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结案件调查组》金钊有酒

9、猫腻

　　“要下雨了。”

　　迟昶轻轻拍了下陈鹭白瘦骨嶙峋的脊背。

　　陈鹭白急忙从他的怀抱里跳脱出来，整理整理衣衫，低声说：“对不起。”

　　楚天河好像没听见似的，伸出手去接住飘下来的雨点。

　　接着，细雨仿佛一瞬间变得滂沱，打在手心里“噼里啪啦”地响，周围很快变成一片泽国。

　　陈鹭白逆着雨声说：“主任，我们回去吧！”

　　楚天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头望去，只见屋檐上的雨水滴在他身边的缺口之中。

　　陈鹭白看在眼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主席台的排水系统和一般平房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排水管道要么在侧面，要么在背后，没道理正面漏水！”

　　楚天河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意识到，屋顶可能有猫腻。

　　两人分工合作：陈鹭白负责检查排水口，楚天河检查屋顶。前者的任务率先完成，证明排水管道设在主席台右侧；后者的任务更加艰难，主席台各处没有可通往屋顶的路径，只能徒手爬上去。

　　主席台最前端是一片空地，用来摆桌椅，后面则是观众席，共有三排，第三排后方是一排女儿墙。楚天踩着墙上的围栏够到廊檐，足尖一点爬了上去。

　　屋顶成拱形，平时就已经十分难行，更不用说现在还下着暴雨。楚天河一步一滑地走在上面，期间好几次因为脚下打滑差点摔下去，看得陈鹭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还好，他终于成功到达了目的地。

　　来到正对缺口处的地方，楚天河发现这里有一道钢板搭成的天沟①，用来引流雨水，排进落水管②。可从表面看，天沟完好无损，似乎没什么问题。那么雨水是如何漏出来的呢？

　　楚天河用手指摸了摸天沟的外侧，手指在滑动时突然感觉某处有凹陷。俯下身子一看，终于发现猫腻：原来正对主席台缺口的天沟上有个圆形的小洞。洞口大约3厘米，是一个规整的圆，一看就是人为开凿的。雨水流经孔洞时必定会漏下去一些，正巧滴在主席台上的缺口处。

　　楚天河心中一寒：这孔洞如此之小，别说台下的人发现不了，就算是身在屋顶上的人不仔细查看，恐怕也难以察觉。如果这是有人精心设计的，那此人心思之细腻，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发现会为本案被定性为谋杀案再添一瓦，楚天河不敢怠慢，他又将天沟检查了一遍，发现沟内还有两颗焊在内壁上的金属扣，应该是用来架设某种设备的。这一发现又让他对凶手的作案方法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想。

　　正出神间，忽然听到陈鹭白在台下喊：“主任，快下来吧，雨越来越大了！”

　　楚天河应了一声，准备原路返回。一转身时，余光突然瞄到操场门口似乎有一道黑影闪了一下。他心中一凛，朗声喝道：“谁？！”

　　黑影唬了一跳，拔腿就跑。楚天河心里一着急，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落地的一瞬间，一股钻心剧痛从脚踝涌了上来。陈鹭白急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喝住。

　　“先别管我，去追门口那个人！”

　　陈鹭白领命，奋起直追。她速度很快，刚追出学校，就看到一个黑影拐进对面楼的一条巷子里。她大喝一声“别跑”，便追进了巷子，可还是晚了一步。这条巷子四通八达，黑影早不知拐到那条小巷道里去了，再追也枉然。

　　但陈鹭白也不是一无所获，她在泥泞中发现了一对脚印。

　　回到操场，楚天河正拖着一条腿走出大门，嘴里“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陈鹭白急忙去扶，不由埋怨道：“心急也不能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啊，这下可好，变成瘸子了！”

　　楚天河白了她一眼：“人追到了吗？没追到就闭嘴！”

　　陈鹭白本来想怼他两句，但看在他变成残废的份上还是忍住了。

　　两人走得极慢，楚天河仿佛在故意拖延，陈鹭白让他快一点，他居然撒欢叫唤起来。

　　“哎呦，哎呦，不行不行，走不了了。”

　　陈鹭白抹去额前的雨水，知道他在装可怜，没好气道：“那怎么办，要不我给你叫辆救护车？”

　　楚天河自然不同意。

　　“可别给医护人员添麻烦了，这样吧，你背我。”

　　陈鹭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脸皮能厚到如此地步。

　　“我背你？凭什么！”

　　楚天河正色道：“其一，作为一个有情感，有血性的人类，在道义上你应该帮助弱者。其二，作为一个有情感，有血性的下属，在职能上你应该协助你的上级！”

　　陈鹭白心里想：你吧儿吧儿地胡扯什么呢，照你的意思，我要是不背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下属，合格的人类了呗？

　　楚天河轩眉一笑：“别寻思了，来吧！”

