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跟反派谈恋爱》昔梦羽

102、第 102 章

　　记忆在复苏，像是吃饱了水分的种子顷刻间破开一道道枷锁，从泥土里钻出，然后肆意生长。

　　以第一视角再次经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不好受，但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再看那些发生过的，零七却从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例如那只精神系丧尸其实就很早就被苍旭带在身边了，零七偶尔也见过她，只是蒙着脸看不清是谁。
　　现在想来，那其实是为了零七专门准备的。背着基地搞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并不是个容易事，而且基地里的辉熹也是个精神系，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用精神对抗精神，是个不错的方法。
　　只是后来苍旭也没料到基地会直接采用强硬手段，甚至不惜破坏作为仅剩实验体的零七的身体，在他的脑部安装了特殊的装置。
　　批下这个方案的，正是零逸本人，这便是后来苍旭一个劲地“回馈”零逸的原因。

　　末世降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不可思议。
　　原本有人推测，不过几年，科学家们就会研制出疫苗，世界很快就会回归正轨。可事实并没有这么发展，末世一拖，竟长达十年。
　　这些年来，基地内部并不安稳。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级丧尸不减反增，甚至越来越多的丧尸恢复了神智，除了饮食方面的不同，他们几乎与常人无异。
　　于是基地内部分裂了，一部分人主张和解，毕竟那些丧尸看着跟人无异，他们也曾经是人，如果以之前对待丧尸的态度对待那些“人”，似乎并不符合道义；而另一部分人主张全面开战，毕竟人类与丧尸仍然是猎物与天敌的关系，变得有理智的丧尸也仍然是丧尸，他们不应该用人的观念来评定。
　　与此同时，吃人教的势力从暗处移到了明处，用着伪科学的方法吸引着那些无知的人们，逐渐成为了第三大势力。
　　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作妖了，大舞台上热闹非凡。

　　“你不要想太多，会议上他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零逸捏着眉心，眼底是一片明显的乌青。
　　最近基地出了不少事，任务都到了他的身上。
　　辉熹自告奋勇参加的二次感染实验失败了，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江队在一次任务时受了重伤，临终前将最后的孙子托付给了零逸……
　　基地里时不时地出现游行，主和派跟主战派总吵着不可开交，然后跳出来几个被歪魔邪道洗脑的人，总之是一片混战。
　　而刚刚结束的会议上，大家都暴躁得不行，似乎被这没有光的日子磨得没了耐心。有一个议员竟然当面说零七是个怪物，不该占有基地的这么多资源。
　　简直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但凡理智一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没有零七外出为基地清理周边的威胁，这个基地不知道会在第几次尸潮的时候就顶不住丧尸的进攻了。

　　“可是在你们心里，我不就是一个怪物么？他说的没错。”零七淡淡地说道，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不是！”零逸加大了声音，“你怎么可能是怪物？你明明是——”

　　“可事实上，我就是一个怪物，一个无论怎么受伤都死不掉的怪物。从生物结构上来说，我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再生速度，或许把我归类为吃人教的那些‘屠夫’更为合适。”
　　零七仍是一脸淡漠地说道。
　　或许一开始，旁人不会表现出什么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对于怪物的恐惧与忌惮只会愈来愈强，最终具象化为实际的行动。
　　月光下，那道藏在刘海下的疤痕若隐若现，十分狰狞。
　　这个疤痕的主人看着仍然十分年轻，时间似乎遗忘了这个人，数年的光阴没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而这，比起疤痕更加恐怖。
　　这么多年过去，零七还是保持着以前的相貌，甚至一点变化都没有，哪怕他再显小，也不正常了。他似乎停止了生长，甚至停止了衰老。
　　现在的零七像是活在童话故事里的不老不死的女巫，人们好奇这个蒙着面纱的女人，也害怕她的诡谲。

　　“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零逸抿着唇，眼皮直跳，“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当初洛雪花了这么大代价把你捞回来，不是来让你自我否定的。你只要听从基地的安排，好好完成任务，你仍然是基地的战士。”

