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落日余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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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周六，江南很守约的把作业都写完了。她很自得地，好像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情，将作业一本一本摊在江俞边面前，然后嬉皮笑脸地和他报备着自己的成果。
江俞边听完，有些不以为意，从书架一角抽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她。
她全程没听他来一句好，突然觉得这么做有些自卖自夸，也许在他眼里，这些仅仅都只是小事。
真是太蠢了……她停下来，接过文件夹，手探进去，数着有几张试卷。
“也许，你可以做的更好。”江俞边将桌上的一叠本子收整齐，然后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随便挑你喜欢的科目卷子写，我看看你的伟大成功。”他声音温温得，掺着半分笑。
她低着头，回味着刚刚眨眼发生的事情，心里那抹蜜罐子又一次打翻了。她悄悄坐回到那个熟悉的位置，然后看了一眼江俞边。光从身后的窗透进来，照上他的脸。他的视线在自己的作业本上穿梭着，那双漆黑眼睛在光里显得更亮了。
江南决定就这么偷偷看一会，养精蓄锐。
然后轻声重复道：“我可以做的更好。”她咬了牙，掏出笔，抽出卷子写。
她想要成为他眼中，最努力、最优秀的那个。
江南的每个周六都是在这个，有着江俞边的书房里度过的。她有时候会贪心得想，江俞边如果是自己的班主任就好了，事实上，她觉得江俞边更像是她的老师。她很努力、也很刻苦，学习不再是心不在焉，于是期中考试考的出奇的好。竟然进了年纪前二十。
她拿到排名纸的时候，高兴得不行。她想要快点告诉江俞边。放学的时候，她边朝校门口走，边掏着小灵通。就差按下绿色的通话键了，她犹豫住。
“会不会，告诉他了，他就不再给我补习了。”她背着书包，停在操场与出口大道的交界处。
“嘀咕什么呢？”赵思亦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来，一把掐了她的腰。
她被痒得惊呼一声，“赵思亦！别！”她连连警告，逃着，“快住手！”
显然，赵思亦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她边跑，边挡着她的手，边笑得流泪。然后就在电光火石间，看到了校门口站在家长群中央的江俞边。她本身就容易捕捉自己在意的人，他自身又高，此刻就变得更加显眼。
她下意识放缓脚步，追在后面的赵思亦始料未及，没刹住车，撞上她。
她一下子摔在地上，趴在地上，第一时间还是想着找江俞边的身影。她把自己撑起来，抬头，就看见江俞边小跑着往自己这边赶。
江俞边三步作一步，等幽幽得把她搀起来，看见小姑娘眼里浮着泪，紧蹙了眉，话很快，在问她：“很痛吗？要带你去医务室吗？还是去医院吧。能走吗，我抱你？”
江南听着那么多抛过来的问题，傻了一会，拍了拍手，再去拍身上灰尘：“我没事的，就手撑着了，破了皮。”她伸出擦破皮的手，看着江俞边依旧在反复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到，又小声重复了一遍：“俞边哥哥，我没事。”
有认识江南的同学，渐渐从周围拢上来。赵思亦很慌，跟着江俞边眼风兜完一遭，终于找到插话的瞬间，抓住她的手，对着几处伤口吹气，“对不起……江南，我……不是故意的。”她话说得很乱，显然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江南抽回手，然后绕在身后，“真没事。”
赵思亦抬头想和江南的家长再解释一遍，看向江俞边的瞬间，忽然就不哭了。
四周的人不是在安慰，就是在嘘寒问暖。
江俞边觉得，小姑娘肯定是想走了。这边人越来越多了，于是一手拎住她的书包，一手挽着她的手臂，要走的意思。江南被牵着走，走几步，又看一眼赵思亦，她正站定在原处看着。江南心里“嗖”得一下，转头又看了眼江俞边。
他看着眼前得路，要下马路牙子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她一句。
她很听话得跟着，看着脚下，“俞边哥哥你怎么来了？我爸爸妈妈呢。”
“他们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出差。要我来接你。”他按了车钥匙，车子突然滴滴叫了两声，“后面几天是不是放假？”
江南“嗯”一声。他替她打开后侧的车门，示意她往里坐。后来有一次，她问起江俞边，为什么总不让她坐副驾驶，他是这么回答的。他说，人在面对危急的时候，会下意识出现自护行为，所以，一旦发生事故，副驾驶是个存活率相当低的位置。他说这个的时候，很洒脱得笑笑，“我还没遇到过，很难说自己到底有没有自控能力。”
等她爬进去坐好，江俞边才把包搁在她身边，车门关上，他很快就坐上驾驶座，调了变速档，三两下就上了大马路。
