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镇往事》素面朝天

2、第2章 浪子难回头

　　张蛟成亲了，娶了他从河里捞回来的那个女人。他稀罕得紧，并不让闲汉进到屋里去闹新娘，只让小毛孩子上跟前去找新娘子要糖果儿。
　　张家老两口在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村里有头脸的长辈和族人都来了。席间敬酒，众人纷纷调笑张蛟，“捞大发了，比不了！”。当然，也有不长眼的，私下悄悄议论，张蛟是看着是个漂亮女人才捞上来的。至于，到底如何，没多久村里新的八卦传出来，这个河里捞上来的新娘子也就不再被提起。

　　张蛟娶了媳妇确实在家里老实了一段时间，他不再跟着混子上街晃荡，而是跟着他爹上街赶集，卖他娘种的黄豆，给妮子，他捞回来的媳妇，买花布。镇上来了一群年轻学生，他们打着横幅，上面写着“救国！抗日！”他不懂，准备上前打听，被他爹一把拉住，往家赶去。

　　后来，没多久，妮子在家疼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夜里生下了一个女娃娃，胖胖的，六斤八两。张蛟趴在炕头看他媳妇，看胖娃娃，心里满满的。想抱一抱这软肉，却害怕弄疼了她，只敢看着他娘在旁边指点着妮子给胖娃娃换尿布。
　　张蛟不再出去晃荡，二狗和大龙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拒绝了。张老爹看着给胖娃娃当马骑的张蛟欣慰地笑笑，接着又鄙视地瞥了张蛟一眼，没再说什么。大概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个捞回来的媳妇应该是娶对了。
　　这样的光景持续没多久，张蛟又旧病重犯了。他也不是三五日不着家，只是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家里人问起，只说是去街上，具体做了什么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爹娘又半夜睡不着了，夜里商量着要将张蛟这浪荡子拉回来，不能和之前的二狗、大龙再混在一起。

　　外面的世道不再太平了，街市上很多人都在传言很快就会打仗打过渭河这边来，烧杀抢虐，无恶不作。张老爹在家里待不住了，他早早就将粮食屯起来，捆扎好塞进了炕洞，挖好了地窖，安排好了一切。只是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村里人早就不轻易外出了，而张蛟却在一天夜里突然就消失了。有人传言他和村里的寡妇私奔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有人说他和几个邻村的学生走了，甚至有人说，他被抓了壮丁，去做火头军了。张蛟的消失让一家人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哀伤中。他们情愿相信他和人私奔了，他们不敢想象他被抓壮丁的情形。胖娃娃没有了大马，睁着大眼睛看向院门嘟囔，她想说，大马夜里抱着她亲了之后，就走了，背着包袱。

　　村里不太平，已经有不少人家断粮的断粮，死人的死人。张老爹打算带着孙女和女人躲进附近的山沟沟里。仗还没打起来，村里人却自己打了起来，抢粮食。张家老小没有一个壮劳力，夜里的院墙不知道被多少人打过主意。渭河那边的枪声已经响了一天了，那一天，渭河的水都被染红了。张家村的人都待在自家的地窖，不敢偷偷往外瞄。

　　张老爹猫着身子从院墙后的小门闪进来，敲开地窖的板子，将人拉出来。
　　张母一边收拾家当一边哆嗦，“他爹，咱就躲在地窖不行吗，村里其他人都没有出去，咱们在山坳里可咋活。”
　　“别废话，这枪声越来越近了，你听不到吗？赶紧走！”张老爹黑着脸，看着妮子两只手抱着胖娃娃，步履蹒跚，一把接过来。两个女人背着干粮，跟着张老爹进了山坳。
　　枪声、炮声响了大约有半个月，越过渭河，在整个梅镇上空斡旋着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扶梅战役在那些个黑夜写进了抗战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