　　于是就有了下面一副景象：大于滂沱中，一个弱小的女子背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脚下辫着麻花艰难前行。

　　总算把这只“猪”背到了车上，陈鹭白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只把吃亏当吃补，前人的话总是没错的。

　　她开车将楚天河送到医院门诊部，值班医生诊断后说是轻度骨裂，需要住院治疗。陈鹭白这才知道刚刚楚天河疼成那样并不是装的，那是真的疼。

　　来到病房里，护士正为楚天河刮腿毛准备打石膏。陈鹭白手里捧着一碗跑了很久才买到的扁肉（馄饨），对他说：“吃点夜宵吧。”

　　楚天河笑了笑：“谢谢，还真的饿了。”

　　陈鹭白将食物端给他，目光却未移开。

　　楚天河觉得不自在，不由问道：“你看什么？”

　　陈鹭白笑道：“主任，你刚刚跟我说谢谢。”

　　楚天河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不该说吗？”

　　陈鹭白摇摇头：“不是，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

　　楚天河的脸“噌”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急忙避开她的眼睛嘟囔道：“我随口说的，别当真！”

　　陈鹭白露出失望的表情，淡淡“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主任你看，这是那个神秘人留下的。”

　　楚天河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是一张脚印的照片。

　　陈鹭白解释道：“从脚印上看，这是一个身高174公分，体重大约在77公斤的中年男性。他右脚跟腱受过伤，所以习惯脚尖先着地。”

　　楚天河脖子向后缩了缩，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瘦小的女孩。

　　“这些是你从照片上看出来的？”

　　陈鹭白点了点头：“我的行迹学③学得还不错，预测结果不说百分之百准确，但是起码可以作为参考。”

　　楚天河凝视照片陷入沉思：根据犯罪心理学，嫌疑人在作案之后会重回犯罪现场“观赏”自己的“作品”。但本案的嫌疑人大为不同，此人表现出超高的自控能力，并深谙人的心理，应该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那么照片中脚印的主人会是什么人呢？

　　正思忖间，一段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思路。看了一眼，是迟昶打来的电话。

　　“小桐，明天早上早点来，我们开个会。”

　　楚天河问：“组员选定了吗？”

　　“选定了。你，小陈，吴队，黎老师，还有技术科的辛勤。”

　　楚天河一听有吴良，胃里一阵烦恶，冷声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早点到。”

　　挂了电话，陈鹭白的手机也响起来，同样也是迟昶打来的。楚天河连忙嘱咐陈鹭白别跟迟昶提今晚的事。

　　陈鹭白去楼道接电话，回来一看病床上空空如也，人不见了。

　　正着急，忽然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我溜了，要是护士问起来，你就说我窜稀，上厕所去了。”

　　陈鹭白气得差点摔手机：腿都瘸了，还乱跑！

　　第二天，陈鹭白起了个大早来到办公室，意外地看到楚天河比她还早，正拖着条瘸腿忙东忙西。看着他的黑眼圈，陈鹭白推断他昨晚根本没回家，一直在办公室忙到了现在。

　　“你来了，”楚天河头也不抬地将一件东西塞进陈鹭白怀里，“把这东西装好。”

　　陈鹭白低头一看，是两截废旧的PVC管，脑袋里顿时挤满问号：这破东西又不是乐高，你想让我把它们装成个什么？擎天柱？

　　本来想问楚天河，但看他一脸冰冷，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鹭白研究了半天，终于破解了关窍：两段PVC管均被横截成半圆形，倒是很像屋顶的排水沟。但和一般排水沟不同的是，这些管道是分离的，得靠一个奇怪的装置相接。这个装置明显是楚天河自己动手做的，十分粗糙。她将所有东西组合在一次，变成了一根长约一米的排水管道。

　　“主任，我装好了。”

　　陈鹭白将东西交给楚天河，谁知后者只“嗯”了一声，连头也懒得回。陈鹭白举起巴掌比划了一个“我扇死你”的动作，以为对方背对自己看不见，却听楚天河阴声说：“打领导是犯法的！”

　　陈鹭白顿时羞红了脸，急忙给自己找了些事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一个心跳的功夫，门缝里探进来一颗脑袋，说道：“楚主任，迟队来了。”

　　是辛勤。

　　楚天河“嗯”了一声，顺手提起手边的拖把桶，对陈鹭白怒了努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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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名词解释
①天沟：指建筑物屋面两胯间的下凹部分。屋面排水分有组织排水和无组织排水(自由排水)，有组织排水一般是把雨水集到天沟内再由雨水管排下，集聚雨水的沟就被称为天沟。
②落水管：收集屋面雨水，属于落水系统的组成部分，集中引至地面以下铺设的雨水管内。
③行迹学：从脚印判断嫌疑人的身高、体重、身材等重要信息的刑事技术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