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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   没人会料想到这一幕,也没人能料想到。

      有的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他们认为的忠犬竟然在这个危机时刻叛变了,被分解得七零八落的黄沙训练场化作奔出囚笼的恶兽肆意地在基地里咆哮、摧毁,报复在平日里被压缩囚禁的怒意。
      顷刻间大片大片的建筑坍塌,能量肆意妄为。

      有的人又露出了早已预知的表情来,忿忿不平地批判着他们平日里的对立者。
      恶犬怎么可能会被驯服呢?看吧,这就是恶犬露出了本性的下场!他们一开始,就不该用人的眼光来看待恶犬,他的骨子里就是坏的、黑的。

      于是,恶兽的咆哮声,难民的惨叫声,高层的对骂声,混做一团。

      能量的肆虐从内部开始侵蚀基地的牢固防御,更雪上加霜的,是在此刻变得异常凶勇的丧尸群。

      一个个丧尸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地扑上基地的防护墙,他们也确实不需要命,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死去了。

      血肉堆积而成的防御墙敦实而又沉重,这场人类与非人类的战斗最需要的就是坚持与耐心,等待任何一方消耗完资源被另一方彻底消灭。

      就在这时,异军突起的富有极其象征性的黑色荆棘突然爆发,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一连串事件的因果,隐晦而嚣张地解释着发生的一切。

      高层的议事厅里鸦雀无声,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没人能高兴起来,那些鲜红的数字被摆在明面上,只要稍稍抬头甚至是掀掀眼皮就能看见,那数字能把人灼瞎。

      庞大的损失,不计其数的伤亡,几乎在一瞬间将人打垮。直到此时,逐渐趋于安逸的人们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处在一个残酷的时代里,稍稍一个过错就可能造成不可估计的后果。

      而这次的过错,不能算是“稍稍”。

      “我想,大家都很需要一个解释,零司令。”

      冰冷透亮的灯光从头顶直射而下,穿透人的皮肤,将隐藏在底下的血管暴露出来,青色与红色缠绕着,鼓动着。

      零逸只身一人站在圆桌前,面色极其苍白,双眼猩红得吓人。

      “这次失误并不全是零司令的过错。”

      在一片冷到极致中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人匆忙地在桌面上罗列出大量表格,继续道:“在此之前,零七的精神报告都是相当稳定地,按照原来的预测,零七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以为其中最大的变故不是零七,而是……”他哽了一下,显然还没从这个惊人的消息里挣脱出来。

      医生未说出口的名字,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苍旭。

      这个名字带着恐怖的氛围出现在了这场会议上。

      大屏幕上很快调出了这个人的资料。

      一份是名叫苍旭的可怜人的资料,一份是作为丧尸王的苍旭的资料。

      至今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还是苍旭到底怎么躲过检测的。现在基地对病毒的检测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在重重把关下还让他混了进来,这才是让所有人都惊恐的。

      基地的防御在对方面前毫无作用。

      毫无疑问,他给出来的信息找不到一丝纰漏,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们身份的重叠,谁也没办法把这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年轻人跟那个凶残的、杀人不眨眼的丧尸王联系起来。

      更要命的是,零七作为基地的秘密武器,竟然能被一个外来者精确无比地找到,这无疑不让人起疑。

      而对妄想者计划最了解的,莫过于这一计划的领头人——零逸。

      “我请求再次彻查妄想者计划的内部人员。”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看不到脸的人举手提议道,伴随着底下的一片窃窃私语。

      零逸抿着嘴唇,五指攥紧了才强忍着没有在此刻暴起。

      他们认为是妄想者计划内部出现了叛徒。

      这次的问题,他摆脱不了责任。如果他当初再仔细排查苍旭的身份,减少他跟零七之间的接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呢?是不是,零七就不会暴走,洛雪也不会……

      一切的拐点都是苍旭。

      零逸咬着后牙槽。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一个相当苍老的声音传来,只见穿着一袭军装的江叔瞪着眼睛指责那个站出来说要彻查妄想者计划的军官,“敌人还没找到在哪里,你们就要开始搞内部分裂了?是还嫌败得不够惨是吗?!”

