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跟反派谈恋爱》昔梦羽

88、第 88 章

　　是什么魑魅魍魉在尘世里喧嚣？

　　这一场会议，零七自己也不知道听了个什么，只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任务会议，反而像是某种动员大会。

　　在结束的时候，零七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还不如继续窝在被子里睡觉。

　　稀稀落落的人陆续离开，他也跟着站起了身，准备追着人群的尾巴离开。

　　只不过，他刚走到门边，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就被人叫住了。于是他不得已回头，去看那个还坐在位置上的人:“重博士，什么事？”
　　零七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隔着长长的会议桌，透过玻璃镜片，看着男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形状很漂亮，隔着镜片有种被柔化了的美感。唯一不足的是他灰色的瞳孔，淡淡的色调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薄凉了起来，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有点像自己。

　　零七忍不住想，淡淡的色调总给人很轻的感觉，无意间徒增目中无人的高傲。

　　头顶的灯光撒下一片白光，薄纱一样笼罩着整个空间。明明很明亮，但又不知为何有些压抑，封闭的空间将一切细小的声音都放大，连呼吸都拘谨了起来。

　　“零七，你不用这么警惕我，我也不是什么坏人……”男人眯着眼睛笑道，眼底的卧蚕让他整个面庞看起来更加和蔼可亲，“来，到我身边，我想跟你说说话。”

　　“……”
　　莫名其妙。

　　心里这么想，但零七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坐。”重博士指着零七面前的椅子。

　　“不必了。”零七虚眯起眼睛，这个重博士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刻意亲近，还不是小心翼翼的。当初洛雪他们都没这么大胆过。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上，语重心长地说:“小七啊，你真不用这么防备我，我不会害你。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师叔呢，当初你父亲跟我是一个学校的……”

　　零七猛地一蹙眉，指尖屈起，看向男人的视线不善了起来。

　　父亲。

　　理论上给予了他一半生命的人。

　　可事实上，他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号人物。在离开研究所之后，无论是照顾他的江叔还是洛雪，亦或是零逸，他们都对这闭口不谈。

　　父母在他脑海里只是一个概念，而没有任何实体。

　　现在猛然被提起这个名词，零七突然有种被浪花猛击的感觉，一刹那站不住脚——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恐惧，总之是不大好的情绪，很快就被他打理好，扔进角落里。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重博士上下打量着他，想要伸手去摸摸小孩的头，但被躲开了。他也不恼，兀自笑着继续他的话，“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转眼就长成大男孩了啊……”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是小孩子的身高。

　　“……”零七垂眉看着这个笑眯眯的人，就这么个亲切感让他很不舒服，“重博士，我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如果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他没心情在这里跟他虚与委蛇。
　　莫名的，他觉得这男人虽然笑的亲切，但背地里却像蛇，吐着冰冷的蛇信子。

　　重博士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被零七的直白震惊了一瞬，接着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无奈:“这么心急？”说话间，他将桌面上的文件翻开来，上面是些密密麻麻的字，附带着一些照片，都是些孩子的。

　　零七在其中找到了自己。

　　“小七知道妄想者计划最初的目的吗？”重博士扶了一下眼镜，修长的指尖指着文件上方大大的黑色字体，在得到零七略显迟疑的否定后，他嘴角牵起类似讽刺的笑，道:“当初，我们几个发起人——我，你的父母，还有其他几个伙伴，发起这个计划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治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神没有看零七，而是看向了远处——似乎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突破空间，突破时空:“当初，我们发现了一种罕见病，得病的多是年纪不大小孩，发病之后根本活不过几年。你的父母是很敬业的研究者，拼命研究，为了其他孩子，也是，为了你——”
　　男人将视线转向了零七，轻易地捕捉到了零七眼底还没来得及藏起的震撼与动摇:“你怪他们吗，把你送到研究所里？”
　　他的声音很轻，每个字却像是敲在了人的心头上，每一下都重得让人难以喘息，粉身碎骨。

　　零七抿着唇畔，没有去接话。

　　这可真是个惊天消息了，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妄想者计划的原委。
　　把他送到研究所的是他伦理上的父母，进入研究所的初衷是——治病。
　　可是现在呢？
　　事实上，研究所里原本的那批孩子经历过“筛选”，剩下的九个孩子也随着后续的实验削减，只余下最后的七个。然后，这七个孩子成为了——基地的刀。
　　要说治病是原本目的的话，那现在，这一初衷已经完全被扭曲了。