“听歌吗？”他似乎觉得气氛太安静了。半疑问的语气，却不等江南回答，直接点播放器。
是一首很舒缓简单的钢琴曲，恰好融化了烦躁的气息。
他习惯单手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江南总觉得，他看后视镜的时候，会看到自己。所以不敢多盯着前面，她开了一小条缝，头靠着窗户，眼跟着身边的车前后移动着，风吹乱她的刘海，舒服过了头，她眯起眼睛，似乎要睡过去，隐约间听见江俞边对自己说着什么，但却听不清楚了。
她到太阳落山了，才醒过来。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盖严实着毯子，整个客厅都是暗的。她左右看，没找到江俞边的身影。
有事出去忙了吗……
估计是抽出时间来接的自己。
从家里打过去，应该会接吧。
她抓起座机，一手小灵通翻着江俞边的电话号码，一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他的号码也背下来。拨号之前，她藏着小心思，望着江俞边的房门，确认性得喊了一句：“江俞边？”
嗯，没人。
就这么把数字一个个按下去，电话却铃声从江俞边的房里传出来了。
……
她赶紧要挂断，江俞边那边已经接通，他温着嗓子，像是刚才睡醒，声音有些哑，“是饿了吗？”
“我以为你不在……想问你去哪儿了。”
估计是一到家，安妥好自己后，就睡了。这个家，平时也应该都是这样，黑沉沉的，一旦他休息了，整个房子都会跟着把一切一起隔绝掉。
“我听见你叫我了，就在刚才。”他举着手机，从房间里走出来，回手开了客厅的夜灯。
江南把话筒扣回去，盯着他，“你什么时候醒的……该不会一直醒着吧？”她话里带着些试探，还有那么点愧疚。
一个才刚过二十的大哥哥，还要被麻烦照顾自己，连睡觉都能被吵醒，如果是她，肯定要变得不耐烦。
没想江俞边倒不太在意，合了手机，随意扔在一旁的小沙发上，“你叫我的时候，我刚醒。”他脚步没停，转了路线，直径往厨房里走，“今天我买菜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平日不是出去吃，就是他从外面买的半熟品，其实最多的时候还是吃速冻。烧开水，煮一会，就能吃了，是真方便。
“你做？”江南掀开毯子，跟上去。
他开了冰箱，挑着菜，扭头朝她笑，“这屋子里有第三个人吗？”
她被这句话堵住嘴，不再说话，候在一边，看着江俞边需不需要帮忙。偏偏他就很是熟练，切菜、腌汁，一丝不苟。随着一声响，菜和肉被下了锅。江南还留在那边，看他一只手翻炒几回，然后盖上锅盖，闷炖。他切黄瓜的时候，给她切了一小段，让她无聊啃啃。
她边啃，轻车熟路地添碗筷。
约摸半个多小时，三个菜已经出锅。她发现，电饭煲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跳着红灯。她猜可能是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先把米淘好，煮上了。
她叠着碗，去盛饭，盛他那份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他，多一点还是少一点。俨然像是一家人，用着对待亲人地态度对待他。虽说，确实是有些血缘关系，但还是微妙的不同。
“怎么吃那么少？”江俞边看她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两碗饭，饭量落差很是明显。
明明盛了近一碗的饭，在家里至多半碗，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吃那么少了……
她递了顺手在厨房拿的调羹，“已经很多了，你没见我平时的饭量。”
“这年纪不多吃点，怎么长个子？”他说着，用筷子从自己碗里挑了一大块饭压进她碗里。“我可不想你妈妈到时候来讨伐我，说我不好好照顾你。”
她看着碗里的饭，在担心会不会撑死的片刻，他竟又塞进一块。
……
于是这顿饭，她吃了这十三年来，最饱的一顿。
到最后，实在是直不起腰，只好缩在沙发的一角，她胡乱摁着遥控器，随意换着频道打发时间。江俞边在洗碗，听着小姑娘在调节目，忽然觉得，家里因为她倒有了些人情暖意。他不自觉露出淡淡的笑，连自己都没察觉出，把盘子插进架子，生出种意味不明的享受。
临睡前，江南才想起，还没和他说自己考前二十的事情。
她从自己房里走出来。他与她的房门不过六七步之远，跨过一条光与光的分割阴影线，她半个身子掩在门框外，探着头找。江俞边正惬意地靠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光忽闪忽闪得，把他的脸照的一会儿蓝一会白。她怕打扰到他，于是准备回去。
“江南？”他抬头看过来，“有事吗？”
江南被叫住，刚缩回去的头，又缓缓钻入他的视线，“我就来说，我这次考试考进前二十了。”她顿了顿，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江俞边会说什么。会表扬自己吗，也许会和之前一样，让自己做得更好。她脑子一下子空洞洞地，话就滑了嘴边，“没别的了，我回去了。”
“你想不想看个电影？”江俞边拍拍自己身边空着的小半个沙发，示意她过来。
