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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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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鹭白闻言脑袋里顿时“嗡”一声,像引爆了一颗核弹。
她现在才体会到,“阎王”这个妖名安在楚天河头上简直不能再合适。这人应该是厉鬼转世,专门来到世上找自己讨债的!
还能怎么办,难道让老父亲摸黑给这畜生送饭不成?
陈鹭白接过饭盒,冷冷道:“给我吧,我去送。”
陈哲想了想也好,便将饭盒交给她。
“这小伙子能力不俗,他现在应该是刑警队的骨干了吧,你没事多向他学习学习。”
陈鹭白一声冷哼从鼻子里溜出来:“我就是不想学也得学,他可是我的顶头上司。”
她憋了一肚子火开车来到队里,远远看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咒骂了几句,拿着饭盒走进楼内。
来到门口,她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混蛋,于是悄悄打开盒盖,朝饭菜里吐了口痰。
楚天河见了她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死脸,颐指气使地指了指桌子:“饭盒放桌上。”
陈鹭白依言照做,站在一边想看看他如何一口一口吃下自己的老痰。
楚天河从一堆材料里探出头来,奇怪地望着她。
“你不是说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吗?干嘛还不走?”
陈鹭白嬉皮笑脸道:“主任,我爸给你带了虾酥,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天河“哦”了一声,打开饭盒嗅了一圈,感慨道:“还是陈老师做的菜最好,想当年他总是自己做了分给队里的同事吃,东西一拿来就被分光了,每个人只够吃一口。”
陈鹭白笑道:“这次可是你一个人独享一整盒,没人跟你抢!”
楚天河摇摇头:“好菜总是抢着吃才好吃,你来跟我一起吃吧。”
陈鹭白差点被口水噎到,忙摆手说:“不不不,我已经吃过了。”
楚天河眯起眼睛瞧着她:“你慌什么?难不成你往里面吐了口水?”
陈鹭白知道只要自己撒谎,楚天河一眼就能将她识破,只得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楚天河冷笑:“怎么样,自己的老痰滋味不错吧?”
陈鹭白放下筷子对他鞠了一躬。
“领导,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天河没作任何表示,拎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口水只是一种蛋白酶而已,每个人的口水成分差不多,吃了也就吃了。你觉得这种方式能羞辱到我,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你要真想整我,就多向黎老师学学,她总是能戳到我的痛点。”
这下陈鹭白真慌了,拖着哭腔道:“主任,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向黎老师学,我要向你学。我爸说,你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他也叫我向你多学习来着。”
楚天河放到嘴边的食物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难得的温柔,轻声叹了口气。
“算了,我对你也谈不上好。陈老师对我有恩,我会把我所学都教给你的,这点你放心。不过,你要先过自己这一关。”
陈鹭白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不懂具体什么意思,便问了一句。
“主任,自己这一关指的是……”
“办公室不是你逃避恐惧的安全港,你要直面恐惧,才能消灭它。”
陈鹭白傻眼了,楚天河到底是哪路神仙,他怎么知道自己报考办公室是为了逃避?
楚天河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去外面透透气,在这里窝了一晚上,腰都快断了!”
两人驾车在街上游荡了好一阵,时间一久,陈鹭白渐渐不耐烦起来。
“主任,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楚天河瞄了她一眼,懒懒地说:“三中操场。”
时间已到晚上10点,操场大门紧锁,无法通行。
但这难不倒楚天河。
只见他展开长臂,握着栅栏纵了上去。攀到顶端,他一个鹞子翻身到了另一侧,最后迅如猿猱地落在了地上,隔着栅栏冲陈鹭白扬了扬脑袋。那股子得意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拯救了地球。
陈鹭白也是练过的,翻个栅栏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不想像楚天河这般没素质。她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不疾不徐打开栅栏上的锁走了进去。
楚天河傻眼了,追着她又叫又嚷:“你有钥匙干嘛不早掏出来?害我吭哧吭哧翻了半天栅栏!”
