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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Gea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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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努赛盎司的脾气并不好。
提卡米亚是看着这位大人出生并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就如同兄长一般的存在。
那位大人的英明,那位大人的忠义,那位大人的无私,那位大人的宽广胸襟——以及那位大人绝对动不得的,顷刻间就能毁灭一切的怒气。
所以,当炽雀提出要和普努赛盎司战斗的时候,提卡米亚一瞬间就慌了。
虽然结果还算好,但他着实是捏了一把冷汗。
为自己带来的旅行者,也为普努赛盎司。
提卡米亚还记得,普努赛盎司小时候曾经有一次因为自己不擅长的魔法学习功课出了丑,而愤怒地差点把整个王宫图书馆烧掉的闹剧。
他也记得,尊贵的帝龙族出身的普努赛盎司大人,为了给偶遇的一个普通平民出气而大发脾气的事。
帝龙族的暴躁是天生的,所以这并不算是缺点,即使是至高无上的龙王陛下,听说也有过年少轻狂的年华。
然而……普努赛盎司如今,却由于发生的种种不悦而刻意地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原本犹如喷薄而出的岩浆般剧烈的愤恨,被强行抑制着、积蓄着,等到这愤怒不再能被抑制……全部爆发出来的话——
会死,连普努赛盎司自己都会死的。
所以,所以才不能刻意去激怒他,不能过多地刺激他,不能——
不能让那位大人的盛怒化为烈焰。
“你————是不是常被人说好奇心旺盛?”
“经常有人这么说。”
炽雀不在乎自己会因为好奇心而面临危险。
事实上,他也不怕自己会在下一秒被普努赛盎司给手撕了,因为这种可能性早就存在,只要预先做好心理建树,就没什么可怕的。
但不知为何,这次,虽然他也像自己预想的一样回答了,心里却总觉得有些悸动。
所幸的是,普努赛盎司下一秒发出的是有些自嘲的嗤笑,而不是灼热的吐息。
“问我的愤怒吗……真好笑,我这个人,也总是在该收敛的时候不收敛,该生气的时候哑火啊。”
“……妹妹的事,是从那时候开始感到决定性的违和感了吧,虽然立刻就冲到父王那里去质问,并拿继承权的事情威胁了,但——”
“「这是你对她爱的表现吧?既然如此就随你好了。」”
“很奇怪,但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个公正严明的龙王,会说出这样的话吗?’被这样的困惑占据思绪的时候,不知不觉疑惑甚至超过了愤怒……于是,就成了今天的局面。”
像是将长久以来不能诉说的苦闷倾诉出来一般,普努赛盎司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心里有种预感……「还不是该爆发的时候」这样,所以才一直有违自己性格地在这里等待着。”
说罢,抬眸看着炽雀和他身边的同伴。
“如此一看,难道是我一向不相信的命运在让我等着——等着你们来找我吗?”
“呼呼呼~命运什么的姑且不谈,但看来这就是缘分呢~~”
塔安悠悠地笑着,连CA-11都轻轻点了点头,桑葚撇着嘴没说话,如此这般,刨除还在昏迷的艾伦休斯,同盟就在这样一致同意的情况下成立了。
“那么…塔安,那个时候没有说的很清楚,现在已经和普努赛盎司站在同一边了,就给大家讲讲清楚吧,那个,大罪教皇的事。”
“啊啊——说的也是呢~刚才不是说了,我们怀疑龙王的异常,和这个叫大罪教皇的组织有关吗?那么~大家各自对这个组织有没有什么初步的印象?”
“……?什么意思?”
“神话、传说、谣言、恐怖故事、歌谣、呓语——关于‘带来恶的幽灵’各种各样的印象~”
“传说…………啊!说起来!白色精灵的内部祭祀书里有提到过‘降生为灾害,升天为邪神’的邪恶恶灵…”
“法塔的内部文献里,其实也有记载过‘人类历史上的恶性事件,五成以上都是由变生的恶神导致的灾难’只是……文献中描述的恶神,让人不容易想象到是一个组织啊。”
“那也难怪啊~毕竟那些家伙,一个二个的都是彻头彻尾的独行侠~会让人联想到是个组织的成分基本是零嘛~”
“那,你又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知道他们是个组织呢。”
普努赛盎司的视线如利刃般刺向塔安,然而,刀刃无法触碰已经失去实体的塔安,理所当然的,这般质问也未能让塔安的笑容减退。
“我说过哟~我可是个大人物~大罪教皇什么的,可全都算是我的后生呢~”
“………………塔安……说得…………好像个……坏人一样…………”
“赞成。”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跟他们同流合污的吧!?”