　　零七没有再说话了，盯着零逸看了会儿，觉得很无趣。
　　以前还会在零逸身上亮起的光现在一点儿也没有了，零逸彻底成了同旁人无异的脸谱模样。

　　闹剧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是愈演愈烈。

　　零七仍然担当着“清道夫”的职责，而那些曾在他的同伴身上上演的故事，此刻也映射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记忆开始衰退，原本并不明显。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记不起那枚挂在胸口的指环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常用的这个保温杯是谁给他的，那枚被他收在抽屉里的徽章又是什么……
　　等零七开始跟苍旭核实自己的记忆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已经遗忘了太多太多了，甚至，他都不记得和这个基地的头号敌人私底下会面的原因了。
　　不过，幸好本能还在，苍旭也很乐意陪零七温故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一次又一次的。

　　按照这样的速度，零七的记忆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清空，他会有忘记苍旭是什么人，基地是什么，甚至是他自己。
　　于是那个早就成型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全面开战。

　　这大概是苍旭跟基地作对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丧心病狂的进攻了。

　　对战的时候，苍旭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的呢？

　　这时候的零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整个人都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一见面就是致命的攻击。

　　而画面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在火光炸开来的一瞬间——
　　零七在满目的震惊中被搂入熟悉的温暖怀抱里，他听到他的爱人的低语:
　　“这一次，我会等你，你要，快点记起我啊——”

　　嗡——

　　记忆之海里波涛汹涌，一个个画面闪过又碎成裂纹，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收束之后又是一片光怪陆离，零七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神秘力量扯来扯去，一刻都不安生。

　　他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睁开眼了，但这一次不一样。
　　说是记忆，倒像是做梦，因为这里跟之前的画风全然不同，到处都透着阳光温馨的味道，嗅一口空气都好像能闻到淡淡地香气。

　　“阿七，你知道这个拼图要放在哪里嘛？”
　　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坐在铺着柔软毯子的地面上，手里抓着一块拼图，表情看起来十分苦恼。

　　“你多大了，连这都不会？阿七可比你还小啊！”另一个稍年长的小男孩嫌弃地说道，“给我，我来。”

　　“不，不要，我要阿七帮我。”

　　“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唧！”

　　这个屋子布置得很幼龄，连开着的小窗户都是苹果的形状，能看到外边院子里的大树，树枝间小鸟叽叽喳喳。

　　久久地盯着外面发呆的小男孩终于转过头，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地面上的拼图，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还是阿七聪明！阿逸是笨蛋！”
　　小女孩吐吐舌头，脸上的婴儿肥没有退下，看起来肉嘟嘟的。

　　“你说谁是笨蛋呢！”
　　阿逸火冒三丈，作势要去打小女孩。

　　“啊阿七救我，阿逸要发疯啦！”

　　“你这个胆小鬼，躲在阿七身后算什么啊！有本事跟我打一架，谁输了谁是笨蛋！”

　　“哼，我可是女孩子，怎么可能跟男孩子打架！”

　　小阁楼上很热闹，两个小孩以谁是笨蛋这个话题吵得不可开交，而另一个明显年纪更小的小孩子却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冷静。
　　他长得很精致，像个洋娃娃一样。只不过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天生就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不会笑，也很少哭。

　　与此同时，楼下的大门敞开了，走进来一对男女，还带着一个看着不过六七岁的男孩。

　　“你跟我们说的事，我们之后会去办，不过需要不少时间。”开口的是男主人，他是个纯正的本国人，长得略显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方框眼镜。
　　“这里是我们的家，如果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吧。我们家很大，还有小孩，你不会无聊的。”这次说话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肤白貌美，但是她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
　　说话间，原本在楼上的小孩停止了吵闹，纷纷跑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的面孔。

