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月山澈

2、梅园故人

　　“乐正司的先生们要是知道师父带我们来这种地

　　方拜会故人，也不知道要给他安上几个罪名。”

　　徵泓正腹俳，就听见湖中有人大声呼救，还没

　　来得及反应，就见山流云撩衣、提气，几个蜻蜓点

　　水，涟漪未散，落水之人已经是从水中被拎上了圆

　　台。

　　围观之人顿时发出一片赞叹之声。

　　“好俊的功夫！”

　　“身手如此了得，想来是礼乐天下的侠客。”

　　徵泓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俱都是脸

　　色微红，一时也不知道是站在原地等还是过去山流

　　云那边。

　　“你们二人随我过来！”

　　二人正当犹豫之时，听到师父喊话，连忙一样

　　的施为，纵身来至山流云身边。

　　落水的大汉还在不停的向山流云道谢，早有人

　　进去通报，不多时就有管事的人来到。

　　来人却是个男子，赭衣素面，气度不凡。

　　“多谢阁下搭救敝坊工人，在下这里代二位坊

　　主谢过了，如若不弃的话，还请里边用茶。”

　　徵泓原以为即使是天底下最为有名的青楼，也

　　不过是花柳之地，烟火脂粉之气应该非常浓厚才

　　是，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是清装素整，谈吐有度，哪

　　里有半点的俗气？

　　“举手之劳，感谢谈不上，不过在下确实有个不

　　情之请。”

　　“阁下但说无妨。”

　　“我想见见你们坊主，碧绡公子。”

　　来人眉目微翘，显是没料到山流云有此一请。

　　“这个不难，只是不知阁下见我们家坊主所为何

　　事，在下前去通报也好有个缘由。”

　　“请坊主引见一位故人。”

　　来人神情更奇，难不成这位看上去一身正气的

　　大侠在这个所在还有一段风流孽债不成？

　　“敢问阁下姓名？”

　　“山流云。”

　　来人这才神情大动，屏退周遭围观工人，上前

　　来作了个深揖，颇为小心地问道：

　　“可是丞相府的三公子？”

　　山流云微微点了点头。

　　“三公子请随我来。”

　　这一路上怪石假山，曲径通幽，亭台楼阁，华

　　而不俗，往来行人，衣着谈吐皆是上品，只看得徵

　　泓更加迷惑。

　　“难不成老先生们说的都是假的不成？这个地方

　　，我怎么感觉像是回到了圣城？”

　　“师兄，丞相府是什么地方？比这里还好看

　　吗？师父又什么时候成了三公子了？”

　　徵泓哑言，自己这个师弟还真是“不学无术”。

　　世人皆知当朝丞相山孤信独居相位近十载，老

　　成持重，极受皇帝倚重。

　　他的膝下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山凝云，智计谋

　　略，天下无双。二公子山抹云，一杆长枪，军中无

　　敌。三公子便是山流云，剑术精妙，信义素著。丞

　　相府三位公子的大名，四海之内，鲜少有人不知。

　　听完徵泓这番讲解，成雪飞恍然大悟，

　　“我自小便听说上将军一日之内枪挑西北叛军十

　　七位大将的故事，还以为是大人们编出来骗小的，

　　没想到是真的？竟然还是师父的兄长？只是怎么从

　　来没听师父说起过。”

　　一行人来至在一僻静之处，来人命人奉茶之后

　　便匆匆离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屋外进来一男子，青丝玉

　　簪，绿衣碧裳，面容精致异常，连女子也自叹不

　　如。

　　“贵客久等，碧绡先行赔罪了。”

　　人还未到面前，声音却如春风先至。

　　“坊主客气了，不期打扰，还请海涵。”

　　“信剑君这话可是折煞了，敝坊有信剑君这等

　　贵客来访，正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互相又客套了一番，山流云便开门见山，说出

　　此行目的。

　　“梅先生闲居敝坊已有数年了，却有信剑君这样

　　的故人来访，想来他也是高兴得很。”

　　“我也是期盼得很，还要烦请坊主带路。”

　　“既然如此，那碧绡也不耽搁信剑君时间了，

　　就请三位随我来吧。”

　　赭衣男子在前掌灯，碧绡随后引路，一行人又

　　往后边走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碧绡方才在一个小院之前停

　　住了，亲手拿过灯笼，打开院门，引三人进来。

　　徵泓进得门来，但见院子虽然不大，却是遍植

　　梅树，虽是已经到了四月，枝头依然有残瑛挺立。

　　最令徵泓称奇的是，小院当中一间破草房在亭

　　台楼阁之中极为扎眼，显得与周遭极为不相称。

　　“坊主平日里极少来我这小院，今日里怎么有了

　　闲情逸致，来看我这糟老头了？是了，坊主是带了

　　人来了，却不知是哪位贵客？”