她顿一下，摆不开手脚似的，连步子都是半踮着，像是闯入了什么神秘世界。她光着脚，踩到沙发上，两只手抱着腿，蜷着。这是个单人沙发，此时她和江俞边靠在一起，几乎是贴着对方。他伸手调暗了灯的亮度，又微微挪了位置，电脑移向她的方向，然后把进度条移到最开头，竟让俩人凑得更近了：“看得清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看什么？”她压低声音，问他。
“Harry Potter.”他轻声笑一下，标题从远到近，显示出‘Harry Potter and the Deathly Hallows PART2’五行英文。
他突然退出全屏，关了，“我们看第一部。”
“哦。”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江俞边从另一个文件夹里，找到第一部，可就在人物说出第一句台词并没有中文译文的时候，他又点了右上角的叉。他有些无奈，在网页搜索起来。他单手打字很快——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一条条检索着。
另一只手则绕到她左边，指尖碰到耳垂，无意挑起挡在她眼前的发丝，顺着耳廓挂上她的耳朵。全程，江南都摒着气。若不是房里的灯光是暗的，她红彤彤的脸一定会被发现得很彻底。
终于他找到了，一段很悠扬的和弦传过来。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段曲子有多经典，贯穿了整整七部。电影和书一度风靡全球，有多少人都是忠实的哈迷。到了高中后，她接触到“明星效应”这个词，有人会为了喜欢的偶像，喜欢的电影买周边、买原著。她从没追过星，应该说是没追过明星。但确实能体会“明星效应”这种贴切的感受。期末考结束以后，她就把哈利波特追着全看完了。是江俞边帮他找的，带有中文字幕的全系列。她看的也很喜欢，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
她甚至怀疑，到底是喜欢电影多一些，还是因为他喜欢才喜欢多一些。
……
江南自认为，那场电影算是好成绩的奖赏。直到当她拿到第二份奖励的时候，就觉得前一个几乎是微不足道。
和江俞边的三天两夜生活不算精彩，但是难得的放假。江俞边也不再是书房里那个检查作业的江俞边，他想着法子陪她在小区周围的商业街逛。好几次，进了服装店要给她买衣服，都被她回绝了，解释说自己衣服实在太多了，再买回去要被爸妈骂的。后来实在是强调太多遍，他也只好将信将疑地，尽量带她到处吃喝。
最后那个夜晚，江俞边特地带她绕了个远路，去了一个小的配锁摊子。
摊主是个老师傅，看到来顾客了，弯着眼睛：“小伙子，配锁哇？”
“是啊，师傅。”他礼貌地回了一句，从口袋里拎出一小串钥匙，解下来，递过去。老师傅接过来，就开始捣拾。
江南很好奇，盯着老师傅叩磨。五分钟的时间，一对钥匙就送回来了。江俞边递了钱后，转身将其中一把扔回口袋。江南紧紧跟着，还在兀自回味刚才老师傅的高超技艺，没想到他摊开手伸到跟前，刚才配的副钥匙就躺在手心。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给我的？”
他们脚步没停，就见他颔首肯定，然后毫不犹豫，笔直的塞进她手里。她愣愣地看着，掌心不光是一把钥匙，上面压着一个钥匙扣，还荡着只小鸽子的坠子。
“我很快要出国了。”江俞边冷不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他盯着不远处地路灯，光源处有飞虫不停的绕着圈儿。江南听了，方才的好心情突然不见了，她止不住地失落，连鼻子开始发酸，心里反复措着辞，想让这段对话显得轻松些。最起码也挤出句加油才对，却不知怎么的，张不开嘴。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着，整条路没有其他人，整齐的脚步声倒成了最有发言权的节拍器。
走到那根路灯下，他才静静开口继续道：“后几个星期，可能会有些忙，很多手续要办，所以想想还是给你配个钥匙比较安全。”他看向江南，小姑娘正低着头，看着脚尖，手蜷成拳，关节处一下下泛白。
他停下来，江南见他不走了，也驻足，偏过头看着他。他半曲着腰，让视线尽量处与平视。她很后怕地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就只听见他的声音，语气听似很轻松，但节奏却不太平稳：“你放心，我会陪你到这学期结束。我去英国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给我发邮件。”
意思是说，他们以后还能继续联系吗？
“真的吗！你有□□吗？”小姑娘突然抬头，一双眼睛闪着光，望过来：“我可以给你发信息吗？嗯……不会一直……嗯，就偶尔。”
他故意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小姑娘干着急，以为下一秒要被拒绝的神态，局促着抓着衣摆。幸好，片刻，江南就见他逆着光慢慢舒开眉眼，笑起来：“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落日余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