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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 10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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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场大事之后,准确来说是洛雪离开之后,等零七再次回到基地,一切的一切表面上似乎并无不同,但细细品,变化真的太大太大,大到陌生。
好像他并不是离开了一个月,而是一年,十年……
生命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零七有些分不清生命和其他什么物品之间的区别了。
你看,基地的安全得靠一条一条的生命堆叠起来,逐渐的,他们好像失去了应有的重量,变成了记录在册的一个个数字。
在这个残酷的末世里,每个人的生命都显得相当廉价,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夺走他们珍重的东西。
哪怕是被基地格外重视的零七,他的生命其实也廉价无比,甚至比那些在末世里的游民还卑微。
他可以被无条件地作为实验材料,对他来说,对实验者来说,对这个基地来说,“零七”到底是个什么呢?
洛雪这个人对零七来说,其实可有可无,即便没有她,零七还是会按照这样的轨迹走过他枯燥的前半生。
因为她太弱小了。
犹如蜉蝣撼树般可笑,她一次一次地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坚持不懈地推着零七,企图把他推向另一条路上。
她失败了,也成功了。
她用最后的献血在零七这个就要死掉的灵魂上抹下了擦拭不去的痕迹,用撒出的热血将“生命”赋予意义,使其变得异常沉重——重到零七无法再忽视它的存在。
洛雪想让零七活着,带着她的那一份一起。
哪怕这是一个并不明朗的未来,或许根本就没有……
洛雪看着这么老实,怎么反而到最后了却狡猾了一回呢。
被托付了些东西,又有了自己珍视的,无形的枷锁带着锁链将零七箍了起来,他彻底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零逸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军方又恢复了他的职位。
只不过,再次上位的大司令官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来的他也会沉稳,但这份稳重还带这些明朗感;现在看他,只会觉得阴沉,以及更加的不近人情。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被给予了铁血司令的称号,变成了一个人人畏惧的存在。
他不会上阵杀敌,却蒙着一层害人的阴霾。
基地的上层被清理,确实清扫出了几个垃圾。具体是谁,零七记不起他们。
只知道其中的一位似乎是跟他说过话的,透露过什么秘密。他的面容太普通了,普通到移开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清洗过的基地上层又很快重新整顿起来。期间,零七被授予一号执行官的头衔,开始为基地奔波卖命,参与高强度的丧尸击杀任务。
每一次外出对零七来说都是一场约会,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见到他的地下情人。
说来,他的工作不知怎的变得有些像间谍。他带着基地的情报来见苍旭,而苍旭会相应的给他外界的信息,用以应对基地的调查。
这样隐秘的信息交换里藏着暧昧的情愫是外人不得而知的,他们唯一能知道的是,一号执行官的每一次出行总能带回来大大小小的惊喜。
大起大落之后,一切好像又在各种因素的调节下趋于平静了。
而打破这一次平静的并不来自外部,而是执行官的衰退。
随着时间的推进,各个执行官的身体异化程度都已经远超同龄人了。
异化率最高的是二号执行官卞柏,他的嗅觉丧失之后,开始遭殃的是他的眼睛。他的那双特殊的白色眼瞳开始呈现异常的结晶化,视力逐渐退减直至最后彻底失明。
据他本人描述,他并不能算彻底失明,而是再也看不到那些表象的场景了,在脑海里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热量图的诡异视角。
并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所有人只能任由气自由发展。
这时候卞柏的异化率已经达到90%。
幻想乡与安娜紧随其次,而后是风起、云涌与苜蓿,零七位于最末。
但没人知道,最先出事不是卞柏,而是他的搭档风起。
在一场任务时,风起的异能突然失去控制。狂躁的风压野蛮地略过四境,碾压着一切,把废墟边做尘埃之地。
这些平时被风起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力量最终吞没了它们的主人。
据说,疯乱而起的风压把风起活活压死,最后,他的尸体还被烈风撕成碎片,散落在那些无尽的尘埃里,鲜红一片。
