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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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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楚玄是被关着,倒不如说是在养伤,因为就目前他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下不了床,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而那个人就是凌羡。
凌羡每天都会来看他,并且都会带着上好的汤药过来,除去身上的外伤暂时无法快速愈合,受的内伤基本是好了,现在也是能一个人下地走上几圈。
是日,楚玄正扶着墙慢慢踱步,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脑袋,把脸转过去,面对着墙,嘴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凌羡放下手中的药碗,觑了眼面壁的人,也已经是见怪不怪地弯了弯眸,和声道:“楚长老,该喝药了。”
“……嗯。”楚玄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就放那吧,等会儿再喝。”
凌羡道:“不烫,也不苦。”
“你每次都这么说,这药分明一次比一次苦!”楚玄闻言,宛若奓毛的猫,忿忿地瞪着他,“我就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可楚长老每次也是这么说的。”凌羡无辜地眨了眨眼,善意地提醒道,“况且屋里的绿植也重新换过一轮了,眼下这个季节,绿植生长不容易。”
被揭了底的楚玄神色讪讪,气焰瞬间收敛,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地挪到桌边,露出一副壮士上断头台的悲壮,深吸一口气,端起碗,仰头喝了起来。
难以用词语去形容的苦涩顺着咽喉划入肠胃,连带着五脏六腑都透着苦味。
楚玄眉头紧拧,啪的一声把碗放在桌上,双眼微微泛粉,好似三月春风轻抚过的桃枝,初露的风华便能温暖整个春天。
“他傅炎就是故意的!”楚玄忍无可忍,骂道,“一个劲往药里加黄连,生怕我发现不了他!”
凌羡眸里掠过一丝惊讶。
楚玄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我不知喝过这厮开的多少次药,要不是背靠着相思引,就他这样的医师迟早被人在门口泼大粪。”
凌羡低叹一声:“您都知道了。”
“这药量下的一天比一天猛,你以为我感受不到?”楚玄剑眉微挑,“他这是怕我死了,就死无对证了。毕竟他要帮郁行把晏无涯拉下台,此次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砰──
隔壁陡然传来一声巨响,凌羡眼皮一跳,也来不及跟楚玄打招呼,温润的面容浮现一丝不安,火急火燎地走了出去。
隔壁屋,当凌羡推门而入的时候,便看见晏丞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凌羡赶忙上前将人抱起放到床上,探了探他的脉搏,确认无恙后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着他愈发瘦削的面容,又看了眼桌上原封不动摆放着送来的饭食,眉心微蹙,道:“为什么不吃饭?”
“你觉得我现在吃得下饭?”晏丞仰起头,目光有些迷离,盯着凌羡,反唇相讥,“我死了不是更好?”
“不好。”凌羡摇摇头,神情严肃,一字一顿道,“我不想你死。”
晏丞怔愣片刻,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放肆地笑了起来,直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良久,他止住笑,头重重落回枕头上,深深地看着眼前人,哑声道:“凌羡,我饿了,我想吃饭。”
“好。”凌羡应道,起身想要去端碗,谁料甫一起身便往前栽去,好在被一双手给及时揽住。
晏丞把凌羡扶到床上,拉过一旁的被子替他盖上,毅然转身离去。没过多久,他又折身回来,在床边驻足停留,随即倾下.身在那人唇上轻轻一点,凑到他耳边呢喃:“凌羡,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许是没有想到,又许是不敢想,干脆闭口不言,直起腰,不做停留,大步离去。衣袖带起的微风吹拂里掉落在外的棉絮,落在簌簌颤动的眼睫上。
适时窗外传来铁器碰撞声,时不时夹杂着愤怒的叫骂声,吵得昏昏欲睡的楚玄瞌睡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他干脆放弃睡觉,一步一停地挪步来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
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吧,比之春日里急着采蜜的蜜蜂还要多,将神殿围得水泄不通。因着这里离神殿距离较远,即便是楚玄视力再好,也看得不够清楚,是以不得不暂且搁置心中的八卦念头。
好在八卦念头没有被搁置太久,不消半盏茶的工夫便有人送枕头来。
楚玄回过头看着站在门边的傅炎,比之平日里夸张的打扮,这回倒是要低调得多,水色圆领袍,腰间系着雪色宫绦,倒是没有再系些奇形怪状的玉珏,乍一看倒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傅掌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楚玄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傅炎粲然一笑,将楚玄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能够交差了。”
“傅掌门怎么会想到来看我?”楚玄问。
傅炎道:“今日有场好戏要上演。想着楚长老一人呆在屋子里怪无趣的,故来邀请楚长老与我一同看戏,不知楚长老可愿赏脸?”
