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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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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后,奚杭再回到屋里,他有点提不起气,好在秦在望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也不必费心应付。
奚杭努力调整好状态,给秦在望讲完了整张试卷,又给他巩固了一些知识点。
“奚老师,”秦在望看起来很乖顺地伸出手,“今天的奖励呢?”
奚杭照例在他的手背上贴上一枚贴纸。
“老师再见。”他笑了笑。
“再见。”奚杭的嘴角勾起的笑意没什么温度。
回家路上,身边的行人熙攘,或匆忙或悠闲地与他擦肩而过,他被包裹在人群的洪流之中,竟然罕见的没有什么归家的欲望。
这时候,被他拿在手中的手机忽然亮了亮,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刚加上的秦淮远发来的消息。
南北:下课了吗?奚老师。
奚杭:在回家路上。
南北:我侄子很让人头痛吧?
奚杭犹疑了半晌,然后回道:……是有点。
南北发了一个笑脸表情:我现在正在赶回剧组的路上。
南北:刚刚路上想到电影里的一些摆设以及礼仪问题还有待商榷,想咨询一下老师您,您现在有时间吗?
奚杭并没有拒绝,他很有耐心地向秦淮远解释了他所疑惑的问题。他一向是这样,无论当下状态如何,都不会轻易拒绝任何人,他总是不好意思对人说“不”。
好在秦淮远也没有麻烦他太久,询问的问题难度也不大,奚杭很轻易就解决了。
南北:谢谢您的解答,麻烦老师了。
奚杭:不麻烦。
两人将要结束对话的时候,秦淮远发了一只玫瑰花表情作为结束语。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奚杭总觉得这只玫瑰带着些轻浮的暧昧。
不过……奚杭想,毕竟秦淮远看上去已经三十好几了,说不定这是他们那个年纪的人表达友好的方式。
奚杭觉得自己今天一准是被秦在望吓到了,同性恋又不是什么大众潮流,哪能全让他撞上?他连忙瞥去了刚刚那个奇怪的念头。
他刚回到家,商谨凛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杭杭……”在外面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总是压得很低,他闷声委屈道,“今天导演有事,我们临时放假半天——我和你说,拍戏可辛苦了,过不久我那场杀青戏还要拍落水的桥段,秦导还不让用替身。”
奚杭往玄关处摆的鱼缸里撒了一把鱼食:“最近气温降的厉害,你到时候拍完记得去洗个热水澡,我在煮点姜米茶,要是到时候我刚好没空,就让小李给你送。”
“不想要小李,”商谨凛在床上翻了个身,“我就想要杭杭送。”
“我尽量,”奚杭脸上笑意微浮,“没课我就给你送。”
商谨凛闷声问:“就不能请假吗?”
奚杭没立即回答他。
商谨凛不太高兴道:“我知道啦,反正和你的学生比起来,我一点也不、重、要。”
他有意在“不重要”三个字上咬了重音。
“别这样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奚杭诚然道,他不像商谨凛,甜言蜜语信手拈来,他只敢许下自己做的到的承诺。
“我尽量亲自去,好吗?”
“好吧,”商谨凛不情不愿地应声,然后他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他从床上坐起身,然后对奚杭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洗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奚杭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等着商谨凛先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傍晚。
奚杭下了班,与万年单身汉王明兴在学校附近就近吃了晚饭,正打算去秦在望家的时候,却忽然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开,所以一时没说话,他爸也不吭声。
过了好半晌,他才轻声叫了一声:“爸。”
“嗯,你妈病了,”奚父缓缓道,“你自己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后,奚父并没有再继续其他多余的寒暄,只是继续语气冷淡道:“回不回来看你自己,我先挂了。”
王明兴看他接起电话后,一瞬间面沉似水,有些担忧地询问:“怎么了小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奚杭的脸上看不出喜忧,“我妈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奚杭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家里的事,他从不提起自己的父母,王明兴也不敢乱问,他还以为这两人可能已经过世了,今天甫一从奚杭口中听到这声“爸”,已经让他感觉很吃惊了。
“行,是得回去看看,”王明兴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不严重吧?”
