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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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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绳索拉回来的时候,洛雪还是惊魂未定地模样。
谁能告诉她,阿七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在她身上绑绳子的?她差点以为,就真的一点防护也没有就摔下去了……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实际上她很清楚——异能者的身体强度绝对没有到能在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还能毫发无损的程度,更何况她的异能跟身体强化半点关系也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
但没有。
幸好,幸好……
洛雪捂着脸,生理盐水仍不住往外冒,劫后余生,她有些克制不住。
零七蹲下来,看着已经跪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洛雪。
这时候的零七已经不是那么小小的一只了,蹲下来的时候还要低头看着洛雪,看着她的发顶。
“你明明很害怕。”零七伸出手,指尖接住了一滴滚落的眼泪。
不能理解,明明很害怕了,为什么还要去做呢?这就跟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害怕失去却还要品尝得到的滋味一样,一样费解。
洛雪吸了吸鼻子,带着重重的鼻音回答他的话:“但也不能因为害怕而不去做啊,如果所有人都这样,那就全完啦……”
大自然在设计万物的时候是公平的,赋予了本能,赋予了恐惧。而人能战胜其他生物,出类拔萃,就在于人类能够战胜恐惧。
如果因为害怕而不去做,那就不可能发生那些奇迹了。在黑暗里连举火把的人都没有,那就更别论前行了。
零七侧过头,注视着星空。
沉静的大地,人都渐渐平静了下来,就算是丧尸,也在统领的带领下返回了自己暂时的巢穴,度过漫长的黑夜。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黎明。
“你们总是在做不可理喻的事情。”
零七说。
“但我们不得不做。”抽泣的小姑娘这么回答道,“我们没有退路了,阿七,我们只能前进,只有前进才有机会看到光,看到希望……”
她拽着零七的袖子,近乎惶恐与绝望:“阿七,这是我最后的家了……”
家。
什么是家?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这天晚上,洛雪哭得很凶。眼泪一旦开始流了,那那些原本积压着的情绪就很难再收回去了。
零七没有询问洛雪什么,洛雪大概一开始就装着心事。
只是在日后的闲言碎语里,他才缓缓地意识到洛雪这句话的含义——洛雪的父母在转基地的途中,直升机坠毁了。本来是好长时间不见的喜悦,一下子就成了泡影。
她没有家了,基地是她唯一的家了。
而零逸,零七,也就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人都很脆弱。
零七垂眉,静静地等待着洛雪平复下来。
她哭得一塌糊涂,但又倔强地自己抹掉眼泪,脸上的妆面目全非,彻底成了大花猫。
她用袖子抹着脸,结果只是越抹越脏,嘴上的口红被擦出一道痕迹,看着像是唇裂开了,配上她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像极了故事里吃小孩的鬼。
“谢谢你,阿七……”她扯着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哭出来就好多了,哭出来就好多了……”
“这是你自己的功劳。”
零七拍拍腿,站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把人从这里推下去了而已。
“回去吧,很晚了。”
“等等等……”洛雪撑着身子,挣扎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腿真的是又软又麻又酸,痛苦得好像高位截瘫,“让我缓缓,我站不起来——咦!”
洛雪下意识地圈住人的脖子,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她晃了一下神,这才意识到——阿七已经比自己高很多了,是个正儿八经的大男孩了。
“唉,别这么抱,我是姐姐!”洛雪拍了拍零七的肩膀,公主抱应该留给未来的女朋友,而不是她!
“那你想让我把你提下去?”零七看着她,你的要求有点奇怪哦。
“……”洛雪一噎,提下去是什么鬼?
“那就别嫌。”零七抬头,看了一眼立在灯塔梁子上的黑漆漆的身影。
暗鸦静立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是你抱着我怎么爬梯子?”
洛雪很困惑,然后下一刻就不需要困惑了——因为她满脑子都是啊啊啊啊啊啊了。
暗鸦扑棱着翅膀飞向空中,张开的羽翼丰满锃亮,一刹那看上去像鹰。
与此同时,零七也带着洛雪冲出灯塔,义无反顾地投入黑夜里。
下坠,下坠,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被丢在身后,包括时间。
飞吧,飞起来吧。
义无反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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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洛雪送回去的时候,她还一脸呆滞,拽着零七的衣领不撒手了。
“到了。”零七提醒道,不会想他把她送到屋子里去吧?
“啊?”洛雪懵懵懂懂,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该害怕还是感谢还是欣慰,于是她做出了个让零七至今无法忘怀的举动。
领子上的力量突然加重,零七不解这是要做什么,就顺从地低下头,然后——毫无防备地吃了一记姐姐的头锥。
?
??
???
“臭弟弟!”洛雪骂道,捂着自己通红的脑门,眼泪星子往外冒。
零七:“……”
是不是傻?到底图个啥啊?