“诶诶诶——!?为啥会得出这种结论啦!才不是呢~”
的确,塔安是个无论底细还是为人都捉摸不透的家伙,就算说他极其可疑也毫不冤枉,但……他在优格兰迪尔保护未醒来的CA-11不被其他势力抢走,迄今为止也没做过两面三刀的事,虽然性格轻浮,但实力强劲,对CA-11很上心也是真的。
可能想要说服普努赛盎司比较不容易,但总之,这个时候越老实地交代越好吧。
“大罪教皇是——以人们所熟知的七宗罪作为名号,总共由七个幽灵参与其中,熟悉人类史的人听见他们的名字就能猜到他们所对应的‘罪’……非常讽刺,犯下能被如此记住的罪孽的家伙们,无一例外都是人类呢~”
“七个扭曲的灵魂,在犯下无法原谅的罪恶之后仍然固执地留在大地上,并在某种「吸引力」的作用下聚集在一起,成为了组织——罪恶教廷。”
“他们会随心所欲地根据生前的欲望去作恶,我和他们……嗯嗯,大体是有一些因缘的~”
“他们不像我,无法直接用灵体去达到「实物」,所以他们就换了一种方法,那就是寻找和自己生前罪恶重合的有缘人,对他人的精神进行干涉影响,慢慢培育自己的「眷属」。”
“炽雀应该还记得吧?在阿忒特遇到的那个佣兵~是叫莱塔纳吗?那家伙就是哦~大罪教皇的眷属~”
“……!?居然那种就是吗!?”
“没错没错~虽然还只是初期所以看不太出来吧,培养一个眷属所需要的时间可是很长的哦?对于幽灵们来说,虽然自己的时间有的是,但眷属的生命却是有限的呢——”
“那么提问,如果想要有一个能赋予足够时间去培养的眷属,应该怎——么办呢?”
轻松跳脱地诉说着让人冷汗停不下来的事,最后看似顺理成章般抛出来的问题,却让普努赛盎司第一次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寻找不会轻易死掉的存在。”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理由。
大罪教皇的目的仅仅是眷属和作恶而已。
对于已经脱离人世的他们来说,世界也好,种族也好,会变得怎样根本无关紧要。
——作恶,享乐,灵魂的愉悦。
激起了自己怒火的,既不是阴险的计谋,也不是愚蠢的谋略。
而是无比纯粹的恶意。
半个小时之后,已经在寻思着要不要破门而入的提卡米亚终于等来了会谈的结果,虽然无论提卡米亚如今同意还是不同意,普努赛盎司他们都决心要去见龙王一面了。
“我们明天早上5点出发,提卡米亚你就为了自然先行一步回去,注意不要暴露我们的计划,别人问你你就好好随机应变。”
“是!!绝不辜负普努赛盎司大人的期望!!”
……对不起,这只是想要把你打发走而表演出的气势而已。由衷地表示过不擅长对付提卡米亚这种类型的家伙的普努赛盎司,在炽雀他们的建议下采取了这种行动。
顺便一提,艾伦休斯在会谈的中途就醒过来了。
慌张地试探自己打了龙族的皇子真的没关系吗的样子,看得大家都掩面说不出话来了。
貌似是本身就不擅长和龙族打交道,走在去普努赛盎司准备的客房路上的时候,桑葚已经忍不住开始发牢骚了:“总算是,感觉完成了一个阶段的事情啊…………累死了……比起身体,精神上更累…………为什么你这家伙每次都会招惹上很大条的事啦……”
“虽然最麻烦的事还在明天…嘛,不觉得生活就是要波澜起伏才真实吗。”
“就是说呢~啊啦啊啦,桑葚都累得没平时那么吵闹了没关系吗?要不炽雀你就和他一起直接去休息好了~”
“…………?…塔安……要做什么……吗……?”
