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ad to Hell(利威尔BG)》晓梦如旧

10、Farewell Halcyon Days

　　利威尔曾无数次梦见过，与希奥多拉重逢在地狱深处的血海之中。但当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觉得地狱或许还要好得多。
　　埃尔文正带着破釜沉舟的训练兵们向死亡冲锋，迎着兽之巨人的投石冲上牺牲的不归路。而他要用自己的双手，为他们的牺牲赋予意义。很快，很快就能冲到兽之巨人身边了——
　　斜刺里突然斩落的刀锋，在他的额前划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要不是他本能地向后仰避，此刻他半个脑袋大概早已和身体分家。血流满脸，透过眼前的猩红，他看到那个太过熟悉的久违身影，如浴血的修罗，横刀而立。
　　“希奥多拉……你……”他感到自己的牙齿在颤抖，发出格格的声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与仇恨，“你也是叛徒吗！”
　　“嘛，有一点不一样。”她依旧穿着宪兵的制服，事实上，利威尔从没见她穿过制服以外的衣服，她扎起头发，戴着立体机动装置，恍惚与他脑海中的残像毫无分别，“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是吗？”利威尔的双手死死地攥住刀柄，攥得关节发白，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现在就不必关心这种事情了吧。”希奥多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的确……我要杀了你。”利威尔的话音刚落，闪电般的刀刃已经向希奥多拉毫不犹豫地斩落。
　　不要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要去想她到底有怎样的理由，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不要去看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她挡在他去杀死兽之巨人的路上，杀了她，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很快。
　　出乎意料地，她轻而易举地挡住他的攻击，平原上并没有什么可凭借的东西，他们拿着刀，进行最原始的搏斗。利威尔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算曾经在米克和凯尼手下吃过一点亏，就算曾经被巨人打伤，他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对方看穿，每一次攻击都被精准地格挡，他的力量似乎毫无作用，本应斩断肢体的刀刃，如同儿戏一般轻飘。
　　怎么可能……简直就像在梦里一样，浑身都用不上力气……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现实，被砍倒的巨人尸体还在身后一路蔓延，他的力量和速度并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在对等甚至更为强大的力量下，显得无力而缓慢。
　　“怎么了，这种表情——你害怕了吗？”他听见她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挥刀时，她却早已闪开。
　　“一直以来从不怀疑自己的力量的你，动摇了吗？”
　　“少废话！”他的肩膀挨了她一刀，但他的刀刃也划破了她的胸前衣衫。
　　“你在为什么战斗，利威尔？就算你杀了我，杀了兽之巨人，调查兵团也已经全军覆没了。”希奥多拉的声音如魔鬼的低语。
　　“这不就是你们陪葬的意义吗？”眼前只剩下一片血色，除了战斗的本能，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已燃烧殆尽。
　　“你从没有想过，这场战斗之后的事情吧？”希奥多拉微微一笑，“你就像是一把刀，一直以来都按照埃尔文的意志去使用。没有了持刀的人，你的力量毫无意义。为什么还要战斗下去？你加入调查兵团，不是希望用你的力量去保护别人吗？可你谁也保护不了。法兰、伊莎贝尔、佩特拉、奥路欧、埃尔德、根塔、现在的埃尔文、所有这些送死的新兵，你根本就谁也没能保护啊。”
　　是啊，她说得没错，命运似乎对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虽然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可他没能保护任何人，艰难建立起的羁绊，总是突然之间碎裂，好不容易得到的同伴，转眼间就死在自己面前，曾经信任的人，正将刀锋指向他。如果摧毁他就是她一开始的目的，那么她的确差一点就要实现了，差一点……
　　“是，我谁也没能保护……我唯一从战场上成功保护的人，不就是你吗！”
　　血从他的眼角流下，像是殷红的泪。她从没想过一个人类可以发出那样绝望而疯狂的嘶吼，榆木的宫殿簌簌震颤，飞起黑翼的群鸦遮天蔽日，深渊的海水从天空骤然倾泻而下，连着锈蚀的天穹一同砸落大地。
　　在她动作迟疑的那一刹那，利威尔的刀刃贯穿了她的胸膛。
　　希奥多拉的身体倒向地面，利威尔飞向天空，向着巨人的行列，向着毫无提防的兽之巨人……