零七差点就直接把洛雪扔掉了,但这个刚发了大小姐脾气的姐姐又凑了上来,不过这次倒是正常的温柔的拥抱了。
“阿七,以后不要随便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好吗?”洛雪把头埋在零七的颈窝间,伸手摸摸他的头。
零七僵了僵,但也没有阻止洛雪的行为。
他没有回答,这并不是个可以说出口的承诺。
命中注定,他只能和危险共生。
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这才是真正的零七。
等到洛雪下地,进了房门,两人互道了晚安,今晚的荒唐又刺激的曲目才算结束了。
零七用手遮着眼睛后退了几步,没入黑暗里。
人类是脆弱的,但他们并不弱小。
相反,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胆小鬼。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尝试。
零七才意识到,或者说是准确认识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的封闭——他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并且亲手封死了门窗,甚至连通气口都没有留给自己。
这样的他会怎么样?他会窒息,死在自己环境里——他把自己杀死了。
“但是自杀的人不会前往天堂,反而会落入地狱。”
曾有人这么对他说过的。
所有人都在想着让他前进。
哈——可是啊,他又该怎么前进呢?
黑色的暗鸦在空中盘旋,最后落在了他的肩头,鸟类的利爪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像是能割碎人的皮肤。
零七定了定神,看着暗鸦,伸手去摸暗鸦的脑袋。
沿着小路,路灯的光投射下来,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圈又一圈,一环又一环。
零七没有说话,虽然知道这只暗鸦与众不同,但还没到他要跟一只非人吐露心声的地步,更何况他也不想自己撕开血淋淋的伤疤。
就这么陪着,就够了。
他把暗鸦带了回去,放在窗边。
他对暗鸦说:“晚安。”
暗鸦抬头看着他,但零七不想再管了。
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不容他反抗。于是他也不再反抗,一头栽在床上,不省人事。
睡吧,沉下去吧。
梦里什么都有。
这一晚,零七罕见地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阳光很灿烂,天空蔚蓝到不真实。云朵洁白无瑕,与窗边洁白无瑕的窗纱连为一体,刹那间分不清到底是白云跑到了人间,还是自己正身处天堂。
偌大的房间跟现在逼仄的屋子截然不同——那里明亮、开阔,敞亮得像个异度空间。
哪怕知道是梦,零七还是愣住了——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堪称温馨的屋子里醒过来,无惧地面对阳光。
不待他细细打量这个屋子,腰间忽然传来了勒紧感,人的掌心托着他的肚子,像是要把他揉成一团,然后塞进什么东西里。
人的呼吸十分清晰,呼在他的后脖颈上。随后一阵温热,是人的柔软的嘴唇轻轻地盖了上来,温柔又缱绻。
零七一阵发蒙,不知该作何反应。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但莫名地,他却觉得很熟悉,熟悉到好像自己真的就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习惯柔软的大床,习惯明亮的屋子,习惯清晨阳光下的飞尘,习惯每天早晨的缱绻……
“早安,小先生。”
零七下意识地想要翻身,去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一睁眼,他仍然在基地。
没有明亮的屋子,没有晨雾,也没有人。
暗鸦可能也早就飞走了,这儿空荡荡的。
梦醒了。
零七用手撑着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他大概是很喜欢梦里的那个场景的,像个乌托邦,独属于他的庇护所。他可以在那里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逼着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没有要命的实验,没有白大褂,没有生死拼搏,没有你死我活……
他垂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谁来过他的房间?有没有动他的东西先不说,为什么先动了他?他的警觉性竟然差到连有人给自己换了衣服都察觉不到了?他昨晚这是睡得有多死!
他微微低头,勾着手指将被角勾起来,在鼻间轻嗅。
有一股,淡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味道,但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像是洛雪的,她虽然也会用香水,但绝不是这种味道的。更何况,昨晚洛雪受了这么大刺激,哪里还有心思来照顾他这个臭弟弟?
也不像零逸。零逸因为总是跟文件打交道,还很喜欢用钢笔写字,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墨的味道。
更不像江叔这样的大老爷们……
这味道,像——
从被子里抬起头来,零七抬头看向了窗户,窗前的桌面上摆放着的,是插着鲜艳的红花的酒瓶。
那红花像是刚被早霜压过,每片花瓣都挂着水露,落下来时像极了美人垂泪。
太堂而皇之了。
情感有时候确实就这么突然,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小小的种子被偷偷种下,悄悄萌芽,然后疯长。
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习惯了,习惯了生命里多了个人。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情,有些东西一旦习惯了,就很难再做出改变了。
或许,所有人都病了,还病得不轻。
他也是。
似乎为了纪念过去,为了保持本心,基地里对一些传统节日的庆祝仍会照常举行。
这是特殊的一年,所以节日他们都很重视。
而零七则对这些节日没什么感觉,因为从未亲身经历过,属于节日的概念也只来源于理论知识。如果不是洛雪提醒着,零七压根就不会在乎这节日不节日的。
过不过节,与他何干?
