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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夏 ...

  •   转眼到了庆妃的生辰。

      高太夫人和高氏早早地就进宫了,有穿着精细的宫人引她们到庆妃住的宫室偏殿:“二位夫人稍安,娘娘正用着早膳。”高太夫人得体的点头,朝着高氏抬了抬下巴,高氏便拿出两锭银子放在那宫人手上。“多谢公公。”那宫人道过谢,却很平静的收下了银子,倒不似寻常仆役。续了两次茶,有人请高太夫人和高氏进殿。庆妃在上首正襟危坐,高氏扶着高太夫人向她行礼,听到母亲和姐姐的声音,她和蔼的请二人坐。这是她的三十岁生辰,算个整寿。自她十八岁进宫,已过了十二年,如今她的七皇子将将七岁。

      她已经知道了太子纳妃一事,却并不多言。只道:“到底是梁家的事,与咱们没有什么大的相干。”高太夫人见她这样淡漠,却也不好说什么。近年来皇子们年龄渐长,皇上考绩功课也越来越多,偏偏七皇子天资不佳,先生交待的事情从来没有完成好的,皇上也渐渐冷了,虽然看在晋国公府的面上依然优待,可内里却大不如前。

      献了礼,一家人大眼瞪小眼,竟再没什么可说的。高太夫人便要告辞。

      庆妃赏了上贡的果子糕点,又拿了内务府新进的红宝石孔雀珠钗:“算给侄女添妆。”命人送她们出了宫门。

      高太夫人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几年庆妃在皇上面前越发不行,今日是她的生辰,当着家里人都这样淡淡的,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高氏安慰道:“娘娘也不容易。”原想请庆妃照顾照顾快雪,这下显然是泡汤了。

      四月初,皇后请昭成公主进宫做客。四月二十,宗人府正式到访公主府,宣读了圣旨:“……特赐尔册文,是为东宫之侧。奏明完葺,以致祖宗。”定了八月初一的吉日,这就正式封为太子的良娣了。又特例送了各宫赏赐一共有十二抬,以表嘉赏——昭成公主的母亲是高祖庄顺皇贵妃,先帝生母早逝,她抚养先帝到八岁时去世,先帝还曾以儿子的身份为她摔灵服丧……家里的人看快雪的眼光又生了一丝不同。

      供桌上白瓷镂花香炉里悠悠地逸出一缕青烟,她跪在蒲团上,举头可望的地方列着整齐的灵位。里面没有她亲娘殷氏——妾侍本无资格列位祠堂,自殷氏十二年前亡故,灵位挪到了大觉寺,便再也没见过那所谓的“娘”。她无奈的勾了勾嘴角,起身转过拐角去。

      到了晚上,快雯来了。

      “恭喜妹妹。”虽然笑着,却有几分苦涩。下午的时候她议亲的刑部侍郎董家就请了媒人来,商定了她和刑部侍郎四公子的事,婚期定在了六月二十七。虽然是好事,但这样一来倒显得格外匆忙,失了隆重。快雪柔柔道谢,又向她道贺,面上飞起一团云霞来。太子二十四岁,尚值年青,一国之嗣——那隐在重重朱墙后的东宫,对她而言,有着深深的吸引力。出身贵胄,却为庶女。养在嫡母膝下,却始终不得承宗。看着快雯苦涩的脸,却不能想那么多了,拉着快雯说起话来。又从匣子里取了笛子来同她赏玩:“近来我新得了一支上好的小横吹,姐姐也一同来瞧瞧。”笛身色泽沉淀,雕花细腻精美,望之古朴大气,快雯虽不懂乐器,却也觉得定属上品。回头细细问了,果真是前朝制笛大家方应物之作。快雪得意的笑:“我寻了好久想求一支称心的,不承想却是大嫂为我弄了来。”快雯眼睛里有一丝艳羡:“大家伙儿都晓得你喜欢些乐器什么的,自然给你留心着。”又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且先回去,妹妹自个儿玩儿。”回到房里却望着自己暖阁里摆的青花瓷发楞,丫鬟问了几句也不见应答,还是她的姨娘马氏来了,才总算回过神来。马姨娘先行了个礼,笑逐颜开:“三小姐方才看什么呢?妾身来了许久也不见小姐发觉。”快雯心不在焉的命人上茶,自己坐下道:“没什么。倒是姨娘,今日原轮到您的好日子了,不在房里候着父亲,反倒跑我这里来,是做什么呢。”听了这话,马姨娘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快雯一看便知,也不避嫌,冷冷道:“又递了话来说您不必候着了?”又喝了口茶:“这几年咱们府里兜来转去也就那几个人,您都留不住父亲,到底还是……”不欲再说。骤然被自己的女儿这样说,马姨娘脸上也挂不住:“这来不来本是爷们的事,哪里是我能左右的了的呢。”又笑道:“如今小姐好事将近了,老爷夫人特地准我进公主府来陪伴小姐,我是什么都不想了,只求好生把小姐嫁出去。”二人又说了些家常,夜色也深了。

      皇上明旨已发,很快,燕京的公卿贵胄都知道了这件事。很快,宫里就派了教引嬷嬷前去教习良娣宫规礼仪。这些事对快雪自不算难,但仍得按着规矩,不得见人。到了端午,便可放了她出来,虽不得像从前那样随着家里大人走亲访友,却也可在家待客。

