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师尊我不当了》林未期

18、徒弟被打了

　　贺家满月宴设在三天后，是以早早抵达的门派暂被安置在客栈中，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别院，独门独户，还带着花园，倒真是符合客栈的名称──我家。

　　楚玄与魏忱的院子刚好相邻，中间只隔着一堵墙。

　　华灯初上，河风走街串巷，越过墙头好奇地逗弄着栖枝晒月光的喜鹊，喜鹊被惹急了，愤怒地扑扇着翅膀，骂骂咧咧地飞远。

　　楚玄站在院子里，手里揣着一包鼓鼓囊囊的杏子干，是他让小二送来的。他看了眼高高的墙头，素白的月光落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柔和光辉，将他眸里的犹豫连同眉心聚起的浅浅纹路描摹得一清二楚。

　　自遇到那个甄芳后，魏忱的情绪明显变得低沉，话也变得很少，就连晚饭也没吃。

　　楚玄无奈叹了口气，徒弟不开心的时候做师父的去哄，应该会高兴吧？到时候就不会再想毒死他了吧？又或者是觉得师父看见了自己丑恶的过去，所以更想毒死他？

　　思及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内心随之打起了退堂鼓，原本迈出去的步子也情不自禁地收了回来，

　　楚玄僵在原地，在考虑是直接放弃送杏子干和直接把杏子干丢到隔壁院子这两个想法之间来徘徊，最后还是选择走了出去。

　　楚玄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两个院子分明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他这都走了近半炷香时间了，没道理还没走到。

　　他蓦地停下脚步，掌心凝聚灵力，一道赤色的符咒刚在指尖燃起，就被远方突然传来的哭声给惊散，眼前景物随之发生改变。

　　原是盛年重来，看来有人是在追忆往昔了。

　　楚玄只好收起手，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一处逼仄的巷子里，一个衣着破烂的小男孩缩在角落里，一双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抓着一颗烂了大半的苹果，不时有黄褐色的汁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伴随着一股酸臭味。

　　男孩身前围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孩子，为首的是个肥头大耳，长着一双绿豆眼的胖子。

　　“我说这怎么刚买的苹果不见了，原来是被你这个贼给偷了。”胖子嫌弃地打量着男孩，然后伸出脚狠狠往男孩肩头踹去，见男孩仍旧抱着苹果不肯撒手，又补了几脚。

　　男孩不堪重负，颓然倒地，手里的苹果终于拿不住了，咕噜一声滚落在一旁的水沟里，没入在深深的污水里。

　　“不是，没，没偷，是我捡的。”男孩眼眶一红，嗓音地说着。他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朝水沟方向移去，胖子察觉出了他的想法，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顺带把自己的一众小弟喊上，齐刷刷在站成一排，阻止了男孩的动作。

　　“想吃苹果？”胖子眼珠子骨碌一转，嘴角慢慢咧开，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孩。

　　男孩愣了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讷讷地点头：“想。”

　　“行。”胖子笑着点头，两条腿跨开，拍了拍大腿，“吶，从这里钻过去，小爷给你买一车苹果。”

　　“真的？”男孩眸光一亮。

　　胖子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当然！”

　　男孩顿了顿，摇摇头，道：“不要一车，要两个。”

　　“好。”胖子满口答应，转过头看着身后一众小弟，眼底的恶意犹如滴入水中的墨渍，迅速晕开。

　　男孩沉浸在即将得到苹果的喜悦中，顿时忘却之前胖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两只手撑着地面，膝盖跪在地上慢慢爬行，就在脑袋钻过胖子胯.下时，忽觉脖颈一紧，疼痛如雨点般不断落下。

　　耳畔充斥着胖子的肆意嘲笑：“就你这个叫花子，还想吃苹果，你也配？”

　　说着，抡起拳头，毫不犹豫地往他背上砸去，边砸边骂：“小爷我最讨厌的就是叫花子了，又丑又臭，恶心死了，这种人就应该死干净了才好。”

　　“你们没吃饱饭吗？用力！”

　　其他人闻言，手里的力气愈发大了，拳头砸在□□上发出的沉闷响声在逼仄的环境内无限放大。

　　而此刻，楚玄也总算看清了男孩的长相。

　　这个男孩是……魏忱！

　　操！是他徒弟！

　　一时间，楚玄顾不上多想，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胖子的衣领把他丢开，鹿卢出鞘，凛凛剑气震开围着的一众人。

　　“你是什么人？”被丢开的胖子狼狈地摔倒在地，额头在石板上擦过，破了点皮，并不严重，只不过好事被打断以及在小弟们面前出了丑，从而非常愤怒，来了一句纨绔子弟经典台词，“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你信不信小爷动一动手指，就有一车人……大哥大哥，我错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变脸来得猝不及防。

　　胖子低头看着横在脖间的长剑，一改嚣张气焰，姿态越放越低，笑得那叫一个谄媚，最后在楚玄一个眼刀里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我爹只是个杀猪的，我是个小杀猪的，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保证，等我以后杀猪，我把我的猪全给你，别说是猪，就是我，你要是想要，我也给你啊。”

