不定还有救。”

      月白的袖子被拽得紧,只得半屈着身子,不情愿道,“怎么救?”

      “赶紧的!”安瑾另一手捡起脚边的木勺,塞到月白手中,自己则拿起木盖拨弄花上沾染的污迹。

      “不知雁过留痕吗?想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月白说完,顺手从地里拔下一株兰花,连同手里的木勺一起扔回恭桶,“直接拔了不就好了?”

      “拔……拔了……”安瑾瞪大了眼睛,此刻兰花就是她的脑袋,拔了可还行?

      安瑾指着桶里的兰花,说话都磕巴起来,“你……你知道这花比我都贵吗?”

      “几株花嘛……”月白说完,又顺手拔起第二株,不以为意。

      安瑾抢回月白手中的花,捧在手里左看右看,虽是伤了根茎,但说不定还能活。

      顾不得与他理论,安瑾试图把花再塞回土里,只是心中的委屈藏不住,“我怎会让一个翩翩公子来帮忙,我……我一定是疯了。”

      月白听出话中讥讽之意,将摧花之手背于身后,“我赔给你便是。”

      兰花茎软,难再复原。即使硬塞回土里,也不比初貌。

      安瑾忽然停了手上动作。

      嫁入王府后,她一直收敛心性、端庄得体,为了像个王妃,树也不爬了,走路也小步了,还特地学做傅怀最爱的茶点,厨房都点了不下十余次。

      现下她是春黎,不用装了,可以大声说话,随性而为,也可以胡搅蛮缠,信口开河。

      没有人再会指摘自己行为不端,要是丫鬟什么过错,直接就挨罚了。

      既如此,又为何还要以傅怀的喜好来约束行为?

      安瑾不想再讨好了。

      “几株花嘛。”安瑾轻笑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语气和月白刚才如出一辙。

      言语间,安瑾把那刚埋回土里的兰花又拔了,顺手塞进恭桶,而后提起恭桶欲离开。

      月白当是惹了姑娘不悦,心中不免几分歉疚。他拉住安瑾的胳膊,低声解释道,“是我思虑不周,此事……”

      “站住。”熟悉的女声传来,又是穆深,“让你倒夜香,怎么漏得到处都是?我一进园子就闻得到。”

      穆深本还想继续批评,却看见安瑾身边的人,于是停下了呵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公子,您来找王爷的吧?是不是这丫鬟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我这就罚她。”

      月白急忙松开了拉着安瑾的手,想起自己此行目的,“无妨。姑姑可知王爷今日回府吗?”

      想起早上,安瑾为了王爷是否今日回府,信誓旦旦要作赌,穆深的目光不自觉从她身上扫过。只是碍于眼前的客人,还是礼貌回道,“许是回吧。公子不妨去厢房更衣等候,此处我来处理。”

      月白低头看了看长衫,确是需要更衣。只是此事说到底他也有几分责任,便想替安瑾说句好话,也算无愧于心。

      “这姑娘……”

      “承言!”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循声望去,只见锦园入口处走来一个身影,着玄色外衣,步履很快,似一阵疾风。

      看到了熟悉的身形,安瑾下意识退了半步。她知道身在王府,总会再见傅怀,只是没料到如此快,还是在如此境遇里。

      傅怀走近,似是并不在意眼前的狼藉,他只是看着月白,淡然一笑,“承言,我就知道你会来。”

      承言有些诧异之色,很快又回应了一个笑容,犹如久不相见的老友,应了一声,“嗯。”

      “我这一去蜀地,不想花了月余,回来的路上我就在算日子,想来你该找我了。”傅怀说着拍了拍承言的大臂,目光中的笑意藏不住,只是当他留意到承言衣衫上沾染的污迹,便渐渐收了笑容,看着承言身边之人。

      “王爷。”安瑾微微颔首行礼,眼前的傅怀二十又一,虽已行冠礼,却未有婚配。这肆意盎然的年少模样,是京城多少姑娘的向往。算算也就是年末,傅怀便会定下和安府的亲事了。

      穆深亦行礼,“王爷,这位公子多次来府上求见,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只是这贱婢冲撞了客人,奴婢正要罚她。不如请公子先去更衣,剩下的交由我来处理。”

