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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见白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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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里,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禀报完了要事出来,身旁有中宫最受倚重的嬷嬷相送,极是尊敬。
极在莲花池旁边看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母后不要再在深夜见这个人,可是她却以有要事为借口,一次次地将他的不高兴置若罔闻。
然而她的要事是什么呢?不过是从这个贴身照顾父王的太监嘴里询问父王的日常状况。
十五年,被囚禁十五年了再出来的刹那原本浓重的怨恨竟然烟消云散,出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急着去探望病中的丈夫。听到母后的话,他错愕了许久,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婉柔也在身侧,用不安而疼惜的目光看着他,他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现在的君王并不是将她囚禁起来的恶魔,不过是一无所有遭到背叛的可怜人。是她曾经爱过现在仍爱的的可怜人。然而痴心错许,她注定是要受伤的那个。
“朕不想见到她。”病榻之上,听到宫人通报的君王厌倦地皱起了眉头,冷漠地丢下那一句话。然后他反转了身,将冰冷的后背对着外面。
几步之外就要跨过门槛的母后的脚步陡然一顿,僵立在那。
门外很快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呜咽声,极力压制着却悲伤得更深切的母后的哭声
他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愤怒地摔了药碗,第一次在父王面前展示出了他真实一面。他也出去拉了母后要强行进去,忤逆那个人的意思,可是母后却迅速地摇头,并且后退。她仰起脸看他,满脸的泪痕。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一点的怨恨,只有卑微的祈求,祈求他别让她继续难堪。
她白色面纱的遮掩下,有一块深暗的伤疤若隐若现,如果摘下面纱那样的恐怖便会更清楚地呈现,半个脸颊仿佛被什么腐蚀过一样,坑坑洼洼黑红相间,出现在琉璃国最尊贵女主人的脸上,触目惊心。
那是十几年前的那一夜留下的证据。
那杯毒酒被王后猛然一转头躲了过去,没有送进嘴里却也没来得及收回,直接撞到了王后的脸上,从仙源最神秘且恐怖的白头蛇嘴里取出来的毒液制成的酒,具有难以想象的毒性和腐蚀力,迅速地啃食了王后的脸,蔓延着,半张脸都被吞噬。
她在那样的剧痛下大骂着,说起过往。那张被毁掉的面容血肉模糊,狰狞如鬼魅,君王当时也是看到的。可是他一点心疼都没有,还是残忍地将王后打进冷宫,并且没有派太医为她医治。
已经残忍至此,已经留下了这样刻骨铭心的证据,可是十几年的时间她心里的伤痛还是被抹平了。
在这场不公平的战争里,只有她一个人是输家。他再一次清楚地看到了,那么残忍的方式。
母后在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亲自去看父王的话题,只是每日郁郁寡欢,就算在冷宫囚禁的这十几年也没这么灰心过。他在一旁看着,心痛却无能为力。直到那一夜,他忙完了朝廷上的事情,想在临睡前去看一看母后宫殿的灯光,却在距离大门不远处看到了被宫人们送出来的太监总管。
他很快就查清楚了真相,却迟迟没有揭穿,当然也没有阻止。任由母后自以为隐秘地每每在深夜打听父王生活起居的琐碎,并不是认同,只是忽然发觉找不到阻止这一切的借口。
一个病重不能起床的人,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呢。可是母后连这些日复一日相同的东西都急切地想知道,作为儿子的他还能说什么呢。
所以那次失误三人撞见,他只是象征性地表示了几下反对,却并没有真的采取什么手段,母后则换了更不引人注意的时间见面,只为了不让他难过。
儿子对父亲的恨意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她在中间权衡每个都不想伤害,终究成为了最无奈的那个人。原来,在这场对决中,母后并不站在他这边的。一直以来只是他的错觉。
君王的寝殿,处处弥漫着草药的香气,无处不在的气味,一不小心就窒息了。
君王在病榻之上睡得极不沉稳,眉头常蹙,似乎在做噩梦,也时常咳嗽着将原本就连贯的梦境再一次拆分。
极俯下身贴在父王耳边,低喃:“我会带她回来见你的——我会把她的人头带回来见你的。”
君王的表情陡然一僵,转瞬跌入无边的梦魇中。
9
原来,琉璃国还有这样一条路!
按照父王给的地图他第一次站在了从未走过的路上。白杨、竹子、野草、无名小花。浅浅的河水……这条路上物种的丰富超出了他的想象。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杂乱,道路的坑洼和两旁疯长的野草以及生长的太过随心所欲的树木都昭示着这里多年来没有人打理。
是一块被遗忘的土地。
极坐在父王指定的大岩石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身侧有一把黑色长剑安静地躺着,等待着能让它出鞘的人。
“我在那条路上送她走。”病榻上,君王低声咳嗽着又在回忆往事。一提及心上的那个人,他立刻就变得精神,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声音轻柔缠绵又带着忧伤,“她说她也会从那条路回来,所以我就命人封了那条路,只许她一人走。”
他说完,又转过头看墙角素洁绽放的白莲花,一声叹息不自觉地从心中出来,是系在他心上多年的劫。
极睁开眼睛看着身侧沉睡的黑色长剑,唇角一动目光里泛起杀意——今天,他就要用父王亲自给的用来当信物的长剑亲自斩下那个女人的头颅,然后拿给他看。
辜负了他三十多年的女人的死状,足以让他瞑目了吧。真想看到他死之前憎恨到恨不得亲手杀了他的表情,一定有趣极了。
“那么对我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你最后的命运会落到我的手里吧。“拿起长剑横在腿上,他抚摸着,低喃,唇角泛上笑意。
膝上的长剑轰然鸣动,有什么逼近触动它的灵性,紧接着马蹄声也随之响起,在寂静的森林里分外清晰。极蓦然抬头看向路的尽头,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地一直期待的入侵者的身影也出现了。
白色!