奚杭摇了摇头:“听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先回吧,我晚上还有课——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说,别怕麻烦我,反正我老单身汉了,闲着也是闲着。”
奚杭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了。
他们家位置比较偏远,奚杭没舍得打车,而是随着下班的人流一起挤上了地铁。
奚杭只手抓住车厢内的扶手,他有些怅然。
说实话,奚杭并不喜欢自己那个家。
他从小被父母寄养在爷爷奶奶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母一次,直到后来读了高中才被父母接回家里住。
从前每次难得的见面,妈妈只会拉着他说:“你要好好读书,才对得起我们为你花的钱,不考第一名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除此之外,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他那时候对母亲说的话深以为意,他觉得父母之所以不愿意陪在自己身边,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乖。
所以为了得到他们的夸奖,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望,他一直是按照别人口中的“乖孩子”的标准长大的。
可是他们来看望自己的次数依然寥寥无几。
小升初那年,他听说父母新添了个小弟弟,从那之后,他们回来看自己的时间就更少了,哪怕节假日返乡,也总是抱着弟弟玩,他们一家三口……都和他不亲近。
即便后来高中回到父母的身边,他也依然像是个外来的“旁人”,始终融不进这个家亲密的氛围之中。
奚杭一开始瞒着父母自己谈了个男朋友的事,后来毕业了他们屡次给他介绍女孩,他不想浪费那些姑娘的时间,就鼓起勇气和他们坦白了。
他记得特别清楚……他们当时用鄙夷、不可置信、甚至到恶心的目光看着他,时至今日,他们那时的表情依然在他的脑海中分毫毕现。
他爸打了他一巴掌,然后骂道:“你真是疯了奚杭,你爷你奶都能被你气活了过来,他们把你养那么大,我们供你上了这么好的学校,就是为了让你喜欢男人的?你自己也是个男的,两个男的怎么在一块你告诉我?我他妈怎么生了你这个变态!”
他妈赶他出门:“你以后别说是我们儿子,我和你爸一大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个人。”
奚杭知道他们都不待见他,所以他也就一直没回家。
他们家并不富裕,高中回到父母身边后,他只能和弟弟挤在同一个房间里,睡的是上下铺,下铺比上铺要宽敞上一大截,他妈说弟弟年纪小,起夜下床不安全,所以就委屈他睡上铺了。
奚杭那时觉得自己就像寄人篱下的一片浮萍,身在这里,根却是埋在爷爷奶奶家里的,所以他也不想争。
还有他高中住校,可是每次放假回来,他的床上都堆满了杂物,属于他的那半扇衣柜也被塞满了弟弟的衣服。
他问他妈,他妈就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哦,你的那些东西啊,你弟说没地方放东西,我看你也不常回来,就挑着给你扔了些,还剩下看起来值点钱的我给你打包放楼下杂物间了。
“衣柜也让给你弟使吧,反正你也没几件衣服,放行李箱里就行了,到时候开学了还好带走。”
奚杭记得楼下杂物间其实是一间小停车库,里面停着他爸的一辆电动车,他看到自己的东西被随意丢在地上,一楼很潮,被丢在地上的书霉了一半。
那天他第一次对父母闹了脾气,从杂物间回去后躲在厕所里,他想爷爷奶奶妈,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哭,可父母才哄了他两句就不耐烦了。
当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如今能回忆起来的仅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奚杭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关于他妈的画面。
“你这孩子心眼就是窄,不像你弟,这点小事有什么可闹的?”
“爷爷奶奶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还听见他爸低声说:“到底不是在我们身边长大的。”
那时尚且还年幼的奚杭在厕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对那个并不熟悉的弟弟,总是带着隐隐的羡慕和莫名的恨意的。
他不明白,他那么努力地考出好成绩,可哪怕当他把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献宝似的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说,挺好的。
但弟弟随便做点什么,却总能引起他们的关注。
他徒步走到五楼,时隔多年,他终于再一次按响了家里的门铃。
门铃响了四五声,门才被徐徐然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他的弟弟,奚霁。
他没喊他叫哥,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只是语气冷淡地说:“进来吧。”
语气像是在邀请一位疏远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