　　被他们领进门的小男孩略显腼腆地笑了笑，道:“那就，打扰了。”
　　他的视线扫过这两个小孩，不作停留。视线继续上移，他看到阁楼外的楼梯拐角处探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小男孩长得相当白，又有着淡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就没什么重量。他平时半睁不睁的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新事物的小猫，很好奇，但又谨慎地不敢靠近。
　　在小男孩身后的墙壁上是很童心的童话壁纸，从楼下的人看去，小男孩的头顶似乎冒出了一棵小树芽，可爱的紧。

　　“这是我们的大儿子，零逸。这是我们朋友的女儿洛雪，在我们家寄住，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零妈妈温和地说道，摸了摸洛雪的脑袋，又说，“嗯，阿七呢？哦，在那儿呢——来吧，阿七，下来吧，到妈妈这里来。”
　　“阿七他比较认生，让你见笑了——”零爸爸脱了外套，笑着说道。
　　零七从小就对外界缺少安全感，遇到新面孔要哄很久才能接触那么一小会儿。当初洛雪刚来的时候，可是好久都没接受，也幸好洛雪十分乐观，不然早就被搞自闭了。
　　这种情况下，零爸爸觉得自己有必要发挥自己的作用，哄一哄他的这个过分娇气的小儿子。

　　然而，他脚还没迈开，就见他那个见不得陌生面孔的小儿子突然就哒哒哒哒地踩着小鞋跑下来了，中途还踉跄了一下，吓得一众人惊呼，但好歹是安全地下了楼梯。

　　“诶，祖宗啊，慢点……”零爸爸吓得花容失色，忙过去接着。
　　不过这个小祖宗眼睛里就只有一个人，看都不看零爸爸一眼就擦肩而过，表现得相当无情。

　　一眨眼，小小只就到了生人跟前，睁着大大的眼睛抬头看他。

　　“阿七，小心一点呀。”零妈妈呼了口气，摸了摸小孩的头，说，“这是我们的小儿子零七。”
　　她又对着三个小孩介绍到:“孩子们，这位是苍旭，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哦！”

　　小孩们年纪不大，但鬼灵精怪，应了声好，仍是好奇地打量着苍旭这个新来的小朋友。

　　随后零妈妈说大人们还有事要做，让他们一起先熟悉熟悉。

　　失去了大人在场，小孩们打量的目光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不过，有一个一开始就肆无忌惮。

　　苍旭眨了眨眼，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看着像个小团子的零七，觉得十分稀奇。
　　他见过十多岁还是少年时期的零七，二十多岁青年的零七，但这么小型的还是头一遭。
　　零爸爸说小先生很怕生，但他现在这么直白的目光可看不出半点怕生，难道他都记得？
　　苍旭想着，久违地有些忐忑。

　　“你好。”苍旭弯下腰，伸出手，试探他。

　　零七看着他，似乎是困惑了一瞬，然后也伸出手，抓住了……抓住了苍旭的围巾，脆生生地说道:“我的。”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苍旭身子一僵。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破冰而出，软得人一塌糊涂。
　　曾经的每一次相遇，苍旭都是抱着从头开始的心态。他还记得，自己鱼小先生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很多很多东西想在重逢的时候诉说，但是他又不得不苦恼地抑制自己——这个小先生是原装的。
　　而这一次，就像是放手一搏，背水一战，他们没了退路，首次以这种姿态重逢。