　　“赶紧走。”楚玄被胖子吵得头疼，低声呵斥。

　　胖子连忙收了眼泪，跑得那叫一个飞快，活像是闻见屎香味赶去吃屎的狗，最后被一块莫名其妙出现的石头给绊得摔倒在地，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疼得哭爹喊娘。

　　楚玄见状，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拢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松开，目光在其余人身上来回逡巡。

　　见胖子不讲丝毫意气地跑掉之后，他的小弟也赶紧溜了，生怕下一刻那把剑会架在脖子上，不过他们比胖子懂点礼貌，临走前还齐刷刷朝楚玄鞠了三个躬，一脸凝重，异口同声道：“我们走了！”

　　楚玄：“……”

　　魏忱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本就破烂的衣裳变得更加破，与其说是衣裳，倒不如说是布条吧，什么都没能遮住。身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肩膀上结痂的伤口也因之前的扭打而再度撕裂，殷红的血珠顺着肩头滚落在地。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嘴角牵出一片拇指宽的皮，看了就疼。

　　他抿了抿唇，眼睫轻颤，抖落着残留在上面的泪珠，看了看楚玄，又看了看之前苹果掉落的那处位置，挣扎着身子继续往水沟边挪去。

　　“不能要了。”

　　看着眼前的魏忱，心疼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把五脏六腑都给搅了个遍。

　　魏忱身子一僵，没有理会楚玄，继续挣扎着往前挪，一只手伸到沟里，却被一阵温暖紧紧包裹住。

　　楚玄蹲下.身，抓着魏忱的小手，柔声道：“苹果不能要了。”

　　魏忱再度红了眼眶，挣扎着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楚玄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错开他肩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轻柔地在他背上拍了拍：“乖，听话，不捡了，我们去买好的。”

　　“你想要两个就买两个，还要其他的你也尽管开口，师。”险些说漏嘴的楚玄连忙刹住，改口道，“我给你买，只要你想。”

　　魏忱仰起头，怔怔地看着楚玄，沉默许久，嘴唇微微翕动，正要说些什么，脑袋一歪，直直栽进楚玄怀中。

　　“你说说你，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怕不是后爹吧？把孩子打成这样，你还来我这医馆做什么？干脆出门左拐去棺材铺好了。”

　　本就不大的医馆被大夫粗犷的嗓门填得满满当当，楚玄抱着魏忱坐在一旁，被骂得根本没有回嘴的余力，只能缩着脑袋当鹌鹑。

　　眼看着大夫骂累了喝了口茶，楚玄趁此机会正想说话，只听他砸吧着嘴，掀了掀眼皮，睨了眼楚玄，凉凉道：“不对，说错了，像你这么狠心的后爹，哪里会舍得买棺材，就连草席都舍不得。”

　　“这人吶，果然是不能光看表面，谁能想到长得人模人样，净不干人事。”

　　楚玄：“……”

　　“大夫，这不是我儿子。”楚玄总算得以开口，小声替自己辩解。

　　大夫附和地点点头：“那是当然，不是自己的孩子才好下手，果真是个黑心肠的啊。身为后爹，不把别人的儿子当自己儿子养就算了，还打他，还是往死里打。”

　　楚玄：“……”

　　这还真不能是我儿子。

　　楚玄感受到怀里的魏忱因疼痛而不断抽搐的身子，无心再与这大夫废话，抱着他起身欲离开，刚走到闷门口却被大夫拦住了。

　　“这里就我一家医馆，你个黑心的后爹还真打算去棺材铺不成。”大夫将楚玄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后，没好气地说着，语气虽然冲，但态度明显缓和许多。

　　楚玄把魏忱放下之后，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看向大夫：“这里可有成衣店？”

　　“这条街的尽头就是。”大夫低头替魏忱擦拭着身上的伤口，抬头看了眼他，随口道，“想找借口溜走？”

　　楚玄快被这大夫给逼疯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道：“钱都在这，放心，我不会跑的。”

　　话音刚落，一枚刻着梅花纹的银贝连同一枚平安扣从袖子里掉落出来，花瓣上的一点浅绿清晰地映入眼帘，二人不约而同变了脸。

　　楚玄则是惊讶为什么之前看见魏忱戴着的那枚银贝眼熟，概因这是两年前盛三惜给他的平安扣，说是在庙里开过光的，且世间只此一枚。因为嫌麻烦，戴过一次便收起来了。

　　可眼下最离奇的是为什么他的东西最后会出现在魏忱的脖子上，还成了他多年一直佩戴的东西。不过现下能断定的是并不是因为现在的他给出去的，难不成是之前莫名其妙进入过这个世界？

　　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楚玄百思不得其解。

　　大夫则好不容易对楚玄有所改观的印象又差了起来，啧了一声：“还真看不出，你还玩狡兔三窟。”

　　楚玄：“……”

　　还押上韵了。

　　大夫还在一旁兀自感慨：“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楚玄无力扶额：“……那个是平安扣，不是钱，是给小孩保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