      听闻此话,安瑾迅速从回忆中抽离。若交由穆深处罚,脱层皮都算轻的。在春黎的记忆里,可没少受穆深的罚,她的胳膊上还有未痊愈的伤,是藤条抽打留下的。

      世人皆传明王赏罚分明、宽以待人,虽然安瑾从未觉得,但眼下只有事主的宽恕才能救了自己,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往前一步蹿到傅怀脚边,两手环抱他的双腿嚎了起来,“王爷饶命啊……奴婢初入王府,加之大病初愈体力不支,这才无意犯了错,往后绝不再犯了。”

      穆深从没见过哪个下人敢抱大腿求饶,更别说还是满身污糟之时。

      “放肆!”穆深惊呼一声,伸手就要去拉开安瑾。

      安瑾慌忙紧了紧手臂,大腿抱不抱得住,可关系到她的小命。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安瑾都没感受到阻力,连傅怀也不曾闪避挣扎。

      她停了求饶,扬起脸一看,竟是傅怀用剑柄挡住了穆深的双手。

      穆深见势不对,急急退了一步,膝盖一软,唰得跪下来,“王爷息怒,是奴婢思虑不周。”

      傅怀收回手,扫视一眼花圃,似是明白了缘由。只是他并没有安瑾想象中那么在意兰花。

      傅怀冷言问,“今年入府多少人?”

      这是穆深今日第二次听到此问,心中发憷。抬眼间,对上了傅怀的目光,急忙低下头答道,“回王爷的话,今年入府丫鬟十二,小厮十二,共二十四人。”

      傅怀:“明日,我去北院点人。若少一人……就拿你的命来抵吧。”

      这二十四人显然是包括安瑾的。话里的意思是,明日安瑾必得毫发无损地候着傅怀点人,所以就是背地里,穆深也不能随意处罚了。

      “奴婢领命。”穆深半握着拳,不解为何王爷会过问此等小事,却又不敢怠慢。

      “还不松开?”傅怀垂目看着腿上的挂件。

      安瑾急忙松手退到路边,她未再抬头正视傅怀,只浅浅低语,“谢王爷。”

      “落红不是无情物,”承言侧脸看了看这些所谓傅怀最爱的兰花,忍了看热闹的笑意,朝着穆深说,“麻烦姑姑。”

      “落红又不是粪……”安瑾扯了扯嘴角,看着承言和傅怀离开,拎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穆深只一步走到安瑾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今天是你运气好,不要以为你那点小聪明王爷看不出来。把这儿收拾干净,浊污锦园之罪不可免,晚饭罚了,不许吃。”

      此罚虽不算重,却不近人情。安瑾没有应下,满脸都是我不服,我不做。

      穆深并未理会安瑾的态度,只是提点道,“在王府,有很多丫鬟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你想待下去,我劝你收起狐媚子功夫。不是总有人,护着你。”

      ……

      “海晏河清”

      承言抬眼看了看书房的匾额,方才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傅怀,你可知我是谁?”承言随手摸了摸墙上的字画,丝毫不见外。

      傅怀瞥了眼房门,确认已经关好,才轻声答道,“自是知道的。”

      承言停了手上的动作,仿佛这个答案是他既期待,又害怕的,“知道……多少?”

      傅怀:“全部。”

      承言讶异,再次确认,“全部?”

      傅怀走近,仿佛在说他人之事,“文德十三年,我以皇长子的身份随陆将军出征岭北。不料遭遇埋伏,陆将军为救我殒命,我亦重伤昏迷。而后,我便成了你,存在于文德十六年,也就是现在。”

      承言似是应证了心中所想,他关于傅怀的记忆停在十八岁出征岭北,重伤昏迷,命悬一线。只是自己醒来后,却身在三年后,成了承言。

      倘若眼前即是文德十六年的傅怀,那么文德十三年重伤的他也自是活了下来吗?

      “所以,我……”承言脱口而出,却突然记起自己身为承言,又改口道,“傅怀没死?”

      傅怀:“对,文德十三年,皇长子傅怀吉人天相,没死。”

      “所以,我究竟是谁?”言辞间,承言有些激动,他急于了解真相,不论是怎么样的。

      “你,就是我。”傅怀轻轻拍了拍承言的肩,“明年年初,你便会回到文德十三年,回归我的身份。”

      “如何回去?”承言一把握住傅怀的手臂,变成承言的那日,他就一直想方设法来王府求证,他得回去,岭北战事告急,陆将军殒命,他怎能安心在此。

      傅怀却没有回答,他太清楚此刻承言的想法,“你放心,诸事皆有善果,你既来此,自有因缘……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承言缓缓松开手,自己不愿说之事,再问也是徒劳,“何事?”

      “保护春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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