闯入视线的首先是一片白色,等靠近了才看清楚一匹白马背上驮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女子一头黑发漆黑如瀑,落在马背上又柔顺地垂下来,似乎有一个人的长度。面上遮一白纱,看不清楚真容,但光看身姿便知道是年轻女子。
那一袭云一样纯白无暇的白衣在风中飘舞,干净的那么不真实。
跟……跟父王描述中的形象一模一样!
看清楚那个女子的刹那极下意识地握紧了剑,身体紧绷。女子出现在路的尽头,似乎也看见了等在这里的人,即刻拉住缰绳放慢了前行的速度,她那原本衣袂飘飞的模样便落下来,转变成另一种安逸的美。
仿佛是从另一个不染尘世的地方走出来的仙女。
怎么会?极从震惊中冷静下来 ,思维开始运转——父王并没有给过她那个女子的画像,因此他并不知道那个人的长相。以为这条被封起来的路上不会再出现其他人,他确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可是这个明显与实际不符的女子是怎么进来的呢?三十多年前离开,活到现在怎么也有五十岁了。看病榻之上父王如今的模样,那个年龄似乎在父王之上的女子也年轻不到哪去。可是这个女子怎么看都不超过二十岁。不是本人有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走到一定的距离白衣女子下马,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温柔地摸了摸马的头,不知和那动物做了怎样的交流,接下来便拉着缰绳走过来了——目标正是岩石上盘膝而坐的极。
极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忽然明白过来了,继而冷笑:她是……是那个人的后人吗?
父王爱她半生心中再容不下旁人,那样被奉为神的女子,在离开了父王以后竟然也落入凡尘成亲生子了吗?
不知道父王知不知道这样的变故,如果知道了不知又会作何表情。他忽然动了一个念头,想把这个女子带到父王面前。那应该是把那个人的人头直接给他看更深的打击吧。
临死前的挫败感,会毁了这男人一生的信念。
“请问——”白衣女子走到极面前,打量了一下他的长相,目光落在黑色长剑上,一滞,仿佛确定了什么似地再次抬头看他。
然而两个字刚出口,一句话的意思还没表达清楚,剑光陡然一闪斩向她的喉咙,女子略略一吃惊,反应竟然也是极为迅速的,也不出手阻挡,只将身子往后一仰轻松地便避过这一击。
极已经从岩石上站起,黑色长剑出鞘,寒冷的光吞吐着变换各种形状斩向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那一剑已经是置对方于死地的攻击,直接就对准了人家的喉咙。白衣女子如此轻易地躲过去出乎他他的预料,虽然那一招并没是什么真功夫,可是那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武功的人。
而那一剑对付不会武功的人,绰绰有余。
心下虽然吃惊,极的手上并不停顿,一剑一剑更加凌厉地刺向神秘莫测的女子,不再大意这已经是动了真格。然而白衣女子依旧从容不迫,轻而易举化解他的几次攻击后竟然反守为攻,如灵魂一样欺近他身前,劈手去夺他的刀。
“初次见面,为何杀我?”在这样激战的关头她竟然还能说话,并且气定神闲。
“不是我要等的人,杀无赦。”他回答,冰冷气势不占下风。
“哦?”她微微错愕,动作顿了一下,手出现在他胸口却错过了最好的夺刀机会,他找到空隙手腕一转剑光迎头斩向她。她近在他身前,白纱遮面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如云中嵌着的一块黑的宝石,那么的纯美。
他忽然就想起了婴儿,还没有被世间污染的婴儿就有着这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纯洁之极。
第一次在一个成人眼中看到这样的纯洁,他微微地走了神,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竟然在无形之中赞叹、惋惜。然而不管有多美,不该留于世间的终究会被斩去,取舍之间他向来毫不迟疑。
然而——
他的动作陡然停住,是被迫停住。剑停在女子头顶变没了继续落下去的机会,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道阻止住了,无法动弹分毫。剑光下女子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笑着,露出戏谑的表情。
“我怕再这样下去你会伤到自己。”女子温柔地笑着,收回点在他胸口的手指,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长剑,从他身边退开。
女子刚一离开他身侧,极刚才短暂的窒息感陡然顺畅过来,胸口的疼痛也消失,他重新站回防御的姿态,神情莫测地审视着面前的女子——刚才大意,竟然被这个人在胸口点了一下,并没有点中穴道,却使得他瞬间浑身发麻,双手无力,短暂地出现了窒息的感觉。
不对,正式交手之后根本没有机会大意,是在他进攻与防守都是最佳状态下竟然还轻易被她暗算到了。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如此轻的年纪武功造诣竟然如此之高,懂得在最短的时间找出对方的破绽并且一招制敌。
他的师父可是琉璃国第一剑客,而他的修为则在师父之上。这个女子,竟然只用了十招。
“你是谁?”他戒备地问。
女子细细看着黑色长剑,听问,手腕一转扬起剑给他看,“我好像是你要等的人。这把剑不就是信物吗?”
意料之中的答案,极冷笑,恶毒地回击:“我要等的是我父王的姘头,你是吗?”
女子愕然:“我离开三十几年,这里的人都是这样传我的吗?”
极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