　　很久以前，苍旭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揽下所有，改变自己的命运轨迹或者改变零七的命运轨迹，或者影响整个世界的走向——
　　他用掉了第一次机会，任性地将零七从基地带了出来，用一种偏执的姿态与整个世界对立。可最后，那个他全力营造出来的乌托邦随着零七的逝去化作一个毫无作用的茧房，曾在那房子里孕育出来的点滴最终化为乌有，他还是来时一样一无所有。
　　第二次，苍旭并没有操之过急。
　　只不过，命运还是跟他开了个玩笑，一步一步走下来，最后遇到一个死胡同——假如有操纵命运的神明，他此刻一定咧着嘴嘲笑他。
　　蝴蝶效应被无限放大，大到苍旭根本无从找起，自己究竟哪一步走了岔路，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不孤独。
　　他的小先生是个聪明的小偷。
　　第三次，这是他们的第三次重逢了，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这一次，幸运女神站在了他们这边，苍旭醒得很早。如果能提前打乱，未来会变得如何他无从预料，但想必会有绚烂的烟火在寂静的夜空里炸开来，惊醒昏睡的生灵。
　　种子已经埋下，剩下他要做的，就是为小先生铺好路，然后等待。
　　等他醒过来的那一天。

　　“好，你的。”苍旭把围巾脱下来，圈在小零七的头上。
　　每一条世界线总是会在一定时候若有若无地重合，就好比现在。彼此分离独立，又藕断丝连一般，暧昧不清。
　　我在等着呢，小先生。

　　一边的零逸看得直冒火，站出来说道:“阿七你怎么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他从外面来的，有很多细菌的！”阿七从来都没有戴过他的围巾！

　　“这是我的。”
　　零七平时很少说话，这导致零家夫妇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儿子是个哑巴，还曾经筹划着要给他找一个手语老师，不过好在后来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今天大概是零七说话算多的一天了，而且还跟陌生人说话，不知道这算不算进步。

　　苍旭勾了勾嘴角，眼睛眯了起来，笑得很温和。

　　洛雪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个画面有些违和，火冒三丈的零逸，微笑的苍旭，带着围巾的零七以及不明所以的自己。不过，又好像哪里很和谐。

　　“原来，这么早就……”看着记忆交接，零七喃喃失笑。
　　难怪，难怪他带着上一条世界线充满杀气的尾巴记忆来的时候，就算见到了苍旭也没那么反感。一切都好像是早就埋下的伏笔，苍旭很早之前就做好了打算。

　　借着这条世界线的童年回忆，零七可算是看清了他的父母的面貌，一时间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辛酸苦涩。
　　上一条世界线里，他跟苍旭一起了解到了不少陈年往事，其中就包括他的父母。
　　诚然，他的父母一开始确实是出于好意的，因为零七的身体状况从小就奇差无比，医生甚至断言说他活不到成年。迫不得已，那家特殊的研究所成了零七父母的希望，哪怕希望很小，他们仍然怀着希冀。
　　只是，他们的这份希冀却在有心人的利用下，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当发现幕后人的真正目的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零七像是一个天生的实验体，任何适配实验都能很好地进行。有了他的加入，原本停滞的试验进程突飞猛进。
　　零家夫妇在发现实验无法阻断后，只能采取了最暴力的手段——毁掉研究所。
　　他们本想给作为实验体的孩子们留一条生路，但不想，这条生路也成了研究继续下去的生路。他们牺牲自己换来的，只是研究所的部分资料缺失与搬离。

　　苍旭告诉他，在之前的几条世界线里，他的父母都在重复着这样的经历，但每一次都没有真正成功过。
　　苍旭曾设想过从源头阻止，例如协助零家夫妇成功摧毁研究所，但是这样的变数太大了，且不知这样的结果未来会如何，苍旭知道这一定会害死零七，这是他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没有零七的未来，他先前的努力又在干什么呢？而且，每一条世界线，苍旭恢复记忆的节点都是不同的，这是他无法控制的。
　　第一次他恢复在研究所炸毁之前，所以才有机会趁着混乱将零七带走；第二次则比较晚，苍旭只能创造其他相遇的机会。
　　不过幸好，这一次，幸运女神站在他们这边，苍旭苏醒在零七进入研究所之前。

　　因为苍旭，这一次的零七没有进入研究所，于是原本的实验进度就慢了很多。
　　零七虽然过得不好，由于身体原因总是要三天两头请假或上医院或在家修养，但这可比在研究所当实验体舒坦太多了。

　　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