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贾宝玉》云上有神仙

86、日常

　　北风呼呼刮过，贾宝玉解下斗篷，递给丫鬟。他穿过西洋活动镜，见林黛玉侧着身歪着看书，蹑手蹑脚地绕过镜子偷偷站在林黛玉身后，弯下腰学着戏里的鬼魂那般轻轻吹气说话‘嘿嘿’。
　　林黛玉手上的书一个没拿稳，掉到床上，回头见贾宝玉笑得得意洋洋，气得锤他，两人笑闹一阵，林黛玉气喘吁吁道：“你今儿这么高兴，倒不像是做戏？”
　　贾宝玉从火堆里夹出爆开的板栗：“当然不是。”

　　不久前他把贾芹那事查清，连着证据和犯人一起递交给刑部，管这事的官听了贾宝玉的叮嘱，许是觉得他和贾芹有嫌隙，查得一清二楚，许多贾宝玉没查到的事都被掀了出来，一番顺藤摸瓜，那些打着贾家名头在外头胡作非为的族人进去了好几十。
　　说来好笑，贾赦贾政贾琏等人一开始不知道是他主导此事，还想让他去刑部说走走关系，把人放出来。他头一次在贾家男丁面前表现出‘贾府就是棵根系生虫的大树，再不杀虫，迟早被蛀坏’‘族人是族人，他是他，别想拉他下水’‘现在是看在他和贾元春的面上才没人告发，将来都是抄家丧命的罪证’‘要不是看在贾母的面上，他管都不想管’，气得众人倒仰。
　　犯事的进去了，外头人自然拍手叫好，贾氏一族的大多数人却恨得牙痒痒，不敢来贾宝玉面前闹，便让家里的老娘婆娘带着孩子去贾母面前哭天抢地。
　　贾母也被贾宝玉雷厉风行的手段吓到，但贾宝玉这番又没做错，反而割去浓疮，对贾府大有益处。她心里这般想，却又要给那些人交代，便说了几句诸如‘太冲动’之类的话，又冷了贾宝玉几天做做样子。
　　她自然不会让宝贝孙子觉得被冷落，便提前和贾宝玉说了，这是做戏。贾宝玉照着戏本演下去，今儿便演到‘慈祖母终于消气，孝孙子欢天喜地’的剧情。

　　在外头演，在林黛玉面前可不是演的，贾宝玉笑道：“我高兴是为了别的事。”本想卖个关子，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我教出来的那些人，都能独当一面了，只要不出大事，没我在也行，因而我向皇上要了三旬的休沐。“他舒了口气，”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个月了。”
　　他在国子监时没闲着，挑了对农桑感兴趣又有天份的学生，塞进工部和那些官员一起学着种红薯。两方人互相看不上眼，一方觉得对方不务实事只会纸上谈兵，另一方觉得对方红薯种得慢科举考不好肯定脑子不行，被贾宝玉骂了一顿又阴阳怪气几天后，终于放下成见一起学习。目前成效不错，起码他终于能一个月不理事了。

　　他说得高兴，热乎乎的板栗剥一颗吃一颗，再剥一颗喂林黛玉一颗，两人边吃边聊，正说着话，就见鸳鸯领着丫鬟过来，拿着两件斗篷，嘴上道是老太太说近来天冷了，新得了两件斗篷，给宝二爷和林姑娘送来。
　　香菱领着鸳鸯出去喝热茶，林黛玉瞧了两眼，说笑道：“今儿倒是沾了你的光。”
　　贾宝玉走过去，密密的孔雀金线织成一领流光溢彩的斗篷，他洗干净手，捞起小的那件披在林黛玉身上：“往后让妹妹沾光的事还多着呢。”说得林黛玉俏脸一红，嗔了一眼，不去理他。
　　贾宝玉披上另一件斗篷，贾母从前赏过他一件孔雀毛的，却不及这两件样式新颖，想来是新得了还没捂热，便送来安慰被冷落了好几天的乖孙。

　　林黛玉把斗篷脱下，递给丫鬟：“屋里闷得慌，你要穿，改明儿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贾宝玉嘻笑：“何必改明儿，就明儿吧。”

　　林黛玉笑他：“你忘了，明儿是咱们起社的日子，三妹妹早邀好了人，薛妹妹邢妹妹还有李家两个姐妹，都邀上了。”
　　贾宝玉拍了拍脑袋：“我还真忘了。”他为了一个月的休息可是煞费苦心，最近天天呆在工部和玻璃房搭的试验田里，又要盯着刑部那头的进程，好些天没注意府里了。
　　他坐到炕上：“你方才说的，来了好些亲戚，便是这几个姐妹？”

　　林黛玉点头数给他听：“宝姐姐的堂弟带着亲妹子上京来送嫁，珠大嫂子的婶子带着两个女儿。还有凤姐姐的兄弟也来了，不过他们家没有女孩儿，不入社。又有后廊上的邢婶子，她娘家有个姑娘，温厚秀气，正巧同邢婶子过来拜见，便被老太太一起留下了。三妹妹已经问过了，她们几人虽然自谦，但看样子都是学过的。”
　　林黛玉说得欢快，贾宝玉听得也高兴，往常这种亲眷齐聚一堂的场面，林妹妹极容易自觉孤单，暗自神伤，现如今能快快活活地说起这些，想来是心里安定，便不觉得自个儿孤零零了。
　　他又想到林妹妹提到的四个姑娘，虽然老太太一次性让这么多人住进园子有点奇怪，但是细想想皆有理由。宝姐姐家的薛妹妹老太太喜欢得不行，已经让尤夫人认了干女儿，一看就要在园子里长住；大嫂子娘家不在京城，难得来个娘家人，为了面子老太太也会让人留下，更何况老太太素来喜欢大嫂子贤惠知礼，更不会放人外头去住；至于后廊邢婶子的侄女邢姑娘，听林妹妹说这也是个好姑娘，又恰巧同其他姑娘一同去见老太太，按照老太太喜欢漂亮姑娘的性子，这姑娘这么好，留三个是留，留四个也是留，自然不会漏下她。