而卞柏就在现场。
倘若他还有视力,那肯定是一片恐怖的血色空气。可是,即便没有了视力,在他的视野里,他往日的朋友被撕成了肉片飞散而出,上边还残留着余温的画面,不见得比一片血色好到哪里去。
于是,卞柏开始崩溃了。
由于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卞柏在一次一次的行动中逐渐变得不再如先前一样优势。
现在想来,其实也是风起造就了卞柏。比起红花,风起更擅长扮演绿叶,他适应着卞柏,然后将卞柏引导到更适合他的位置上去,这逐渐成就了二号执行官的神话战绩。
微笑的执行官为什么微笑呢?因为游刃有余。他的搭档与他默契极高,还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战术师,哪怕是艰难的战役,他们也总能度过。
而失去了搭档的卞柏失去了那份良机与亮点,成为了一个只会横冲直撞的可怜虫。
零七最后一次见到卞柏是在病房里,那个时候的他整个人不似先前的鲜活,犹如行尸走肉。只是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像一个刻在脸上的面具。
“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这个形容枯槁的青年坐在床上,整个人仿佛一座木雕,僵硬无比。他旋动着脑袋,将脸对着门口。
他的双眼在灯光下展现出异样的光彩,似乎流光溢彩,但走近一看,却让人毛骨悚然。他的眼睛已经不像眼睛了,更像是两块晶莹的矿石被强硬地塞进这个人的眼眶里,嵌在他的头颅里。
零七没有说话,只是进了门之后就背手合上了门,隔绝了外边护士打量的视线
如果不是名牌上清清白白写着的大字,零七都不敢确认这个面目全非的朽木是那个曾经明艳的青年。
他的面庞看着还很年轻,可是身体却像好几十岁,全身上下都泛着死气,似乎命不久矣。
“想笑就笑吧,毕竟我以前也嘲笑过你很多次……”他垂下头,似乎在看自己的脚,“真难看啊,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种下场……”
“不过也对,我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呢?作为试验品,我们都会有被淘汰的一天,我只是比你们早了些而已……唔,抱歉,我的说话方式可能会很直白,很早以前风起就说过我了,但我并不想改,这是我本来的样子而已。”
“呐,我猜异化程度跟年龄是风起出意外的真正原因,是吗?他们不告诉我,真讨厌,我能猜到的,只是不说而已。”
“可是,风起虽然在我们中年纪最大,但他的异化程度并不高,不是吗?要综合考虑,明明……呐,怎么就他运气这么差呢?他运气总是很差,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不过他遇上我真的是最大的幸运了,毕竟我可是独一无二的。”
卞柏一个人兀自地说着,也不管他现在的听众乐不乐意听。
可能是他知道,现在可没有比零七更好的树洞了。
零七总能担当那个合格的聆听者。
卞柏的话题从风起的意思来到他们曾经经历的大小事件,然后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零七还是第一回了解到他的这些伙伴进入研究所之前的故事。
卞柏出生在一个单身家庭里,他没有父亲,母亲一个人抚育他长大。
他说自己从记事以来,一直到现在,最牵挂的是那片花园,那曾是他生命里的全部。
他可以在花园里看到母亲的劳作,挥洒的汗水落在花瓣上,花儿开得跟母亲一样漂亮;他能在花园里嬉戏玩耍,蝴蝶,蜜蜂,蜻蜓,那都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他看见在花园里的日升日落、皓皓明月……
直到他的母亲病逝,自己不得不离开故土。
他的母亲并不是一个满腹诗文的人,却用生活教会了卞柏如何去笑,笑着面对遇见的人、发生的事。
尽管后来,那些象征坚强的笑容变得扭曲了,卞柏也不舍得摘下那张笑脸面具,那是他母亲唯一交给他的东西了。
比起你,我其实还是很幸运的啦,毕竟我还有记忆,我记不得那些人的模样了,哪怕是我的母亲,甚至是风起……可是我仍有怀念的源头,因为我知道那些不是假的,是曾寄存了我的一切的地方。”
“诶,没有拉踩你的意思——算了,我好像总是在树敌。不过我对你的敌意是真的,我超级看不惯你这种关系户的,什么都没干就能做到第一的位置,你要知道,为了爬的更高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不过,对你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我们是可怜虫,你只能是更加可怜的家伙……后来你也确实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你的价值确实要比我高,无论是哪方面。”
“诶不知不觉说得有点多了,我好久都没跟人这么敞开心扉说话了,很难得的哦……呐,我跟你分享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应该分享点什么呢?就我一个人说话真的很无聊的,虽然我不喜欢有人跟我长篇大论……”
“你想知道些什么?”