“傅掌门何必亲自跑一趟,你大可以像之前一样用拈花术操控我,我要是不听,你就继续用死来威胁我。”楚玄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多省事。”
傅炎边鼓掌边说道:“楚长老果真是聪慧过人,不过在这里还是算了。”
“对了,傅掌门,知不知道我在泥销骨里看见了什么?”楚玄问道,“还有天在水的客栈中你设下的盛年重来里面。”
傅炎挑了挑眉:“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一堆尸体么?难不成楚长老还遇见了什么如花美眷?可我看楚长老并不好那口啊。”
“至于天在水那里,容我想想。哦~想起来了!楚长老可真是冤枉我了,那次只不过是我做了个噩梦,干脆就追忆一下往昔看一下别人的死状,让自己乐呵乐呵。谁知好巧不巧,楚长老也进来了。”
楚玄眼睫低垂,迅速敛去眸里的暗色,重新抬眸,并没有接着之前的话题,而是静静地看着他,道:“傅掌门,或者我该喊你齐元初,对不对?你是齐子初的弟弟。”
“倒真是兄弟情深,容不得旁人说他一句坏话。”
傅炎唇边笑意倏敛,眸色晦暗不明,眼底隐有北风过境,吹拂起无尽森冷,呼啸间又带着几分凛冽的杀气,最后却又全部归于寂中。良久,他低低一笑:“哎呀,又被楚长老发现一个秘密啦,楚长老这么聪明,这可怎么办呢?倒真是叫人喜欢得紧,又叫人讨厌得紧。”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要亲自邀请楚长老呢。”
楚玄唇角一扬,欣然应允:“好啊,那就有劳傅掌门了。”
二人相继在神殿二楼的阳台上落座,除了楚玄二人之外,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仍在角落里的晏丞。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上满是血迹,嘴里被塞着一块乌漆嘛黑的布,一股浓郁的酸臭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呀,差点忘了还有个小朋友在这。”傅炎佯装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楚长老不会介意吧?”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楚玄不解地问,“他对你应该造不成什么威胁吧。”
傅炎竖起右手食指,露出指腹上一条浅浅的伤痕,故作委屈道:“这小朋友年少轻狂,企图刺杀我,好在我反应快,不然就成他的刀下亡魂了。啧,想不到年纪轻轻,心肠竟如此歹毒,真的是可怕至极。”
“唔唔唔──”被堵住嘴的晏丞只能用充血的眼睛去剜傅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怒吼,宛若遭人毒打过后的野兽,恐惧且又不甘。
然而刚叫没多久就被他身旁的男子一拳给捶趴在地。
“把他放了。”楚玄不悦地拧起眉,语气微沉。
傅炎朝男子抬了抬下巴,莞尔道:“按楚长老的话去做。”
楚玄补充道:“让他坐我边上。”
晏丞被男子跟拎小鸡似的拎到楚玄身边。
楚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晏丞,让他坐在里侧。
“楚长老不必这般提防我。”傅炎见状,忍俊不禁,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正如你方才所说,这位晏少主对我构不成威胁。我把他带来这里,也就是想让他看出好戏,毕竟人多看戏才热闹嘛。”
“好了,戏开场了。”傅炎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安安静静看吧。”
放眼望去,只见一个与晏丞有五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被两个人按着肩膀跪在地上,那人正是孟陬族族长晏无涯。
很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内战以晏无涯被捕而落下帷幕。
他对面矗立的是一根约莫四五丈高的石柱。上面雕刻着麒麟祥云图纹,随着众人不断靠近,石柱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紫光。
每靠近石柱一寸,晏无涯挣扎得也就越厉害,按着他的人从两个增加到六个,六个人费劲千辛万苦才把他按在了石柱上,郁行适时催动捆仙索将他牢牢捆住。
“赛萝──”晏无涯目眦尽裂,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
“畜生?”郁行不怒反笑,耸了耸肩,“晏无涯,你做的坏事,可比我多了去了,更何况我也并不是在做坏事,我只是想还大家一个真相。”
说完,他掷出一道符咒,落在石柱上,石柱灵光更甚,好似一瞬间活了过来一般,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爹──”
楼上的晏丞见状,双手撑在栏杆上,欲纵身跃下,却被楚玄给一把拉住,重新坐下。
“为什么拦着我?”晏丞忿忿地盯着楚玄。
“你觉得你下去能改变什么?”楚玄反问道,抬手指了指石柱里缓缓伸出的紫色藤蔓,取代了捆仙索把晏无涯给束缚住。
“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孟陬的取信石。当年孟陬一族被封为神使的时候,终南上神将自己的取信石赠与孟陬,并且通过取信石与孟陬族人沟通。”
“取信石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明善恶,辨忠奸。人一旦接触到取信石,那么他生平所做的有违天理伦常的事都会被一一反应出来。”
末了,傅炎说了句最为经典的废话:“晏少主,若是你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又何必惧怕这区区取信石?”
晏丞眸光变得暗淡,脑袋缓缓耷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