　　破草房门前，一老者出言相问，白发白衣，破

　　烂凌乱，声音也是苍老的很，想来便是碧绡口中的

　　梅先生了。

　　未等碧绡说话，山流云上前几步，站在老者面

　　前，直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碧绡见此情景，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梅先生察觉到了异样，再次开口相问，

　　“这位朋友？”

　　徵泓这才注意到，这位正执笔作画的梅先生竟

　　然是个盲人，盲人作画，真是闻所未闻了。

　　“我却不是什么朋友。”

　　山流云话里没有丝毫感情，却是冷得很。

　　“你……”

　　梅先生手中的画笔“啪”的掉在了纸上，瞬间污

　　了一大片的画纸，手连带着身体抖了起来。

　　“是你……你怎么来了？是了，定然是她让你来

　　的吧？”

　　山流云讥讽道：

　　“她？你是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吗？”

　　梅先生瞬间好像又老了十几岁，原本就佝偻的

　　身体弯的更厉害了，干枯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

　　“是我对不住她，我……”

　　“好了，我此来不是为了听你忏悔的，是为了转

　　交给你一样东西。”

　　山流云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包丝帛，弯腰放在

　　了梅先生手边。

　　梅先生摸着丝帛，原本有些抖动的身体平复了

　　许多，就好似解脱了一般。

　　“很好，她终于放下了，终于放下了。”

　　“她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成碧早已过了弱冠，还

　　没有表字，她想让他从未谋面的父亲来完成这最后

　　一步，自此以后，她们母子与你再无瓜葛。”

　　徵泓心中一震，看向身旁同样震惊的师弟，成

　　雪飞向他做口型道：

　　“这不是大师兄的名字吗？”

　　徵泓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成碧！好名字！好名字！”

　　梅先生再次激动起来，嘴里不住自言自语。

　　“古人都说君子如玉，就叫如玉吧，但愿他不要

　　像我一样，落得如此境地，直如君子一般。她让你

　　代为前来，想来是你收了成碧做弟子吧。”

　　说罢剧烈咳嗽起来。

　　山流云看着他，没有回答，沉默良久，最后说

　　道：

　　“你好自为之吧。”

　　婉拒了碧绡公子的挽留之后，师徒三人自后门

　　出来，再次来到人流如织的大街之上。

　　“今日之事，不要对成碧乱讲，很多事情你们不

　　知道，他也不知道，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是！”

　　“就此分开吧，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就不带你们

　　去了，泓儿你就带雪飞回王府吧，代我向殿下行

　　礼。”

　　“还有三日才逢圣上大寿，你也好几年没回来

　　了，这几日就好好待在王府，不要到处乱跑，尤其

　　是给我看住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师弟！”

　　又对成雪飞呵斥道：

　　“自来京城不过几个时辰，我已经是三令五申

　　了，要是徒生祸端，我唯你是问！”

　　又向徵泓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山流云还没走出几步，成雪飞就开始放飞自我

　　起来，

　　“师父真是烦人，一天到晚就盯着我，就好似天

　　底下的祸都是我惹的一样！再者说了我也没惹过什

　　么祸嘛！说得好像我十恶不赦一样。”

　　“说得好像你惹的祸还少一样。”

　　自己这位师弟，剑术天赋惊人，远在自己之

　　上，入门没三年，已经是打遍同辈无敌手了，偏偏

　　性子活泼得很，平日里就好找人比武打架，还常用

　　一些稀奇古怪的招数来整人，弄得人人自危，除了

　　他和大师兄，其他人见了都得绕道走，也为此不知

　　受了师父多少板子，好几次甚至就要直接逐出师

　　门。

　　在素以修身养德为第一要务的礼乐天下来说，

　　如此人物还能“活”到现在，只能说实在是天赋惊人

　　了。

　　“自礼法司建立以来，剑术可称同龄第一。”

　　圣师如是夸赞。

　　“师兄你看，时间还早呢，师父也不在，你说我

　　们不如先……”

　　“休想！”

　　徵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成雪飞想干什么，直截

　　了当拒绝了他，并且特地加重了语气，以示无可商

　　量。

　　“师兄……师兄……你这么残忍的吗？”

　　嘴上说着休想，徵泓心里却是有别的想法，倒

　　不是看到师弟故作可怜，实在是想到自己好几年没

　　回过王府，这次还是家里几番三次请动圣师做说

　　客，自己才不情不愿的回来一趟，不敢想象回去会

　　是什么样的一种遭遇。

　　“师兄？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们应该去哪

　　里玩？”

　　徵泓一时犯了难，师父的话不能不听，可是如

　　此突然回去又有些犯怵。

　　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徵泓决定先回王

　　府，反正迟早都得面对，早受罪早痛快。

　　“师兄！你！好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