　　“园子要热闹起来了，皇上委派保龄侯外任，不知要去多久，老太太喜欢史家妹妹，不舍得她跟着一起走，已经派人去接她过来小住。”
　　正说着，小红送了雪靴雪帽来：“外头下了雪，史姑娘方才来了，姑娘们都聚在稻香村，大奶奶打发人来请爷和姑娘过去。”说着叫上香菱动手给两人装备上。
　　贾宝玉制止住小红给他披上潇湘馆带来的斗篷，把鸳鸯送来的斗篷拎起来：“穿老太太给的这件，妹妹，咱们一起穿新衣裳。”等林黛玉点头，又问小红，“史妹妹来了，可有说住哪吗？”
　　小红道：“同宝姑娘住一起，老太太原本要给史姑娘另寻住处，史姑娘执意不肯，只要和宝姑娘一处，便罢了。 ”
　　贾宝玉换好装扮站起来走动，扯了扯林黛玉围脖上垂坠的绒球：“妹妹，你宝姐姐到底有几个好妹妹？要不是我知道她好，都要怀疑她给你们灌迷魂汤了。”
　　林黛玉知道他在作怪，装扮好后推着他出门了。

　　两人一路踏雪而来，贾宝玉眼尖，眼见众人都穿上厚厚的冬装，只有一人穿着家常的衣裳，一番见礼后知道这是邢婶子的娘家人邢姑娘。
　　这儿陌生姑娘这么多，不熟悉的人跟前他不爱说话，只静静听着众人商量明天的诗社。
　　众人散时，雪越下越大，贾宝玉见邢姑娘略有些发抖，想到邢婶子娘家不富裕，她嫁的那个族人也不甚富裕，避雪之衣想来不会常备，便悄悄同林黛玉说了几句。
　　林黛玉知道他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不说她自己和贾探春，连身边丫鬟们的婆家都要仔细参详，点了点头，想着箱柜里哪件厚大衣适合送人，不能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邢姑娘肤白，好几种颜色穿起来都好看。

　　雪下了一整夜，贾宝玉想着今天要办诗社，早早就起了床，他错过两回诗社，可不想再错过了。
　　他先去怡红院找林黛玉，见桌上有两个茶杯，不免疑惑：“谁一大早跑来了？”
　　林黛玉对镜梳头：“是邢妹妹，昨儿晚上我让香菱把没上过身的那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送过去，她今早上来道谢呢。”
　　贾宝玉点点头：“是个知礼的姑娘。”又欢喜道，“庄子上送了半头牛过来，我让他们切成块，咱们今天赏雪烤肉吃。”贾宝玉爱吃牛肉，不过这年头的牛用作耕牛，不让无故宰杀，这头牛还是意外摔死，才让他们能一饱口福。

　　爱吃牛肉的不止贾宝玉一人，姑娘们都爱吃，就连林黛玉都吃了不少。众人吃吃喝喝，一会儿平儿扶着凤姐来了，凤姐闻着香味，当先笑道：“这么香，吃的什么？老太太怕你们只顾着作诗饿着，让我给你们送鹿肉来，你们倒先吃上了。”
　　贾宝玉忙着给烤肉翻面，抽空回她：“二嫂子觉得香，可要多吃点。”
　　王熙凤笑道：“我倒是想，这块鹿肉一路上被我算计不知道多少回了，可惜只是闻着香，等入口了还得吐出来，没得恶心你们。”
　　王熙凤自怀孕后便吃了吐吐了吃，贾宝玉知道怀胎生子辛苦得很，便道：“我那儿还有几斤牛肉，新鲜着，等会儿让人送过去，二嫂子好解解馋。”

　　两人在这头说着闲话，那头几人已经联起诗来，尤以史湘云，林黛玉，薛宝琴最为厉害，联诗最后，只有这三人依然强撑着不下场。
　　众人兴致勃勃看着她们三人联诗，忽见几个小丫头跑进来：“老太太来了。”
　　众人忙出门迎接，远远见到贾母坐着小竹轿打着伞而来，又见晴雯穿过石桥从另一头跑来，在贾宝玉身旁缓了口气，才道：“二爷，外头林壮报信，皇上身边的夏公公来宣口谕，召您入宫觐见，已经请到外书房内稍坐吃茶。”
　　贾宝玉实在想不到皇帝找他有什么事，三旬的休沐，整整三十天的假，这才第一天，有什么急事能这么赶，现在就来找他，难道是红薯出问题了？
　　贾宝玉不是第一回被宣召进宫，因此众人也不担心，只是催他赶紧去换身衣服。
　　贾宝玉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对已经下轿的贾母道：“不知是什么事叫孙儿进宫，不能陪老太太一起热闹了，老太太和姐妹们可要好好乐一天，把我的份儿一起补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