      江叔在基地里算是老人了,说话也有分量,顿时镇住了不少人。

      在场的人都像是一口大锅里浮沉的鲜肉,如果没有一根适时的铲子,他们会变得稀烂。

      前线的信息还在不停地传输过来,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过家家,讨论叛徒不叛徒的事情了。

      缤纷的色彩一同被倒进染缸里,变成了分辨不清的漩涡,搅动着搅动着,又变成了摸不着底的黑色。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闹剧——

      剧本的主角刚刚站上舞台就被剥夺了出场权力,演员们尽职尽责的表演显得滑稽、不可言说。小丑讥笑着,掷出夺命的飞镖,哼着人们耳熟能详的、却又恐怖的黑色童谣。

      这又像是一场皮影戏,幕后之人用一双神奇的手将陈设铺展开来,又在顷刻间将其全部收回,只余下傻眼的观众,惴惴不安地等着,不知是否还有后续。

      丧尸的突然进攻与突然撤退,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始料不及,侵占了大半基地的黑色荆棘丛立,顶端开着的染着献血的花显得讽刺无比,像是幕后之人勾起的唇角,轻嗤他们这些愚人。

      不过,主角此刻并未能亲眼见到这优雅又荒唐的一幕,他被噩梦的爪牙箍住了。

      想要长长的睡一觉,一睡不醒的那一种,但显然这是一种奢望,种种报应都在此时反馈到了零七的身上,让他连昏睡都做不到。

      过分清晰的理智强硬地将他拉出泥沼,然后又无情地把他推入无底的黑色深渊里。

      他想去捕捉那些似梦的、像是回忆但又不曾经历过的画面,但是那些在他醒来之后就迅速地如潮水一般地褪去了,根本抓不住尾巴,木木地睁着眼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跟被人强制清除了什么一样。

      于是在一片空茫里,他无法停止地回忆起他昏迷之前的事情,一点一滴犹如走马观花。

      记忆定格在黄沙地的一片血色。

      人很脆弱,但也很坚强。

      虽然流了那么多血,整个胸膛被贯穿,但也还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

      基地的设备、医疗人员……

      或许,其实那些血不是她身上的,而是来自那些丧尸。应该是一些新鲜的丧尸,所以喷涌出来的血还是鲜红的、温热的。

      其实洛雪还好好的,在一切结束之后,还会在寂静的深夜敲响他的房门,披着那件比她大很多的大衣,手里拿着一杯早已准备好的热牛奶。

      热牛奶是早就热好的,装在保温杯里。

      他还没跟洛雪讲过,她准备的牛奶总是甜度高到吓人,似乎是恨不得将他一个初出研究所、不谙世事的可怜实验体当场齁死然后塞回生态瓶里回炉重造。

      只是后来,他自己的味觉开始消退,那味道似乎也不是大问题了,于是便一直没提。

      太甜了容易蛀牙。

      零七觉得自己的牙龈在隐隐作痛。

      而在此时,结实的大门传来了敦厚的敲门声,随后是开锁的声音,金属叮当作响。

      零七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的位置,眼前的场景无可抑制地与先前记忆里的场景重合起来,只不过在大门敞开的一刻,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一切都像泡影消散得一干二净。

      “瞪着我做什么?”

      苍旭依旧衣冠楚楚,噙着他一贯的微笑,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又在人能看清外界环境的前一秒将门重重地合上。

      抛却这个阴暗的环境不说,单单零七一个人坐在床边,瞪着眼睛看人,也足够吓人了。

      距离事情发生不过短短五日,比起漫长的末日不过是一点边角,但零七的变化却很大。

      说来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很多事情都还是第一次体会。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好,更多地可以将其归咎到他不懂,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因为并没有人教他。

      本就瘦削的年轻人此刻只剩下骨架了,枯坐在床边连柔软的床垫都只下陷了一小块区域。

      他一动不动,似乎是变成了木雕,如果不是他还会时不时地眨眨眼,人第一眼见甚至会觉得这是坐着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或许确实离要死不远了。

      苍旭将饭菜放在圆桌上,然后一边走近这具尸体一边脱下套在他指间的手套,露出手套底下苍白的皮肤。

      这双手平时是很温热的,但此刻却冰冷无比,于是落在尸体上时还是激得人忍不住颤栗。

      “亲爱的,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低沉的嗓音平缓地淌出来,字符伴随着冰冷的气息落在零七耳边,像是毒蛇吐着蛇信子。

