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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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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番外——86集
1.
过了六月,各地都进入了雨季。陆绎本就照顾着今夏的身子一再放缓了北上的行车进度,再加上时气不佳,终日阴雨连绵,更是使得回京的归期一推再推。本是几日的行程,如今行进半个月才走了多半程。
又是一个雨天,车马宿在真定县。谁知雨虽是不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使得陆绎难下北上的决心。
到了第三日,雨依然未停。
岑福面色匆匆来向陆绎禀报,召陆绎回京的诏书已经是第七封了。每一封都是同样寥寥数字:着锦衣卫佥事陆绎即刻回京复命,不得有误。
陆绎仔细收下了圣旨,面不改色,屏气凝神,依旧叫岑福不要声张。
同行护卫的锦衣卫有三十余人,个个都是精心挑选的个中高手。当日在潭州,陆绎本已遣他们随蒋知遥一同回京复命,如此一来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但当这三十个锦衣卫出现在洛阳伊王府外之时,他们便已将前途功名乃至身家性命交到了陆绎的手上。陆绎心感于怀,但抗旨不遵的罪责非同儿戏,虽说情非得已,但说到底还是圣心难测。陆绎已在心中作了最坏的打算,只是盼着自己想到的法子能免得他们一死罢了。
自潭州一别,岑福安排了人在长安好生将灵珠安置下来,等陆绎等人北上回京经由长安之时再会上同行。虽是如此,过了长安之后,照顾今夏的事务陆绎也并未假手他人,每副药都是亲自尝了,每餐饭都是叮嘱岑福叫伙房做了自己亲手喂给今夏。
连日来虽是路途艰苦,但陆绎心无旁骛地精心照拂着,今夏的身子已经有了十分大的起色。且大小驿站见了便停,每至一处府县,便要寻上最好的医生来为今夏把脉。今夏除了气色俱佳以外,人也被足足养胖了一圈。
今夏安慰有余,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岑福时常面目凝重地来敲门,二人也不多言,要么嘀嘀咕咕互使眼色,要么干脆躲到不知何处商量去了。但每每最多一炷香的功夫,陆绎又是和颜悦色地出现在面前,与她说笑闲话,逗嗑打趣。
今夏总觉得事情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风平浪静。
更令今夏感觉怪异的是,有一日她午休刚起,灵珠蹑手蹑脚地进来,端了一盅老鸭参汤,跪在今夏面前道:“夫人,这汤中的每一味食材都是岑福由城内妇科圣手那里求来的。灵珠煲了两个时辰,一刻不曾离开,请夫人放心。”
还不及今夏回应,陆绎有如天降般地出现在屋内,替灵珠端了参汤,只道一句“好了,夫人有我照顾就行了,你出去吧。”
灵珠颤着身子一垂眸,也不多言,转身便出去了。
今夏嘴张了又翕,翕了又张,终是没说什么。
已经多日不曾见过灵珠了,今夏只当是因为自己有孕在身,长途周车劳顿,加之在伊王府走那么一遭,陆绎心有余悸而过于关切自己,才凡事皆是多加小心,亲力亲为。
但灵珠这么一跪,今夏感觉事情明显不是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2.
七姑娘的千年人参如期而至。
红袖将锦盒端在手里,恭恭敬敬地请今夏将这七姑娘花了重金才在真定县一殷实商贾之处所求得的参子收下来。
今夏目光一掠,见这红袖姑娘面若桃花,唇红齿白,眉眼谦恭,贴贴顺顺,倒比之前的盛气凌人顺眼了许多。
今夏在心里盘算着,这一路七七八八的已经收下了七姑娘不少的贵重之物。虽无锦衣玉帛,但都是平常人重金所求不来的珍贵利孕药材,要么石蛙燕窝,要么鱼翅熊掌。
陆绎本不打算要,但今夏还是来者不拒,通通收了下来。红袖本还顾虑着许是这次送参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见今夏好心收下了,便心中一亮,忙像反被今夏赐了贵礼一样,欢快地谢过今夏便回去给七姑娘复命去了。
“如今七姑娘之心,便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今夏娇小机灵,天真直率,这句玄机暗藏之话一出,倒有些和她的面相不匹配了。
但这话其实早就憋在今夏肚子里想对陆绎说了。七姑娘生性倨傲,终也不敢出面来求得些什么,但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陆绎身后,又时不时不痛不痒送些珍馐上品。纵是傻子,也知道她的心意了。
陆绎起身将今夏好生扶住,出了厅堂。
院内一方灰黑天,雨水哗哗啦啦不住击打在地面,陆绎俯在今夏耳边,缓缓道:“那我的心意,夫人可知?”
今夏脸一侧,嘴唇在陆绎脸上擦了一下,竟像未出嫁的小姑娘一般羞红了脸。佯装恼火道:“我是在问大人,大人还未回话,怎的又问上我了?大人顾左右而言他,莫非被我猜中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回了房间。
屋内早就依照陆绎的吩咐焚上了有助保胎的真息香,桌上并放了些阿胶、水果,供今夏休闲解馋。
陆绎继续未说完的话题,笑问道:“我猜中了什么?夫人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
今夏狡黠一笑,两只食指伸出来,向中间一靠,比出一个双双对对来。
“大人莫不是也有意与七姑娘……”
“七姑娘”三个字余音未落地,陆绎轻轻抬手将今夏的手指打散,语气雷厉又有些克制,道:“我以为我和夫人经历这些年,早已经心有灵犀、心照不宣了。未想到夫人竟如此怀疑我?”