陈鹭白掩口胡卢:“领导明鉴,这可不怪我,我正要跟你说,你嗖嗖嗖就翻过去了,比猴子还快。”
\"你哪来的钥匙?\"
“出勤的时候王青给的,他说为了配合我们早点破案。”
楚天河没搭话,气鼓鼓地独自上了主席台。陈鹭白跟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枇杷递给他。
“喏。”
楚天河接过枇杷,剥开柔嫩的外皮咬了一口,还挺甜。他记得小时候在老家也有很多枇杷树,初夏时分,妈妈会用竹篙打下来很多果子。果子掉在地上,他和迟昶就脱下汗衫捡果子,边捡边吃,甘甜的汁水流得到处都是,被湿气一蒸,黏黏腻腻的。
两人在主席台的水泥牙子上坐下,静静望着对面隐匿在云雾里的月亮,想着各自的心事,倒也不觉得尴尬。微风拂过陈鹭白的鼻翼,微微裹挟着柔棉的香味送进她的鼻腔。她循着香味望去,只见静谧的夜色中是一张斧刻刀削般的侧脸。
咦,他刮胡子了?
咦,他还喷了古龙水?
不知是因为陈鹭白太喜欢古龙水的味道,还是夜色笼罩之下的天然滤镜,这么看来,这个讨厌鬼长得还算英俊,倒是恢复了些当初他在陈鹭白心目中的形象。
楚天河察觉到陈鹭白在看自己,嘴角一弯,不动声色地展开成一抹微笑。
陈鹭白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这么多奇怪的笑点?
“主任,你又笑什么?”
楚天河忙收起笑容,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
“没事。”
他刚刚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陈鹭白看着自己的时候瞳孔放大,呼吸拉长,这是荷尔蒙加剧分泌的结果。也就是说,陈鹭白对自己产生了某种生理性反应,但她自己估计都没意识到。
“你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楚天河指了指陈鹭白发丝间一块裸露着的皮肤。
陈鹭白轻轻捋了捋短发,遮住伤痕,低垂着头,良久没有说话。
“想不想和我交换秘密?”
楚天河手肘撑着地面,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
“好啊,”陈鹭白莞尔一笑,“你先来。”
“行,”楚天河爽快地点了点头,“我结过婚——和黎贝拉。”
陈鹭白险些一口气喘上不来。
“这……这么劲爆的吗?”
楚天河长长呼出一口气,惆怅随即飘散在空气中。
“我、她还有我哥,原本是大学同学。黎贝拉原本喜欢我哥,也就是迟队。我哥呢,倒是也喜欢她。可是我们家条件不太好,我哥怕耽误人家就选择了分手。黎贝拉是个理想主义的人,无法理解一个男人居然会因为自卑而跟一个女人分手,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为了报复我哥,她开始追求我。而我呢,那时候疯了一样喜欢她,就算明明知道她心里根本没有我,也要先得到她再说。挺混球的是不是?然后我们就稀里糊涂地结婚,婚后又发现我们俩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于是又稀里糊涂地离婚。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小孩瞎胡闹。”
他苦笑一声,仿佛是对自己失败婚姻做出的总结。
“好了,这是我最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够有诚意吧?现在轮到你了。”
“我……”陈鹭白胸口剧烈起伏,可怕的回忆呼之欲出,“我杀过人——一个孩子。”
楚天河很少喜形于色,但听到陈鹭白的话竟也惊得钳口挢舌。
“两年前,我作为ICPO的实习探员去苏丹协助当地政府军执行一项营救任务。到达喀土穆(苏丹首都)周边的一个村子时,我们被一群反抗军包围。双方对战了两个小时,大部分反抗军被剿灭,但还是有余党潜伏在附近,所以我们前往他们的据点进行清剿。当我们到达最后一个据点时,我看到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她明显因为神经过于紧绷而呼吸不畅,不得不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说:“那个孩子看上去应该只有12或者13岁,可他手里竟拿着一颗手雷!他的眼神可怕极了,你难以想象一个孩子竟然有那样冰冷可怕的眼神,就好像我们和他有血海深仇。就在他拉响手雷的一瞬间,我开枪了,我对着一个孩子——开枪了。弹片把我轰飞了出去,迷迷糊糊中,我看到那个孩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我。很长一段时间,我一闭上双眼,就会看到那对可怕的眼睛。”
她弯下身子,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甚至在微微发抖。
楚天河伸出手去,像是怕吓到她似的,极轻极轻地将手掌压在她肩上。她身体冰凉,仿佛再热的血液也暖不热她。
楚天河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正想说话,忽然听到远处一阵惊雷。
“轰隆——”
陈鹭白尖叫一声,一头扑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