      这声音对零七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他们曾彻夜旖旎。已经记不得多少次在耳畔低语,只不过这次比任何一次都危险。

      冰冷的指间轻轻的扫过零七的眼角,又顺着眉眼,路过鼻尖,在他的唇角轻轻摩挲。

      想什么?其实想了很多东西,但现在看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因为太空了,一切都离现在的自己太远了。

      零七在心里想。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苍旭很怪,哪怕他各方面表现得都跟正常人一样,他也依旧很怪。零七也知道这个人很危险,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向着危险靠近了,像是被磁石吸引了一样,无法摆脱。

      命中注定,荒诞不可言。

      从某种角度来说,地基对他的教育很失败,失败透顶。他们教了他怎么战斗,将武器交到了他手上并且教会了他怎么使用,但却没有教会他战斗的意义,他始终无法理解所谓的“敌人”。

      所以在苍旭的身份被剖析出来的时候,零七甚至一点战斗的意识都没有。

      现在的情况,用苍旭的话来说,应该是身为基地头一号大反派的苍旭绑架了地基的秘密武器,将他关在了大地上不知道哪个角落的一个地下室里,甚至用锁链像狗一样将他拴了起来,见不了光。

      但戏剧的是,零七此刻并不恼火,甚至连一点念头都没有。如果硬要说,他甚至想要感谢这位大反派辛辛苦苦地在基地潜伏了近半年的时间,在最后被挖出来的时候还能不忘他的骈头,帮他一起逃离苦海。

      许是与外界隔离一段时间了,零七唯一的消息来源只有苍旭一个。尽管他在心里假设了各种各种,企图骗过自己,但他还是想要听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于是他开口了,苍白而干裂的嘴唇擦过男人的指尖,他用沙哑的声音,像是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嘎啦嘎啦地出声:“洛雪……”

      这声音有气无力,连零七自己都有些惊讶,回过神来又觉得其实很正常,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进食了,唯有的几次还是在苍旭强硬的逼迫下像吃土块一样咽下去的。

      “亲爱的,我不喜欢你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想着别的人。”苍旭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顷刻间收起了笑脸,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指间落在了零七颈间的动脉上,但随后他又放松了,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只是嘴里说出的残酷现实令他的艺术品褪去了最后的一点温度,“她死了。”

      零七有一瞬间卡壳,回过神来,自己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手脚冰冷,连骨骼肌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胸腔里的东西传来一阵阵绞痛,零七只能通过更加剧烈的呼吸来强迫自己保持清明。

      他猛的甩开苍旭的手,像是一头强弩之末的狮子一样炸毛了,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在说谎。”

      被无理地甩开手,苍旭也不恼,只是施施然地直起腰,勾着唇角用似笑非笑的语气重复这个事实:“她确实死了,需要我重现一下当时的画面吗,亲爱的?”

      他转身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嘴上并不停下:“那时候黄沙地的栅栏被破坏了,原本是基地最坚固的防御成为了最薄弱的地点。丧尸倾巢而入,你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洛雪远远地看到了你——她可能并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她想把你从丧尸群里带回来,不然你会被丧尸群撕成碎片。但事实上,并没有丧尸理你,她被一头丧尸地利爪穿透了胸口,直接从后背到胸前——”

      “闭……”零七被捏住下巴,两腮传来的钝痛远不如苍旭一字一句地陈述当时的场景来得痛苦,像是有人在一刀一刀地刮他的肉,割完了还要细细打量这刀法是否正统。

      “被血洒了一脸的感觉怎么样?”苍旭问道,将水灌入人的嘴中,却并不在乎人是否能接受。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里,他面不改色地继续他的陈述:“她被刺伤之后并没有坚持多久,”他说,用手帕温柔地擦拭着零七脸上的水痕,“你知道,那个时候没有人有功夫去处理她的,她在战场上躺了足足一刻钟才有人找到她,但这个时候她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她可不是很高级的异能者,恢复能力也只比普通人好一些,这么重的伤,还耽搁了……”这个优雅的疯子似乎觉得零七此刻的眼神太骇人了,于是他解下自己的领带,在人的挣扎下将领带绑在了他的头上,遮住了眼睛,“别用这种眼神,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人类的生命力有时确实强的过分,我原本估计她活不过第一天的晚上,但事实上她活到了第二天。只不过奇迹并没有出现,她死在了第二天的黎明,太阳初初升起的时候。”