今夏本是一句玩笑,却引得陆绎动了火气,不由得有些愧疚。却也不打算多作解释,随即又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七姑娘对我们有大恩。当日在洛阳城,七姑娘莫非真能预知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才不顾一切助大人去伊王府救我?定是做好玉石俱焚,与你我共赴黄泉的打算了。”
这些事情陆绎如何不知如何不晓?
“七姑娘大恩,陆绎肝脑涂地、散尽家财也定相报。但唯有这人这心,已经完完整整地给了你们,莫不是娘子想让她用刀子割去一半?”
今夏一时未反应过来,满脸懵然,问道:“我们?”话一出口,立刻想到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一条小生命悄然孕育,幸福的感觉像是雨后春笋般在心中疯狂地生长出来。
不愉快的话题终于被豆子大小的小家伙给悄然终结掉。陆绎心中的快乐也“蹭”的一下像火苗一样迸出来。
陆绎将今夏慢慢地扶坐到椅了,自己蹲到地上,万分小心地将耳朵靠在今夏的肚子上。问道:“夫人,孩儿究竟何时才会踢你?我听说作母亲的少不了受这般苦,尤其我陆绎的孩儿,定是打娘胎里便带着拳脚的。”
今夏铃铛般笑起来,讥笑道:“哪这么快。大人忘了?今早真定县的陈大夫才来说了,他现在只是绿豆般大小。”说完又无奈般地叹口气,道:“每府每县大人都请了妇科圣手来为我诊脉,听的多了反而听乱了。大人以后还是叫我清静些吧。”
陆绎像是没听到,只管趴在今夏肚子上,听那颗豆子正破土而出,向阳而生。
3.
在真定县休整的第五日,终于云破天开,晴空万里。
寅时过半,雨后初霁,空气中少不了带了些清新湿热的气息。
孕妇本就体热,加上今夏每晚早早被陆绎哄上床塌歇息,竟被这热气早早扑醒了。见陆绎还在睡着,便悄声下了床。大人每日卯时早起练功,若自己手脚麻利,还能赶上为大人煲一盅汤羹。
想到婚后今夏还未进过一次伙房,动过一次柴火,脚上便更有了力气。
由院子出去,穿过两个回廊,再绕过一小片园林,今夏便后悔了。来时未注意,走上一遭才发现这家驿馆竟如此之大。
来了真定县五日,皆是在驿馆里歇着,不是在庭廊里赏雨,便是同陆绎在房间闲聊,偶尔接待红袖应付大夫,这伙房的门朝哪个方向开,今夏自然是不知道的。
且这一大早的,连鸡都没打鸣,更别说找个人头来问问了。
就在这一思一虑之间,今夏看见从墙角闪过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向着自己所居住的院落奔过去了。
今夏心中一沉,忍不住轻脚不远不近地跟将过去。
那人穿着夜行衣看不清面相,中等身材,没什么特别之处。只见他身手算轻的,摸着墙根踩在沙上丝毫未发出任何声音。片刻的功夫便摸进了院子,朝一处偏隅的屋子溜了过去。
今夏定住身子躲在墙后远远看着。只见黑衣人从怀中悄然掏出一细小竹筒,搁在嘴上往屋里一吹,一颗极细极小的不名物体便飞入了屋内。少时,由屋里摸出一个头发半披、睡眼惺忪的婢女。
今夏仔细一看,登时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那婢女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视如姐妹的贴身婢女灵珠。
今夏捂住嘴巴并未动气,以免打草惊蛇。见黑衣人神神秘秘塞给灵珠一小包东西便走了,心中窦然疑虑更甚。正欲上前质问,见到灵珠跟前倏地又多出了一个人。今夏见那人俨然一副预料之中的肃杀神情。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适才正在酣睡的陆绎。
灵珠吓得惊叫一声扑到地上,失声痛哭道:“公子,你杀了灵珠吧!”
在驿馆的一处密室,灵珠将自己的罪行全盘托出。说完面目竟一下子放松下来,笑着瘫到地上,像是从此得到了解脱。
陆绎眉毛轻敛,正欲发话处理了灵珠,岑福也不敲门,匆匆由外奔入堂内,身旁还带着一个人。
今夏擦了擦眼睛。刚过了卯时,竟是这样一番惊天动地,让今夏着实应接不暇。今夏合眼再一睁,见堂下之人她也认得——粗眉细眼,嘴唇略厚,只是比四年前见他又发福了些。
今夏站起来,翩翩向他走去,问道:“童儿怎的来了?穆老可好?”
这人便是此前代穆老回信的书童童儿。他身子一塌,面目中似有还无地露出一副哀伤相,急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穆老已经作古。去世之前经高僧治疗已经恢复神智,将今夏姐姐所托之事已书于信中。”
今夏心中一疼,顿时感慨万千。
看看今夏,又看看极力隐忍的岑福,将信件铺于胸口。缓缓地,今夏回过头,向陆绎道:“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陆绎目光坚定温柔,虽无言语,已有了答案。
“生命易逝,我们都应珍惜眼前人。饶过灵珠吧。”今夏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