      过了辰初,快雪便吃过粽子,同高氏去了正厅。高氏长姐建宜侯杜夫人身边倚着的小姑娘就嚷道:“姨母,四妹妹可在?”快雪正从花厅出来,高兴地迎上去:“僖表姐。”僖姐儿笑着道:“今日来,我娘原说见不着你,我倒不信。如今看来我果然说对了。”她穿通身的水红缎花襦裙,上头以金线绣了几朵疏朗的牡丹,头上斜斜簪着玉镂雕双鱼纹簪,大方得体。眼睛笑出一个弯弯的弧度,更衬得她面如明月,望之骄傲如孔雀开屏。僖姐儿扯了她到一旁说悄悄话,高氏先发制人道:“上回说的仝家如何?”杜夫人讪讪然地笑:“那是侯爷看上的,我倒觉得他们家规矩有些严,如今还在相看。”高氏就携了她的手:“姐姐可不能这么想。仝家家教甚严,却也胜在此处。大凡燕京公卿,外头光鲜,内里却多纵着子弟,仝家是书香世家,世代清流,礼义仁德自不在话下。况且僖姐儿这样的性子,配了仝家那孩子倒是不错。”

      她说的是僖姐儿作为家中嫡次女,自幼得父母兄姐娇惯,性子张扬大胆,做事没个章程。若嫁去同为公卿贵胄的婆家,犯了错难免不把她娘家太放在眼里,叫做媳妇的难过。且二,这些人家延续多年,人多事杂,上有公婆叔伯,下有妯娌姑姐,僖姐儿虽然聪明,却未必讨得了好。而仝家世代清流,人口简单,和她议亲的是长房嫡长子仝致铮。去年考取了秀才,如今也不过十七岁而已。性子温和,样貌清俊,杜夫人去他们家做客时,他待客周详有礼,心里也十分中意,碍着仝家的规矩,才生了退缩的心思。

      “为着这事,侯爷都和我吵了两回了!”她悻悻地喝了口茶。

      这边在园子里。

      僖姐儿笑嘻嘻地:“我倒要先恭喜良娣主子。”快雪作势要打她,自己的脸却先红了一半,嚅嗫着说不出话来。她听过母亲和祖母的壁角,都说宫里也算体恤他们家,特让她在家办了生辰并及笄礼再入宫,给足了面子,也安抚梁家。她稍稍定神:“表姐别打趣我了。家里新近做了些新式点心,拿些来给你尝尝,还堵不住你的嘴么!”僖姐儿笑着就要揪她的鼻子,却想到来时路上杜夫人的告诫:“你以前惯会与雪姐儿胡闹,可如今不同,她是要进东宫的,宫里来的教养嬷嬷时时盯着,你可不要坏了规矩。”遂放下手来,好生挽了快雪,往正厅去。

      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却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圣旨,只是姑婶姨母们给的礼一个比一个手面大。你给只和田白玉老料手镯,我便要给一双赤金翡翠莲花镯。更有甚者,二姑母定安县主虽人在山东,却派身边的妈妈带了大礼——两盏赤金镶宝喜鹊登梅蜀绣宫灯,以赤金作柄,镂雕喜鹊登梅纹样,那喜鹊的眼睛嵌两枚黑珍珠;梅树枝干尽数以祖母绿覆盖作底,梅花便用红宝,另有背景用各色珍宝镶嵌,不一一而说;灯面是蜀锦绷的,柔而韧厚,绣工精巧,细细绣上喜鹊登梅图,用色雅致明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蜀地物件,一眼看去便是极为珍贵之物。此外,还有满满一车山东名产,东阿阿胶。公主就揶揄地笑:“她一向喜欢这些珍啊宝的!”梁大老爷也呵呵地笑:“小妹从小就这样。”命人将各位的礼都一一造册收进库房,以备出阁之用。

      用完饭,又有人建议陪着公主和梁老参议到花厅去打牌。众人附和,于是把地方挪到了花厅,搭了三四张桌子一起热闹。一直折腾到太阳落山,招待亲朋来客吃了晚饭,大家一一散了。

      端午节过后也就少了人拜访,一则入夏,各家有各家的事;二则梁家如今备着送女儿进宫,又有个女儿待嫁,所以大家都避了开来。

      教养嬷嬷姓卢,虽则正经事上严厉,但私下里相处却十分慈和。加之快雪聪慧谦柔,许多事一点就透,也就生了几分喜欢。闲暇之时二人常常促膝而谈,倒像对祖孙。卢嬤嬤就对她说:“咱们国姓是为韩。您的祖母公主殿下便是韩姓从文辈。如今当朝便是从显,而太子殿下这辈则是从东。“又说:“太子殿下同太子妃娘娘成婚七年,相敬如宾,诞下三位郡主,太子妃二月初刚又生了位小郡主,太子对太子妃很是敬重,二人感情甚笃。”

      这是在提点她,不要一来就动了旁的心思吧!快雪默默为卢嬷嬷斟了一杯茶:“主子和睦,自然也是东宫上下的福分。”卢嬷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眼神里隐隐有赞许之意。

      静默间有水声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来,转头一看,雨滴透过茂密的黄桷枝桠淌下来,濡湿了青石板路。原本清净的院里此时却是人来人往,丫鬟们赶着把花草挪到廊下,免得被雨打了,妨碍长势。丹壁已取了锦裘:“小姐快披上,仔细着凉。”几个人转身进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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