      或许是这样的结果太过令人沮丧,连这个疯子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惋惜生命流逝还是感叹生命之贵。

      或许两者都不占,这个疯子从不在乎别人的生命,就像是看电影的人在看到幕布上有人死去,最多是掉两滴鳄鱼的眼泪。

      但是,是没有鳄鱼眼泪的。

      “你看起来很伤心。”

      这位旁观者似乎终于软了些心肠,开始关怀起这位主人公来。

      零七的思绪现在乱得很,被蒙住的双眼浸泡在黑暗里,无尽无尽的画面有一次在他眼前轮回播放。生动形象,一次又一次地把热血撒在他已经没有温度的躯壳上。

      人的面孔开始扭曲,他看到洛雪惊恐的面庞,错愕,无助……然后又疏忽间跟一旁的丧尸们同化了,顶着青黑的面容狰狞地嘶吼出:“都是你的错——”

      啪。

      突然,刚刚冒头的有些崩溃的情绪被拉回了原点。

      零七觉得这一瞬间,莫名就放空了很多,原本膨胀的头脑跟胸膛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以此来维持他现在思考的能力。

      “……这是一个没意义的举动。”

      在思考了之后,零七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她总是在做没意义的事情,丢掉性命也是必然结局……”

      没人求着她照顾这个怪物的。

      其实,在末世死亡并非一个很坏的结局。

      苍旭居高临下地看着零七垂下的脑袋,盯着他头顶的发旋。暖色的灯光本该显得暧昧,但现在却冰冷异常,将一个冷酷的事实摊牌。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像是为死者悼念。

      许久,苍旭才动了动,他伸手抬起零七的下巴,俯身亲吻他可怜的小宠物。

      他尝到了些血腥味。

      看来,来自洛雪的打击对零七确实很大。

      这份在意让苍旭莫名有些嫉妒,同时稍微有些认同零逸一直坚持的羁绊论。只不过这羁绊是建立在血腥之上的,中间隔着一条生死河。

      真是悲哀又可笑。

      一心想着其他事情的小先生此刻显得木讷,继续刺激下去也无趣得紧,于是苍旭丢下了一句“好好吃饭”以及“晚安”,退出了这个昏暗的屋子。

      留下零七一个人消化。

      本来以为这样的平静可以持续一段时间,哪怕地表上再波涛汹涌,也不会传到地下来。

      但事情爆发的结点,源于一把刀。

      那是一把苍旭无意间落在地下室的水果刀。

      “你想要办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灿烂温暖的光从宽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落在铺在地面的地毯上,细微的绒毛都显得温和。

      苍旭站在窗前,目光看向窗外。光撒在他身上,像在他的衣服上撒了一层装饰的细闪。

      如果不是世界线特殊,他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职场精英,而不是一个被人仇视的头号敌人。

      说话的人打扮也很特殊,披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面容,只能从声音听来,她是个女生,年纪也并不很大。

      “但是我并不明白,你把军方基地的实验体掳来是什么意思。”黑斗篷人说道。

      说来,其实BOSS到底想做什么,他们从来没有看懂过。现在把零七从基地绑过来,就跟他当初去基地当卧底半年一样莫名其妙。

      “因为……”苍旭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景色。

      苍旭没有说完,但黑斗篷人却顿悟了些什么,笼罩在苍旭身上的谜团没人能看得清,但此刻却显出几分真实来。

      “他——”

      陡然,刚才展现的温和的情绪消失不见,转而紧绷。

      苍旭面无表情地扭头,脸色黑得吓人。

      黑斗篷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被苍旭吩咐可以离开了,只得止步。

      在黑长的走廊里回荡起的脚步声异常空旷,被猛然打开的大门更是显出了来者的愤怒。

      正在对自己行凶的人被吓了一跳,顶着茫然空白的表情抬起头来,手上的刀子还沾着血,手臂上的伤口已经以非常的速度愈合了,但还是能看到残留的血痂。

      意外看到这个常年带着假面的人露出这么有失礼节的表情实属意外,零七真的没想到苍旭会这么生气,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赶到,他甚至没来得及放下凶器。

      就跟在他身上装了监控一样。

      从各种意义上,他确实一直处在监视之下,只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

      其实这跟在基地里没有区别,他从一个笼子跑到了另一个笼子里,唯一的区别是这个新笼子被主人精心装饰过。

      那现在他要做什么呢?