　　善的初衷，扭曲的结局。

　　是谁在其中捣乱？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梦魇:“我们的计划得到了政府的重视，我们还建立了专属的研究所，研究团队……一开始，一切都是好的，我们也满心欢喜能够有结果，把这些孩子从地狱里拉回来，但是……”他抓住零七的胳膊，睁着的眼睛里透出几分绝望来，“我们的研究成果被人曲解了，当我们意识到的时候，研究已经面目全非了。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阻止这场逐渐非人的研究继续下去，小七你还记得吗？研究所的那场爆炸——”

　　七——

　　零七猛地一怔，胳膊被拽得发疼，但思绪却止不住被拉回七年前研究所的那场大爆炸——火光冲天，死了很多人。

　　“我们的想法被人发现，就被他们认作是反动分子了……你的父母，死在了那场灾难里……”男人悲痛地说道，“我和其他几个发起人侥幸逃了出来，但还是被计划支持者们抓住了。我们无法，只得妥协，退出这个计划……直到后来，末世爆发了，我才知道，原来这该死的实验并没有终止！”
　　他似乎气得直发抖，攥着零七的胳膊的手用尽了力气:“如果要我知道，要我知道……”他咬着牙，斯文的打扮也藏不住他此刻的愤怒与悲哀，痛苦到了骨子里。
　　“苦了你们了，苦了你们了……”

　　“你……”零七蹙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情绪几近崩溃的中年男人。
　　泪水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但能让一个大男人落下泪来，那必然是足够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小七，你的父母原本希望你活得开开心心的，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可是，他们、他们，竟然把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男人咬着牙，恨透了基地这番做派，“你想离开吗？离开这里……”

　　零七一愣，有些恍惚。

　　他从没想过一天之内会被人问同一个问题两次。

　　“小七，这个世界很大，能栖息的地方不只是基地。这儿太黑了，你没感觉到吗？他们根本就……你想离开吗？”男人急冲冲地询问他，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你的父母也不想看你这样子的。”

　　很奇怪，很奇怪。

　　零七锁着眉头，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基地是那种随便进出的吗？那必然不是的，这是个囚笼，而他是囚犯，不单单出不去，还时时刻刻要接受监视。哪怕是现在最亲近的江叔、洛雪，他们也是眼线的一员，只是为了监视他而已。

　　但是，想离开，做梦都想。

　　想真正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不用担心那些非人的实验，不用管那些沉重的责任，自己一个人，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拦着……

　　“基地没那么轻易出去……”零七声音沙哑。突然得到这种消息，他真有些消受不住，掀起的巨大浪花一瞬间就把他冲倒了，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不用担心，这你不需要担心，会有办法的……”

　　男人的声音逐渐渺小褪去，直至消失不见。

　　零七回过神来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居民区。
　　这片区域他从没来过，为了保证群众安全，这片区域远离危险区域。人群的沸腾声还在持续着发酵，比零七住的地方要“热闹”不少。
　　分发物资的队伍已经完成任务离开了，街上还有小孩为了几块面包打闹着，破旧的放屋里放出黑烟来，熏得人一阵窒息。
　　这儿的环境说不上好，空气里还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脏乱差，已经难以形容这片区域了。

　　苍旭平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零七有些发蒙的大脑终于找到了点值得思索的问题。

　　他有点难以想象，苍旭那一身气质出现在这种环境里是什么画面。云泥之别，苍旭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呼吸一滞，在被抱住的时候，这个有些迟钝的大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反击，而是想要溺死在这片温暖里。

　　“怎么了？”
　　苍旭抱着看着相当失魂落魄的小先生，手轻轻地捏着他的后颈，让零七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他的眼眸黑得深沉，心情算不上美妙。零七的反应更加坐实了这场会议的离奇，看来真是被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零七抿了抿唇，把额头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边上的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也太奇怪了。
　　但偏偏两人都肆无忌惮。

　　过了好一会儿，零七才缓过劲来，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格外艰苦的仗。
　　他推了推苍旭，周围异样的视线包裹着他们——太奇怪了。

　　“去走走？”苍旭低头，看着零七的脸。

　　这张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苦恼，眉头蹙着让人心疼。

　　零七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任由苍旭牵着自己，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而苍旭打量着零七，注意到了他一侧袖子上不同寻常的褶皱——看着像被人攥着，零七被人动手动脚了？顿时，他脸色黑了黑，伸手把褶皱理平了。

　　“要是可以，你可以跟我讲讲。”苍旭接着零七有些微妙的眼神，“当你专属的树洞，如何？”

