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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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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家回来,秦渊去了村长家一趟。这沙咀村里有两个大姓,一部分人是姓秦,剩下的都是姓张的,村里人互相通婚,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是沾亲带故的。村里这任的村长就是姓张,按辈分论,秦渊得喊一声表爷爷。张村长四十来岁年纪,人长得瘦瘦的,皮肤黑黄,脸上没什么肉,显得颧骨挺高,整个人透出股不健康病态来。因着读过两年书的关系,这人说话、做事斯斯文文的,对人也客气。秦渊过来时,张村长正在院子里扎扫帚,见有人过来,他撩起眼皮看了眼,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听秦渊说有事要商量,这才直起身,拍拍手上的碎屑,微微佝偻着背把人往堂屋里带。
堂屋里已经有人在了,是张家的儿媳,正坐在火盆边一边缝着围兜,一边轻声哄着旁边窝篮里的婴儿。这地方的婴儿,冬天里穿得厚重不好天天抱着,穿少了又怕冻着他们,家里人就都会给他们准备一个大的藤编筐子,里面铺上厚实的稻草,整个筐子看上去像是一个放大版的鸟窝,这边叫这个东西窝篮。把小娃娃裹上被子放在稻草窝上面,藤筐下面垫根手腕粗的圆木头,稍稍用点力气推着藤筐的边缘就可以轻轻晃动,里面的孩子在这种晃晃悠悠的频率中总是很容易睡着,也不耽误旁边大人做事。张家媳妇见公公带了人过来,探头看了眼身边的孩子已经睡着,起身点头打了招呼,给两人拿了板凳,轻手轻脚往厨房去那些吃的招呼客人。
村长在凳子上坐下,伸手摸出烟杆,就着火盆里的火点着,慢悠悠抽了口,这才开口询问秦渊要商量什么事情。秦渊看了看他手里正燃着的烟袋,又看看旁边还在酣睡的孩子,决定还是快点把事说完就走。他这次过来找村长是为了说在村里教人做豆腐的事情。之前因为家里实在困难,他要靠着做豆腐补贴家用,也没那么多精力去考虑别人的事,现在家里已经缓了过来,他也有了其他赚钱的营生,对做豆腐方子看得也没那么重了,现在也有功夫腾出点心力来帮别人一把。
秦渊来这之前,就跟家里老太太打听了这个村长的事情。村长家里以前条件不错,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可惜资质有限,没读出什么名堂来。家里人眼看读书这条路走不通了,就不再供他继续读,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回来继续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要是过惯了泥里刨食的日子也就罢了,偏偏读了几年书,心气高了,现在再回头困到这田埂间,不免有落差。这些年好不容易把儿子培养成了教书先生,自己也能享些清福了,可心里还是想有一番建树的。秦渊觉得自己提出来的事情,这位村长应该会愿意花上心思去做的。
秦渊话刚说完,对面原本佝偻着腰闷不吭声抽烟的人闻言慢慢直起了腰,手里的烟袋下意识在凳子边角磕了磕,目光带着点打量意味的在秦渊身上绕了一圈,常年带着点悲苦意味的脸上难得露出个笑容开口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信得过我的话,这两天我找几个安分勤快的先跟你学着,你带着教一教。等他们学会了,我再安排后面的事。”
这位村长一直不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人,有了他这番话,这事情基本上就算是成了,秦渊放心了不少,也不多待,起身便准备离开。目光扫过旁边的窝篮,里面那个小婴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也不哭,正吧嗒吧嗒吮着手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往这边看。秦渊冲他招招手,忍不住手欠地晃了两下窝篮过过瘾,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后面张村长见他这番作态,笑着摇摇头,心里忍不住想,“这也还是个孩子呢,自己得多费点心才成。”
天色已经不早,太阳渐渐从西边落下,结了层冰渣的地面反射着余晖,眯眼看过去亮晶晶一片,像是零星洒了把碎星。这一天里秦渊都在外面四处走动,都没能歇上一会,这时候终于事情忙完能回家去了,脚步都轻快了三分。刚走到门口,原本在院门口懒洋洋趴着的煤球听着了动静,耳朵动了动,一下子精神了,腾得站了起来,撒腿就往秦渊身边冲。待冲到他面前兴奋地蹦跶一圈,立起两条后腿就要往人身上扑。它最近长得快,早不是刚来时那个圆滚可爱的样子了,虽还没有成年,立起来也有半人高了,这么扑过来,差点把秦渊扑了个踉跄。它这见到亲近的人就扑的习惯可得改改了,不然再长大些,家里其他人可遭不住。秦渊佯装恼怒的拍了拍它的脑袋,板着脸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几句,煤球耷拉下脑袋,嘤嘤哼唧了几句,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跟着秦渊回屋了。
这边还没坐下来歇上几口气,隔壁田婶子像是掐准了时间似的,拿了把干豆角就敲门进来了,见着秦渊就满脸堆笑,说是自家之前晒的干豆角还有不少剩的,就拿了把过来给他们尝尝。两家之前有些龃龉,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客气气过来送东西,也不能冷着脸把人赶走。秦渊也不想费工夫打理她,笑笑打了个招呼,就低头撸着煤球的脑袋,哄哄自家蔫嗒嗒的宠物来,旁边自有秦老太太过来招呼人。
秦老太太当家处事这么多年,深谙打太极的说话艺术,跟田婶子你来我往唠了几句没营养的家常,这才说到正题来。田婶子看了眼旁边的秦渊,脸上硬是挤出了点赞赏的笑容来,嘴里不情不愿地夸着:“你家阿渊真是出息了,眼看着都要到镇里开铺子了。”说完还不等秦老太太谦虚几句,又摆出一脸为人着想的样子来,“新铺子估计缺人手吧?我家二女儿她家男人是个能干的,做事是把好手。”
秦老太太全当没听懂她的暗示,风轻云淡地把话题又推了过去:“这铺子的事才刚起个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起来呢。你家那个二女婿是个不错的,也就是现在没怎么花心思找事做,要真去找,镇里那些铺子,肯定争着抢着要的。”
这话田婶子都不知道怎么接,干笑两声,赶忙换了个话题,也不提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女婿了。两人又没滋没味地聊了几句,田婶子带着秦老太太给的一块豆腐,一脸假笑地走了。
家里终于又清静了下来,秦老太太继续低头拿着纺锤在那绕棉线了。秦渊见人走了,这才拍拍煤球的头,把大狗打发走,坐在凳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里不满地嘀咕着:“可总算是走了,我还以为只从上次砌墙的事,两家已经不来往了呢。”
秦老太太闻言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头也没抬,笑了声:“都是门旁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没什么大仇,还真能撕破脸不成。”
秦渊叹了口气,这地方讲究面子,又对人情往来看得特别重,不管私底下怎么想的,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平时看着都和和乐乐,有来有往的,可有时候还真是看着就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