      零七思绪顿了顿,眨眼间苍旭就到了自己面前,一言不合就拍掉了他手中的刀,金属在地面撞出反响,痛苦地嗡鸣了一会儿。

      与此同时,零七双手被反剪,没有任何抵抗地被摔在了床上,他闷哼了一声。

      苍旭抓着零七的手,用指尖抵在结痂的伤口表面,丝丝刺痛让零七有了些真实感,也能听到苍旭的问话了。

      此刻的苍旭跟平常不同,像是隐忍的野兽突然炸了毛,巨龙被触了逆鳞。

      人的情绪到了极点就需要发泄的途径,零七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个出气筒。

      苍旭此人在外人面前有多么优雅温柔,在跟人上’床的时候就有多凶猛。床上风格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被这个人很好地隐藏在皮囊下的里人格,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因为犯了错所以要惩罚。

      零七的脑海里突然地冒出这句话来,可能是有人同他讲过,于是他没什么怨言。

      零七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他就被人拽着脚踝上的锁链从床上拖了下去,狼狈地摔在了地面上。

      零七吃痛,忽的想到他曾见过的画面。

      末世里,为了丰富贫瘠的精神,也会有人养小动物。有些人会养一些漂亮的鸟类,而为了防止它们飞走,他们会在这些鸟的脚上系上锁链,这样它们就永远也飞不走了。

      头发被抓着,脑袋被狠狠地撞在落地的大镜子前,寒气贴着皮肤让人一个激灵,零七被迫睁开眼,于是他看到了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是个什么东西……”苍旭掰着零七的下巴,双目猩红。

      零七觉得现在的苍旭可能是真的想要弄死他,在他脖子上咬的那一口是结结实实的,带血带肉。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零七觉得自己还能忍受。自己不过是一条丧家犬,任人宰割,仅此而已。

      但是他听到——

      “你凭什么死?!”

      死亡,那是上天赋予人们最最自由的道路了。人很脆弱,脆弱到不小心跌倒都会丧命,所以对于常人来讲,死亡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上帝并没有对所有人都公平。

      他被剥夺了一切权利,甚至是——选择死亡。

      或许他在从研究所里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了解到了自己的命运——尽管很多人告诉他他能够得到自由,但那永远是一张空头支票。

      他是什么?

      怪物。

      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哪怕他表现得再好,也还是会收获旁人避如蛇蝎的眼神,然后将他打发到别出去。

      因为他跟旁人太不一样了,可能甚至不算是一个物种了。

      所以他就要被锁在笼子里,每天就期盼着饲养员投喂的食物。

      但是,但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他要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命运,到头来连死亡的权利都不给他?

      不想的时候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可以一旦挑明了,又觉得莫名地委屈,也不解。

      这些情绪积压着积压着又变得更加负面起来,变成了一座由骷髅堆砌的大山,阴森而沉重。

      滴水尚能穿石,忽然翻涌而起的情绪像是海啸一样一刹那就冲毁了沿海的建筑。那是藏在不见光的深处的暗流,在被人刻意的引导下浮出水面,露出了原本狰狞凶残的面孔。

      于是这场不像床事的床事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两头野兽不要命的厮打,尖牙利爪,互不相让。

      “凭什么是我?凭什么啊?!”

      年轻人嶙峋的脊骨凸起,似乎是要刺破皮肤,鲜血淋漓。

      年轻人用前所未有的情绪,用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诘问着。这是个没人能回答的上来的问题,命运总是这么开玩笑,一次又一次地把沉重的问题抛到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身上,用血与肉去重铸他。

      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又一次次被拂开或是躲开;尖牙厮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咬了谁一口,谁又回敬了一口,只是地毯上染着的血迹实在恐怖。

      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唇贴着唇,热吻不似热吻,满是鲜血。

      拨开迷雾的,可能不是阳光,而是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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