　　半晌，零七才低低地说:“不需要树洞……”他没什么话可说的，只是很多事情他有些不大理解罢了。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关于自己亲人的话题，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与他父母有关的信息——研究者。他们也是白大褂中的一员吗？
　　可无论初衷如何，他们还是把自己的孩子作为实验体了，不是吗？
　　而且，父母究竟是什么呢？

　　零七觉得茫然，不知所措。

　　沿着河畔，立在两岸的柏树依旧挺拔。积雪没有融化，被铲在路边，一片银白。河面上结着薄冰，看着也是白花花的。

　　“父母，什么是父母？”零七看着白茫茫的景色，忍不住问道，“其他人都知道自己的出生，但我没有更早之前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

　　苍旭顿了顿，牵着零七的手不禁握得更紧了些。

　　“你想家人了？”苍旭问他，但很遗憾，他没有跟零七的父母接触过，不知道这两位鼎鼎大名的研究者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们目前也只是活在数据文档里的一堆代码而已。
　　说实话，苍旭很意外，零七竟然在纠结这个问题。同时，他心中不免警钟大作，在此之前零七可没表现过这样的情绪，除非是这场会议上谁提到了这个问题。
　　刻意在零七面前提起他的父母，究竟是什么用意？

　　“……好奇。”零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地上铺着一层薄霜，踩一脚会留下浅浅的印子。

　　“抱歉，我不大了解你的父母。”苍旭跟零七并肩走着，掌心裹着零七发冷的手，企图捂热它，“但我可以跟你讲讲我的母亲……”说话间，他的脸上染上了真实的笑意，微微勾起的唇角不知比那标准微笑温柔多少。
　　“你应该会很喜欢她，她很擅长毛线活。”苍旭轻声说道，像是在跟谁讲悄悄话，生怕惊醒了谁。

　　“可我没见过她，你不能这么主观判断。”而且，喜不喜欢跟毛线活有什么关系？就很奇怪的逻辑。

　　“她很喜欢给小孩子织毛衣，我小的时候的毛线衣都是她手工完成的，很暖和。”苍旭强调道，“她也很喜欢小孩子，跟你一样的。在她织毛衣的时候，你可以在一边玩毛线……”

　　“……？”
　　我为什么要玩毛线？

　　一阵懵逼，盖在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目的达到了，苍旭也真的开始讲起了关于他母亲的事情。大大小小，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都能变得十足温馨，一个充满了温暖的家庭似乎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令人艳羡。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零七评价道，隔着语言就能体会到，而苍旭应该是很爱很爱他的母亲的。

　　苍旭应了一声，接受零七的这个评价。

　　他的母亲怎么能不温柔呢？在那么个家庭里，她是他童年里唯一的光了。

　　“如果她还在的话，你也会很喜欢她。”

　　若有若无的，零七捕捉到了苍旭话里的深意。

　　从头到尾，苍旭话里的主人公只有他的母亲，那个父亲他没有提起一句。
　　他的母亲呢？他说的是“如果”，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么温柔的人，应该会前往天堂吧。
　　至于他的父亲，既然苍旭闭口不谈，零七也不会问，也不会提。那是别人的伤心处，他不会去戳别人的心窝子，哪怕再好奇。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冬日的白天总是很短。

　　“好好休息。”

　　把零七送回住处，苍旭抬手拂掉落在零七发梢的薄雪，嘱咐道:“好好吃饭。”

　　指尖有意无意地扫过零七的脸颊，然后被小先生勾住了。

　　零七蹙着眉，有些难以开口，话在嘴里盘了几圈也说不出来，只得换个话题:“你不考虑换个住处？”
　　那个居民区看着就很乱，跟苍旭一点也不搭配。在他看来，苍旭就应该住在那种高档小区，而不是跟一群庸人挤在一起。

　　“换哪儿去？”苍旭勾着唇角，“住你房里？”他贴在零七耳边，吹他耳朵。

　　“！”

　　苍旭看着零七一瞬间炸毛，红了耳朵还红了脸颊，要熟透了。

　　“我不是……”零七磨了一下后牙槽，对苍旭曲解自己的话有些不满，“你可以去申请职务啊，你不是医生么？干回本行，基地会给你安排好一点的住处，待遇也会好很多……”

　　“那可不行。”苍旭摇了摇手指，“我是医生，但我不会给别人看病，毕竟，我可是你的——私人医生。”

　　“……”
　　私人医生个鬼，要不要说的这么暧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