“稍——微啦~有些事想单独跟普努赛盎司商量哦~”
“……?可以。”
“啊、那…那我就和其他人一起去房间好了……!那那那那个!普努赛盎司先生,再次!很抱歉和你拳脚相加……!!”
“………………嗯……啊…。”
“啊————怎么都无所谓啦!!炽雀!快点走啦我要去睡觉了!!”
看来是已经放弃思考什么阴谋论了,桑葚现在一心只想靠休息来放松一下自己接连遭受冲击的可怜心灵,而迫于桑葚的大喊大叫和自己的每日法术位恢复睡眠要求,炽雀也有些遗憾地和其他人分开,陪着桑葚去睡觉了。
房间是分开床位的两人间,炽雀在好好地洗漱出来之后,发现桑葚连斗篷和衣服都没脱就直接趴在床单上睡着了。
“…………至少盖上被子吧。”
回想起来,刚认识的那段时间,直到遇见塔安他们之后也是,桑葚从来都不会比自己先睡,即使躺好了,也要确认身边的炽雀已经睡着了,才会闭上眼睛。
自己已经足够让桑葚放下戒心了吗?这么想来倒是有些高兴。
帮忙把围巾斗篷和靴子脱下来,再把枕头挪过来,盖上被子,等把对方收拾了个遍之后,炽雀才发现自己又在对着桑葚的脸发呆了。
“安静的时候才有点精灵的样子……不,吵闹的时候才是他自己风格的可爱。”
毫不在意自己现在说的话要是被当事人听见的话可能会挨一顿毒打,转身上了自己的床,关灯躺下后,开始思考起了之前的问题。
(…………在刚开始和普努赛盎司谈判的时候,我心里蹿起的那股不稳是什么?)
(我不害怕龙,也不害怕自己会被杀。)
(迄今为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面对危险的情况,但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顾忌…)
(…………)
偏头看向对面床上熟睡的桑葚,熄了灯的房间里只有高窗上投下的淡淡月光,像一层轻纱罩在空中,给对方白色的头发镀上了星空的颜色。
(…………是吗…是这么一回事吗……)
翻身从放在椅子上的储物水晶里取出一颗只有拇指盖大小的绿色水晶,黑暗之中,炽雀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现在,有了想要去保护的同伴啊。)
然后,意识安然地进入梦中。
第二天一大早,炽雀是被桑葚喊醒的。
“起来了——!!!真是的,本来冬天太阳就出来的晚,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昨晚给你盖被子的可是我哦。”
“唔呜……所、所以这不是没动手打你吗!?真是的干嘛啊说这种挑三拣四的话……”
眼尖地看见了桑葚红透的耳朵尖儿,也就心满意足地没有回嘴,乖乖地穿衣服起床了。
来到大厅里的时候,其他人也已经收拾妥当了。
“早,早上好!炽雀先生!桑葚先生!今天貌似是小雨天呢…”
“………………早上…好……”
“真亏你们能睡好觉呢~昨晚,艾伦休斯可是一晚上都在不停失眠哟~”
“睡得好是好事,在我的地盘上睡不好只能说明我没尽到主人的义务……所以,我才劝艾伦休斯到我那边去睡的。”
“我我我我也没有特别失眠啦!!请不要这样…………!”
“嗯,一大早就看见艾伦休斯被你们逗得团团转我算是安心了。”
“哼嗯…干嘛啊除了我都找到了乐趣点的样子!”
“哎呀怎么了桑葚~?没关系啦~即使有了艾伦休斯我们也不会冷落你的哟~~因为调戏是博爱的!”
“那种博爱不需要!!!!”
普努赛盎司默默地观赏着这份自己在龙族族群里绝对感受不到的欢声笑语,一时竟有些不真实感。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发觉炽雀在拍自己的肩。
“…等这次事件结束后,你会有意愿和我们一起旅行吗。”
“你就这么有自信我会放弃奢侈的王位不要,去和你们一起浪?”
炽雀的眼睛向来都给人一种不知道他在看哪里,想什么的不稳感,深红的瞳孔深处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但现在,这双眼睛里反射出的是一种释然的信任感。
“因为,就像你一直在通过眼睛观察我的想法一样,我也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了你的灵魂——那是非常明亮的,不会熄灭的金色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