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广记》恋暮

6、第六章

　　大婚之日当天，皇宫内忙得不可开交。春阳宫内摆宴邀众臣同喜，各式菜色都精美异常，各种盛吃食的器皿也都精致别样。众人咸欢，作为文官武将之首的萧氏自然被安排在首席，沉浸在一片和乐的气氛中。早些时候，在进宫前萧逸言先去将军府，见了结璃，仔细与他打扮了。编了两鬓，梳好了发髻，拿一根尾端带小金坠子的青色发带系了，穿上一件大团花棣棠色礼衣，娇憨可爱。这种日子他身为“帝子”的理应不该缺席。萧逸言领了他进宫，一并坐了。今日的狄墨野看上去别具风流，身穿绛色衮冕，外罩大红色纱袍，头带礼冠，上缀明珠，腰间系着金丝玉带，衣香浓烈。凤辇从宫外董府迎了董月薇，时辰一到，鸣锣响鼓，喜娘掺了新后进殿，礼官喊了礼令，狄墨野与新后同拜了宗庙，祭了天地，百官同拜，于是礼成。狄墨野亲手将新后腰间垂下的五彩团花裙带仔细捥了同心结。遵循古制，拜完天地，董月薇便由喜娘掺进后宫去了，因为掩着珠帘绣帕，众人还是未能看清新后的容貌，只见体量娇小，喜娘搀着仍显弱不禁风，定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狄墨野并未多想，他只清楚地感受到当他执起她的手同拜天地时，那双冰凉柔弱的小手抑制不住的轻颤。
　　宴会开始，狄墨野命人拿了银筹桶，吩咐众人行令饮酒，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自己往席首走来，逸言逸行站起来，三人相视一笑，将金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萧逸行眉目含笑，往下一揖，低低说了句：“恭喜皇上。”狄墨野哈哈一笑，忙将他扶起，这才瞥见了一直藏在他身后的小人儿。“这孩子是谁？难道……真看不出啊！原来逸行你……”一旁的萧逸言“扑哧”笑出声来，插话道：“他哪有那能耐，这是结璃……也就是‘帝子’吧……”一边说着，一边让出结璃，轻轻说：“还不叩见皇上？”结璃缓缓跪了，但眼睛仍注视着高大的帝王。哦……想起来了……狄墨野凝神盯着结璃，这双眼睛……帝子……为何感觉和那日所见不同了呢？这鬓上青发依旧这么碍眼……结璃……是吗……萧逸行未察觉到狄墨野的异样，扶起结璃，故作不满的往门外踱步，边走边笑：“谁才有能耐啊，今晚洞房花烛夜，逸言咱们可别耽误了人家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说的是呢……”眼眸中闪过一丝暗淡，萧逸言也笑道：“今天可是皇上大喜的日子，我等还在这赘言什么，中宫定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我等再次恭贺皇上了，也为了蓬莱的繁荣昌盛！”说罢，牵着结璃的萧逸言的手却渐渐收紧了，握的结璃生痛，眉心轻轻蹙起来。“是啊，逸言逸行你们也是，随军东征西战，也该寻得佳人相伴了，尤其是逸言，总浸在故纸堆中也着实无趣，红袖添香岂不更妙？长此以往，朕可要为你指婚了！”“不牢皇上费心！”一句无心的玩笑却使得萧逸言眉头微微一皱，松了结璃，却又绽开一个微笑，言辞间抑制不住的苦楚：“方才进宫时，不甚在意，受了些风寒，这阵子身上很不痛快，想先回府去了，恕臣告退……”说罢拿起桌上一杯酒，皱着眉一饮而尽，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狄墨野只当他真受了风寒，仔细吩咐宫人好生送他出宫，萧逸行看出些许端倪，心中不胜忧扰。
　　宴罢，狄墨野移驾中宫，喝的七倒八歪的老臣也都让家人进宫接了回去，萧逸行放心不下，先派车送了结璃回去，自己骑了马奔向了萧逸行的宅邸。夜色深沉，唯有马蹄声响彻青石道，结璃坐在车中，十分困倦，沉沉睡去。
　　朱门半掩，推门进去，只见苍台露冷，月移花影，唯有一股“清莲”的香味萦绕不去。萧逸行走进内室，见没有点灯，萧逸言和衣靠坐在廊柱边，手里拿着一个玲珑可爱的红漆酒盏，旁边放着一个配套的酒坛，本就清瘦的背影被月光拉得更长了。萧逸行走上前去，靠着他坐下，侧耳倾听，风弄竹响，更添凄凉。叹口气道：“这倒惊奇了，你向来不爱饮酒，今日皇上大喜，你又何苦在此独酌？”萧逸言并不答话，只将手中已经凉透的苦酒一饮而尽。站起身吟道：“罗帕可掩红妆泪，玉醅难医断肠人，今宵可是此种境界？”吟罢回头凄然一笑。暗淡的月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大红宫灯高挂，晚风吹拂着明黄色的长穗，铜漏声不绝于耳，一丝风吹进房中，惹得红烛明亮的火焰飘忽的一闪，馥郁的香气也从鎏金银香薰中缓缓泻出。董月薇呆坐在喜床上，似乎还无法接受世事变化的现实，她何德何能突然从一个普通的大臣之女变作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呢？这样泼天的福分倒让她觉得颇有些惴惴。早听闻闺中姐妹说新帝样貌宏伟，但无缘一见，今日才在庙堂上透过红纱珠帘，隐约看到了那姿仪风雅，俊眉修目的帝王。想起他温暖的双手，月薇不禁面上一烫，飞起一片红霞。“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了，伴着微凉的风和浓烈的衣香，一双明黄色宝相花纹锦履渐渐出现在月薇垂着的眼帘中。狄墨野轻轻揭了红纱，只见床上坐着一个华服凤冠的女子，一派温婉的小家碧玉模样，我见犹怜。狄墨野不易察觉的轻叹口气，坐在她身边道：“折腾了一日，知道你未曾进得水米，桌上有各宫送来的食盒，你拣自己喜欢的用上些。不必在意。”说罢，便仰面躺下，不再看她。月薇呆坐了一刻，不敢有少许动作，良久，才缓缓站起身，走到镜前，除了繁重的凤冠花钗，镜中的南国佳人优美异常，她脱下繁重的礼服，蹑手蹑脚吹熄了外间的红烛，准备完毕，走向喜床。狄墨野并未睡着，他听着月薇窸窸窣窣的动作，听见她走向床边，突然没声音了，狄墨野才坐起身睁眼一看，只见月薇穿着洁白的亵衣亵裤举案齐眉跪在床前。“请皇上用茶……”小小的托盘上托着一只小小的碧玉盅，狄墨野忘了还有这一礼，让月薇跪了半天，忙端起茶盅，浅抿一口。口感温润，与逸言泡的风格迥异，倒也不失风情，上好的茉莉花缓缓漂浮在碧绿的茶汤表面，好一道香艳的茶！狄墨野有些失神，突然注意到月薇仍举着托盘跪着，心中略有不忍，忙扶了她起来，女子特有的芳香扑鼻而来，白面红唇更加鲜艳，一缕青丝自颈间垂下别添妖娆，狄墨野喘息一声，胸中澎湃，终于拥她上榻，层层叠叠的红帐掩住了二人浓烈的芳香。
　　月薇凝视着在自己身边安睡的英俊男子，娇羞的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顾不得方才甜蜜的痛楚，她轻轻的攥紧了一方沾染上点点鲜艳嫩色的白绫，微微的笑了。

作者有话说

　　嗯哼~我是温吞吞的正派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