然后莫名其妙地收到了礼物的零七一阵无言。
洛雪还在兴致勃勃地给零七介绍这介绍那,从圣诞节的由来讲到元旦节的安排。然后零七还是不大明白,为什么挺简单的步骤,洛雪要讲得这么麻烦,堪称恐怖。
而且礼物这东西,送来送去的,到最后不就彻底纠缠在一起了吗。
就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给自己的人际关系找麻烦?
“送礼物啊,主要不看贵重与否,心意到了才是真的。”洛雪伸手拍了拍零七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人这一生能见到的也就这么多,能遇见的人也就这么多,所以要学会珍惜。送礼物是一种表达珍惜的方式,阿七,我们送礼物给你,只是为了表达我们队你的重视,知道吗?”
“你从来不是一个人,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哦,对了,元旦之后还要过真正的春节。零逸以前一直在跟我唠叨,他想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洛雪笑哈哈地把零逸准备的惊喜翻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位大司令官知道之后作何感想。
平安夜的晚上,零七满脸冷漠地拎着好几个袋子往回走,头上还带了一顶红红的帽子——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作为一个讲信用有原则的人,零七严格地遵守着洛雪的要求——回到房间前不准摘。
对穿衣没什么特别需求的零七头一回觉得这顶帽子很碍事,因为走在路上的回头率太高了。放在平时,谁敢这么看着他?一个个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恨不得生出八条腿跑掉。
现在好了,不但有驻足看的,还有大胆的拉着手机咔咔咔了几张照片。
震惊!基地第一铁面无私的冰山教官竟然也有了一丝“人情味儿”?!
零七还是零七,依旧面不改色地走,直到他感觉到帽子有脱落的危险,下意识地拿手去扶,但摸到的不是帽子的毛线质感,而是人光滑的皮肤。
因为天气冷今白天还下了一场雪,人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是偏冷的。
“抱歉,忍不住。”苍旭把视线从零七头顶帽子上的小球球挪开,反手勾住他的手指。
零教官的体温本就比常人低,在天冷的日子里更甚。
“……”零七眯着眼睛,只觉得这人铁定是故意的。谁没事会动他头上的东西?吃饱饭了没事干,讨打是么。
零七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扶了一下帽子,拎着东西继续走路。
知道是谁堂而皇之地进到自己屋子里是一回事,但接受又是一回事,敞开心扉又是很后面很后面的事情了。
零七嘴上不说,但却骗不了自己——他对苍旭是有好感的。
可要怎么对待这份好感又是个大难题。
从本来不在意,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不知不觉自己就陷到这份陷阱里了,再想要跳出来已然不可能——像是被蛛网缠住的猎物,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让零七很不安、很惶恐,这源于未知。
“教官大人。”苍旭追了上来,踱着步子不远不近地跟在零七身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教官大人今晚有吃谁送的苹果吗?”
零七有一点好习惯,就是但凡他觉得可以回答的问题,他都不会吝啬答案。
“没有。”
苹果倒是收到了很多,但他一个也没碰。
80%的融合度昭示着他味觉的完全丧失,现在,进食对他来说已经不亚于是一种折磨。只不过为了不在别人面前暴露什么,他还是会吃点东西意思意思。毕竟高融合度会造成人体缺陷,这种事情多多少少会引起人群的不安。
“那,苹果。”苍旭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只红透了的苹果,看着还怪可爱的。他托着苹果放在零七眼前,阻止了她前进的步伐。
“……”
零七无言,这一整天,他都没见到苍旭这个人,还以为他要“鹤立鸡群”,跟别人与众不同,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谢谢。”他抬手接过苹果,转手要丢进那个专门装苹果的袋子里,但却被拦了下来。
“我看你吃。”苍旭说,垂眼注视着零七。
“我……”
“我帮你拎,苹果洗过了,很干净。”苍旭二话不说,直接将袋子从零七手里薅了过来,然后让零七一个人端着个苹果。
什么鬼……
讲道理,他一点也不想——
“咔嚓。”
零七一脸麻木地咬了一口苹果,囫囵嚼了几下就咽下去,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
“满意了?”
“好吃吗?”苍旭勾勾唇角,抬手摸摸零七有些冻红的耳朵。
后者抖了一下,抬起胳膊隔开他的手,说:“别动手动脚。”说罢,他拔腿走在了前面,把自己的围巾往上扯了扯,盖住了耳朵。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苍旭也不急着追上去,只是悠闲地踱着步子。听着前面传来的无疑是的啃苹果的声音,他觉得很有趣。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零大教官这会儿子正纠结着呢。长时间的隐忍造就了他几乎没有爆发的性格,再加上情感本就淡薄,想让他一下子变得坦诚还是有些困难的。
看来,家养的和野生的还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