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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落叶归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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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颇免职在家,推去了一切琐事,专心陪在蔺君珪身边。
直到一个月后,秦军围攻邯郸,廉颇才重掌帅印,带着刚征集来的士兵,年轻力壮的士卒不超过十万,其中还囊括了赵王的宫卫步兵和少量骑兵,放弃野战与卫星城,尽全力死守都城邯郸。廉颇与乐乘为守将,赵胜实为最高指挥官。
这守城之战一打便是半年多,十月,被拖延难有寸进的秦军开始发动猛攻,秦弩手将数十万支箭射向邯郸城上,掩护步兵攻城。步兵兵分两路,一队肩扛云梯强登邯郸城墙,一队推冲车直攻城门,不舍昼夜轮攻。但一个月下来,秦军损失甚重,拼杀得将士疲惫,却没能将邯郸攻下。
赵军趁机派出一队精锐步兵和骑兵夜袭秦军营栅,使得秦军伤亡过千,日夜防备,难有放松之时。
天气越来越冷,城中兵员损耗和粮食供给问题都浮现出来。廉颇和乐乘等多位将领每日都要四处巡逻,慰问士兵,鼓舞士气。
赵胜则多次冒险出使魏楚两国,求以救兵。
蔺府早在两个月前便将剩余的家奴遣去充军,多余的衣物粮食也分给士兵。陆益和郑闻新也擢升为尉官跟随廉颇作战,只留下一小奴照顾蔺君珪。
这天,小奴带来好消息,平原君的外交战起了作用,魏楚联军增援邯郸,邯郸城南的秦将郑安平部投降,三国联军乘胜进攻汾城,秦军大败退至河西,赵国收复了河东六百里之地,其威大震。邯郸之围已解,廉颇大将军已率军回到邯郸城。
蔺君珪听闻好消息也精神一振,面色有所好转,都可以起身来坐一会儿。他突然间迫切想见到廉颇,想着他已经赶回城内了,便吩咐小奴,“快去请将军来一趟,我有话同他说。”
“大人,您莫要激动,小奴这便去请廉将军。”小奴扶着他靠在床头,又将锦被盖严实,免得进风。见他确实比往日精神了,便忙领命去请廉颇。
“嗯,快去快回。”蔺君珪点点头,不甚在意地催促他。
小奴在王宫大门外等到了刚受封下朝的廉颇,开心地禀告,“廉将军,大人派小奴来请您过蔺府一叙,大人有要事与您说。”
“蔺郎君好些了?”廉颇风尘仆仆,刚率军归来,一切都还未整顿好,蔺郎君定是能料到的,这时候找他,莫不是有要紧之事?
“是的,大人今日忽然间精神了很多,脸色都有所好转,都能倚着床头坐起来了呢。一听到廉将军得胜归来,便连忙催促小奴来请您去一趟…”小奴事无巨细地与廉颇滔叙不停。廉颇却心生不好的念头,当下一阵心惶,连忙上马直驱蔺府,连小奴也顾不上。
不出三刻钟,廉颇便匆匆赶到。推门踏进寝室,便与蔺君珪目光相视。
“将军您来了,得胜归来,君珪先行贺喜了。”蔺君珪倚床含笑,见他走来便想起身,“不知怎的,一听到将军的消息,便甚是挂念将军,恨不得马上见将军一面…”
“洪野来了,蔺郎君莫要动。”廉颇见他挣扎着想下地,连忙大步移到床前,稳住他后才仔细观察他面相,往日苍白的脸色都带上了红润,眼眸也熠熠闪光,就像、就像临灭的蜡烛,猛地回光返照…
他抑制住心头的伤痛,露出安抚的笑容看着他,“洪野莫过如此,在外头无不牵挂着蔺郎君,就盼着早日得胜归来,见见你。”
“脸上都是灰尘,将军都不知道擦拭一下。”蔺君珪轻斥一声,抬起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指贴在他脸上,轻轻擦拭着脸颊上凝结着血液的灰迹,眼中水光攒动,看着眼前人的脸庞,怎么也看不够,恨不得将其深深刻印在脑海中。“仔细算来,君珪与将军相识二十余载,你我二人相知相慕,喜怒哀乐尝尽,功名利禄尽有,也算没有缺憾。”
“.…..”廉颇咬紧牙关,喉咙似是巨石压着,沉重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紧紧握着蔺君珪那发凉的手。
“须知、人生起起落落,总有不如意之时…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往后,就莫要执着于琐碎小事了,看开些…”蔺君珪笑着,气若游丝地缓缓诉说,泪水不由地流淌。往后,生死相隔,他便再也见不到他的将军了,也不知能否有时梦中相聚,再话家常…
“君珪…”见他气息渐微,廉颇克制不住搂紧他,眼眶发红目眦尽裂。
“将军,若有来生,君珪、仍等着你…”话未说完,蔺君珪便不舍地闭上了眼睛,消散了最后的气息。
“君珪,君珪?君珪!你怎能这般离我而去…你好残忍啊!”
小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正到小院门口,便听见了里头廉颇的撕心裂肺地呼喊到后面悲痛的低喃。当下一盆凉水浇在心头,寒风一吹便冻成了冰。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喃喃自语着,“大人去了…大人怎么就去了…今儿还好好的,都能起来坐着了……”
蔺君珪死了,在赵得胜反击、大获全胜之际,一下便让廉颇从大喜落入了大悲。
廉颇这几日活成了空壳,不理外事,将冰螭剑与蔺君珪一同埋葬在邯郸城外四十余里的小山下,赵王心念蔺君珪忠君一生,鞠躬尽瘁,便下令在墓前建起三楹小庙,以供奉蔺上卿。
处理完丧事之后,廉颇整日便待在蔺君珪生前的起居小院里,无喜无悲,闷头喝酒,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陆益、郑闻新心头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