　　高墙之上，浑身浴血的利威尔追上了被车力巨人救走的吉克，那一瞬间吉克怀疑这个男人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要追到天涯海角向他索命。从没有过这样不寒而栗的感觉，吉克正准备命令车力巨人撤离的时候，一道寒光突然从利威尔胸前穿出——
　　他的身躯向前倒下，于是吉克看见了站在他背后的少女，她的脸上满是血污，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耀着没有温度的光芒，散乱的红发，在风中猎猎扬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只有一旁的三笠·阿克曼反应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陌生的女人，看着她胸前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她从利威尔身体中抽出的刀刃，但在大脑理解这一切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无处发泄的压抑痛苦与仇恨，伴着她凌厉的刀锋斩下。刀刃相击的力量震得她虎口发麻，那个女人以不可思议的敏捷飞起一脚，将三笠的身体如断线的木偶般踢飞出去。
　　“皮克，走！”在其他人冲上来之前，吉克大吼一声，车力巨人一跃而起叼住了她的身体，一眨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利威尔艰难地抬起被鲜血模糊的双眼，视野中最后的留下的，不过是巨人口中飞扬而起的，那一抹红色，融入天边瑰丽而妖冶的夕阳之中，像天空滴落的鲜血。那一天，在空空荡荡的世界里，他似乎又变成了多年以前，那个双手空空，孤独一人的孩子。

　　在战后的日子里，利威尔变得比过去更加沉默，尽管对于自己应做的事情毫无怠慢，也全力支持着新任团长的韩吉和破碎的调查兵团。但作为他仅剩的老友，韩吉还是隐隐感到，在利威尔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的外表下，他的灵魂好像正在逐渐枯朽，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埃尔文的名字有时不可避免地被提起，但有一个名字，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在利威尔面前绝口不言——希奥多拉·达蒙。
　　距离玛利亚之墙夺还已经过去半年多了，韩吉才第一次在他面前试探性地提起这个人。
　　“我说，那个……利威尔……”韩吉眼睛看着灯下的文件，但脑子里正思索着合适的开场白，“你的伤完全好了吗？”
　　“哈？”被利威尔白了一眼，好吧，她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呃……没想到你也会有被人偷袭的时候……”韩吉讪笑一下，说。
　　“我也在她胸口开了个洞。”他平静地回答。
　　“什么？”韩吉愣了一下，“你是说……在她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前，你们交过手？”这怪不得她，当时墙上的战斗发生在几秒之间，她几乎没能看清希奥多拉的样子，要不是那头红发太过独特，她甚至不一定敢确认那是她。
　　“啊，是啊。”利威尔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挡在我去杀兽之巨人的路上……我以为我解决了她。”
　　这个谎言算不得高明，韩吉想，假如利威尔要确保杀死一个人，是不会失手的。他明明可以刺穿她的心脏，或者砍下她的脑袋，但他没有。正如那之后希奥多拉的偷袭一样。她只是给利威尔留下了两个难以消灭的伤疤。
　　“她比以前更强了吗？”韩吉问。
　　“我想是的。”
　　“这么说来，她和你应该是不一样的。”韩吉思忖片刻，道，“你和三笠，都有力量觉醒的时刻，但在觉醒之后，似乎就没有过力量的飞跃式提升，对吧？”
　　利威尔沉默地点点头。
　　“但希奥多拉从一开始到现在，至少有两次力量的飞跃：一次是你第二次与她交手时，虽然她还是不敌你，但比第一次交手时明显变强。一次是这次把你打倒。当然这之间很大可能存在我们不知道的其他力量提升点。”
　　利威尔知道她是对的。至少那一晚将他打成重伤的希奥多拉，绝不是他们第二次交手时的实力。
　　“不过考虑到她在力量提升之后，可以有意识地隐藏力量。”韩吉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基本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引发了她的力量提升，但我们知道，她最初进入兵团时，实力并不强。墙外之人为什么将一个没有足够实力的人派来？这一点非常奇怪。而且，她似乎并没有和潜入墙内的巨人联手，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目标。难不成只是为了杀你？但假如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你，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而且，你加入调查兵团并不久，墙外怎么会知道你的存在？”
　　“我不知道，韩吉。”他说，“我对她，其实一无所知吧。”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苦涩与自嘲，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个人类最强的男人脸上，让韩吉感到难以言表的悲哀。
　　“如果，在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能够察觉到就好了，如果我能够弄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就好了……”他喃喃道，“我以为我很了解她，韩吉，可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利威尔，我相信，她在与我们相处中的一切，绝不可能都是假的，就算在伪装里，也一定存在着某种真实。”韩吉凝望着他了无生机的灰色眼睛，坚定地说，“你们之间，肯定还发生过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但不要怀疑你经历过的一切，不要怀疑存在于你心中的那个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我们一定能把它弄明白，我们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