“不要说得这么严肃嘛,跟情报交易一样……唔,呐,你现在有什么珍视的东西了吗?你比之前真的变了很多。”
珍视的东西。
挂在胸口的指环微微发烫。
于是他回答道:“是。”
卞柏展开笑颜,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说:“那你活过来了呀。”
这是唯一一次,他们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话,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样,任谁都想不到在这之前,他们还是随时随地可能打起来的冤家。
告别卞柏的时候,零七注意到了那只被卞柏藏在被子底下的大熊。
仍是个少年。
到了后来,零七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卞柏了,或者是活着的他,下一次再见,便是黑白的头像了
在零七拜访了卞柏不久后,卞柏就从病房里消失了,只留下了满屋子的血色雾气。
根据判断,在卞柏的身上也出现了异能反噬的情况,如同当初风起被自己的异能害死,卞柏也被自己的异能化作了血雾。
这个过程或许是很痛苦的,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提示,等到值班室的人发现不对劲,弥漫在病房里的雾气已经失去了攻击性,随着空间的打开,消散在了空气里。
这边是他们的去路了。
两位执行官的亲身经历推翻了异能融合率越高就越有用的假说,也不知该庆幸还是什么,至少以后,研究所针对异能者的方案不再是一味地追求高融合度了。
在执行官中不良反应的出现与年龄有一定关联,但并不绝对。
放眼普通的异能者,年龄五六十岁的也尚有人在,他们的反应并不激烈。而这些人对异能的融合度并不高,这或许是两个条件相互中和之后的结果。
风起最先出现反应式因为他的年龄最长,在执行官中,他的异能融合度中规中矩,并不算高,但这个程度比起普通异能者要高太多了。两厢反应一起,这才导致了这场意外。
而卞柏是纯粹的异能融合度过高。
有了这些分析结果,研究所接下来的研究方向该怎么改变,要到哪条路上去,都不是需要零七去揣测的范围了。
尔后的时间里,零七外出的活动愈来愈频繁。
那些曾经隐藏在暗处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了,然后终于在某个特殊的日子里冒了头。
“吃人教”这个曾经蒙着黑纱的宗教,带着它荒唐可笑的教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上,并且轻蔑地向军方基地发起了宣战。
他们通过特殊的“进食”仪式,造出了一个个比普通丧尸还要强力的怪物。它们并不是传统的丧尸,而是活人通过他们所谓的“进化”形成的不人不鬼、不死不活的怪物。
零七总是会出门很久,而每次回来,基地都会变个样。人员总是在流动,渐渐的,零七不再注意那些见过的人了,毕竟相处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有一回他回来,听说云涌出事了。
再一回,他听说苜蓿叛变了。
再后来,幻想乡与安娜也同样被反噬,在苍白的火焰里化作灰烬。
回过神来,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兜兜转转,好像在这个世界里挣扎的人,没一个是得到了好的结局的。
看过了这些,零七好像稍微有些能体会到苍旭的那种无奈了。
他们都很渺小,他们都不是神,没有那样的无私与大爱去关怀那些人。
他的先生或许也曾热血过,幻想着拯救世界,毕竟他有着那么特殊的能力。可是现实往往残酷,幻想耶终究是幻想,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线,没人能理得清。
看着那些人走着,走到了死胡同,可他们能做些什么呢?就算目前帮助了他们,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分身乏术,无能为力。
“先生,这是一条死路……”
零七双目略微放空,仰着头望着悬在头顶的十字架。
圣母仁慈垂目,彩色斑斓的天窗投下绚烂的光影,一片迷幻的色彩。
“但是我们还得走下去,直到……无路可走。”苍旭咬上零七的喉结,在上边留下暧昧的痕迹。
“三次机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在开始第三次之前,哪怕知道这是个注定没有结果的世界线,我们也要多走下去,了解的信息越多,我们才越有利……”
“唔嗯……为什么是,三次?”
“大概是……事不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