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贾宝玉》云上有神仙

85、藏祸根

　　秋末冬初，清晨太阳还未出来时，最是寒气逼人。贾宝玉一大早就起了，灰白的天空还有几点繁星，他裹着大裘在侧门上马，准备去给侯升岱送稿子，还没出发却接到侯升岱差人送来的口信。
　　他站着从头看到尾，看毕，把稿子给来人让他带回，又差林壮陪同前去。等人走后，拍了拍冻得有些僵的脸，又对着空气踢了踢冷得发麻的脚，转身去荣庆堂告状。
　　他此时已历练不少，心里气得不行，脸上却一点都没带出来，只是看着比往常冷些。

　　老人觉少，荣庆堂里，贾母早已起了，正在喝甜品，见贾宝玉来了，让鸳鸯给他也盛一碗：“这是牛乳炖的，对你们小孩子也好，一会儿也给你林妹妹带一碗去，她偶尔还咳几下，喝这个对咳疾好。”
　　牛乳炖的甜品闻着就有一股香甜气味，贾宝玉按下心里的不快，喝完汤，漱口后才道：“老太太知道贾雨村吗？”
　　贾母想了想：“好似在你们老爷那听过这个名字。”

　　贾宝玉鄙视道：“不知从哪来的人，认了同宗，攀上大老爷二老爷，一件好事不做，一件坏事不漏。”
　　贾母愕然：“这从何说起？”
　　贾宝玉叹道：“大老爷爱古玩，不知从哪见到了几把古扇，把之前的古扇贬的一文不值，四处去搜寻那种古扇。偏生有个绰号‘石呆子’的，家里就有二十几把那种古扇，只是此人多少银子也不卖扇子。那贾雨村听了这事，使力气把那石呆子弄进牢里，把他的古扇抄了去，送给大老爷。”
　　“昨儿琏二哥听了此事，说了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家破人亡，算什么本事’，便被大老爷揍得下不来床。”

　　贾宝玉隐去了他从侯升岱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事，荣国府东府昨儿才发生的事，贾母贾宝玉这边还不知道，外头竟都已经知道了，要不是东府那边的下人嘴不严实，爱嚼舌根，要不就是下人里有别家的眼线。
　　不管是哪种，都需要被好好清理清理。
　　可东府那边赖家那种几代的老仆比这边多多了，再扯下去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贾宝玉虽然对自家先前雀占鸠巢一事感到抱歉，不过这也不代表他愿意去帮东府清人。而且先前又不是他占的，随着他和贾政关系的进一步恶化，他早就不惦记这事了，当初贾政住得心安理得，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他就不操这个心了。
　　这又不是他和林妹妹的院子，费力气不说，还很有可能白费力气，甚至贾赦那边也不见得想让他去清人。
　　他随即想到贾赦这几年的一些变化，心里一阵无语，几年前大老爷还好，怎么这几年越来越糊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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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呆子扇子一事最后并没有达到贾宝玉想要的处理结果，贾母倒是狠狠骂了贾赦一顿，但贾赦只让人把石呆子放出来，连扇子都没有还回去。

　　贾宝玉听闻消息时嗤笑了一声，转身继续同林黛玉练字。
　　倒是林黛玉放下笔，拉着他去净手吃点心。

　　这幅样子像是要长谈，贾宝玉把最近的事儿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有什么事值得林黛玉皱着眉头眼含担忧，他干脆问道：“妹妹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林黛玉眉间微蹙：“方才小红同你说了扇子一事，你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倒宁愿你生些气。”
　　贾宝玉觉得奇怪：“这怎么说，你先前不是还怕我气坏了身子？”
　　林黛玉看了他一眼，面带愁绪：“可你这般心如死灰，也不见得对身子好。若真的心如死灰，不想理会这些烦扰，自然是好的。可你摆明了还对府里有期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厦一步步倾倒，因而装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这样憋在心里，可怎么好呢。还不如生一场气，至少嘴上和心里都痛快了。”

　　贾宝玉沉吟半晌，舒出一口气：“好妹妹，我顾忌着荣国府的脸面，自己把气闷在心里，可谁担忧过我会不会因此气坏了身体。”
　　林黛玉的本意是希望他不要把事憋在心里，憋坏了身子可不好。贾宝玉却解出了别样的意思，如林妹妹这般关心着他的人，才值得他的关心，像大老爷他们那些不关心他的人，自己为何还要顾及他们的脸面呢？

　　顾及了他们的脸面，反而让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体，还引得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担忧。贾宝玉细细琢磨，越发觉得自己先前脑子不清醒。
　　而且，顾及了脸面之后，结果不一定是好的，就像这次的石呆子一事，等将来皇帝想收拾贾府时，小辫子一抓一个准，那些扇子就是明摆着的物证。还不如不顾面子，直接参贾雨村一本，即使大老爷受些罚，可既然没闹出人命，处罚就有限，总比日后算账好。

　　依他这些日子对皇帝的观察，即使皇帝重用他，贾家也不会被放过，顶多从斩首变流放，该罚的钱该抄的家，那可一个也不会落下。
　　当然，按皇帝的性子看，他是他，荣国府是荣国府，只要他不掺和进荣国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他就不会被荣国府的事情殃及。而且，按岳川的话说，他属于技术性人才，好好养护还来不及，定然不会被办。

　　他是没事，可贾府现在犯下的事，将来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他脑子里骤然浮现出贾惜春今早找他说话的事。贾惜春常常和水月庵来贾府的尼姑说话，其中有一个叫智能儿的和她玩得最好，智能儿和贾惜春提到管着水月庵的贾芹，天天招呼一群人在水月庵里寻欢作乐，让那些女尼作陪，把水月庵弄得如同窑子一般。
　　又浮现出几件因为顾及贾府面子，自己没去处理，只告知贾母一声的事。等事情败露，真不知贾府会怎么被皇帝清算。
　　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当前最要紧的是他的身体，如林妹妹所说，他可不能憋在心里，自己气坏了自己。既然贾府大厦将倾已是定局，自己还是放宽些心吧。

　　他目光温柔又坚定：“好妹妹，你说得对，为了不关心我的人生闷气实在愚蠢。”
　　林黛玉笑道：“你能顾惜自己的身体，最好不过了。”
　　贾宝玉忽觉一阵轻松：“我为了府里的面子不知憋了多少事，既然想明白了，倒要大干一场，表明态度。”他把水月庵的事情说与林黛玉听，又附上自己的计划，见林黛玉眉头紧锁，“这些恶浊事实在污人耳朵，可我不欲瞒着妹妹，倒要让妹妹知道我要做什么。”
　　林黛玉却不是为了这事：“贾芹的母亲在老太太面前有几分脸面，奉承得凤姐儿也很好，怕是关不了几天。”
　　贾宝玉叹道：“是啊，毕竟祸害的是贾家的庵庙，他家里人求个情，老太太凤姐发个话，人就出来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又响起贾宝玉的声音。
　　“在府里我说的话不管用，但在刑部，我的话肯定比老太太都管用。”贾宝玉原本是躺着的姿势，此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既然决定不顾及府里的面子，何不如做得更干脆些。待我查清此事，若果真如此，我便效仿岳兄，直接把人和证据送进去，再和主事审查的官员交代清楚，查清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绝不可看在我的面子上轻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