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结案件调查组》金钊有酒

7、疑云

　　石庭憨憨笑着走来，主动朝楚天河伸出手去：“楚主任您好，我是苍山区派出所的民警，您叫我小石就行。”

　　楚天河并没有同他握手的意思，目光像把匕首一般紧紧逼着对方，冷着脸不发一言。

　　石庭一只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尴尬之下，只得转向陈鹭白用眼神求助。

　　陈鹭白也莫名其妙，楚天河头一次与石庭相见，为什么表现出那么大的敌意？

　　她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主任，我先下班了啊，你……”

　　楚天河冷冷打断她：“下班？谁让你下班的？那么多工作还没做呢，你是准备全丢给我来做？”

　　陈鹭白愣了半天：“可是……今天的工作不是都做完了吗？”

　　楚天河嘴唇微微发抖：“谁说做完了，我说没做完就没做完！”

　　陈鹭白一股怒火烧到了嗓子眼：“领导，现在是下午6点24分，法定休息时间！根据公务员法，您不能在休息时间要求下属工作！更何况……更何况根本就没什么工作可做！”

　　楚天河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石庭前来做和事佬，笑眯眯地说：“楚主任，小白刚来没几天，待人接物还在学习的阶段。您是她的领导，又是她的老师，她以后向您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批评，她下班之后一定会深切反思。但是这私人空间，您总得留一点给她吧，您说对不对？”

　　他这番话有如一记化骨绵掌，既吹捧了楚天河，又美化了陈鹭白，将两人的矛盾化于无形之间。

　　楚天河当下若再强留，就显得极不是东西，只得臭着脸说：“那你们去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楼内。

　　陈鹭白与石庭对望了一眼，双双扁了扁嘴，表示无奈。

　　石庭开着陈鹭白的小破车，一路驶往东郊。两人说好今晚要去陈家看望陈鹭白的父亲陈哲，石庭买了一堆礼物，恨不得把后备箱填满。

　　陈鹭白一路沉默寡言，石庭讲他们单位的趣闻，她也只是配合似的笑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石庭轻轻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柔声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陈鹭白叹气道：“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张嘴呢？当时迟队在讲案子的时候，要不是我多了句嘴，我也不会被他挑中出外勤；今天又是，明明知道黎老师和阎王不对付，还向着黎老师说话；还有刚刚，忍一忍就过去的事，可一着急还是把阎王给怼了。我爸说得对，我这种人天生和体制格格不入！”

　　石庭呵呵笑道：“你呀，自尊心太强，对自己要求太高，做什么事都力求尽善尽美。但是人哪有样样都全的？你强的是刑侦能力，却选择了不擅长的内勤，那也只能从头学起了。”

　　陈鹭白嘟着嘴咕哝：“还以为转到内勤就舒服了呢，谁能想到遇上一个比鬼还难缠的领导，真是倒霉透了！”

　　石庭耐心安慰了几句，又说起案子的事，陈鹭白这才知道最先接触到李峰尸体的原来是石庭，而后者也才得李峰之死并非单纯的意外死亡事件。

　　“那你在现场做笔录的时候有没有记录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一说起案情，陈鹭白一扫刚刚的愁云惨雾，立刻提起劲来了。

　　“线索好像没有，”石庭缓缓摇了摇头，稍后却话锋一转，“但是我倒是听到不少关于死者的八卦。我听说李峰公司的二把手和李峰的老婆有一腿。”

　　陈鹭白急忙追问：“那个二把手是不是叫杨彬？”

　　石庭点头表示肯定：“嗯。你也知道他？”

　　陈鹭白将杨彬的嫌疑说了一遍，末了提醒石庭，如果派出所那边有任何有关本案的线索就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石庭笑道：“好好好，一说到案子你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来到家中，陈哲已经张罗了一桌好饭菜等待二人。只要到陈鹭白家里做过客的人都说她命好，有个既温柔，又疼她的爹，关键这个爹还烧得一手好菜。在陈鹭白平凡的童年中，爹是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去炫耀的资本。

　　“老爸！”陈鹭白一头滚进陈哲怀里，旁若无人地撒起娇来。

　　陈哲在她头上轻轻弹了个脑瓜崩：“不害臊，小石还在旁边站着呢！”

　　石庭听到老领导提到自己，忙适时奉上手中的礼物：“陈伯伯，这是我从苍山给您带的岩茶，小白说您最喜欢喝这种茶，专门托我买的。”

　　陈哲一眼就识破了他：“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清楚？她连绿茶和红茶都分不清，还能知道岩茶是什么？你以后别绕着弯子替她收买我！”

　　石庭吐了吐舌头：“陈伯伯说的是，我以后不敢了。”

　　三人在餐桌前落座，边吃边聊，陈哲问陈鹭白新工作适应得怎么样了，陈鹭白话赶话说到了办公室里的那只古早时期的柜子。

　　“爸，我还在那柜子里看到你写的勘验报告了呢！”

　　陈哲淡淡地“哦”了一声，说：“以前的报告都是纸质手写的，得有东西存放；不像现在，都是电子办公。”

　　陈鹭白放下筷子，正颜道：“爸，我问你个事。2003年的那件车祸案，你是以‘意外身亡’结案的。但从现场照片上来看，死者袁竹钢的轿车好像被人提前动了手脚。这个疑点连我都发现，更别说你了。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

　　陈哲夹了一块糖醋鱼放进石庭碗里，淡淡地说：“十几年前的案子，我早就忘了。”

　　不知为什么，陈鹭白的目光今天仿佛异常敏锐，她很快就捕捉到父亲的眉峰无意识间上翘了一下。若根据楚天河的理论，这是隐瞒的表现。

　　陈鹭白心中一沉，追问道：“爸，你是受过专门的记忆训练的，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忘记吧？”

　　“啪——”

　　陈哲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一对平眉瞬间变成了剑眉。

　　“怎么，你今天是专门来审问我的？”

　　陈哲很少动怒，但当真动起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陈鹭白深知这一点。

　　“没有，爸，我只是好奇。”

　　“我说忘了就是忘了！人老了，记忆力就会衰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陈哲的声音越来越大，音调也越来越高，陈鹭白怕他一动怒，好不容易降下来的血压又窜上去，只得作罢。

　　“陈伯伯别生气，小白她好奇心重，就随口问了一句。哎，你说你也是，十几年的事情了，别说陈伯伯，就是我也记不清。”

　　石庭适时出来打圆场，僵局才得以破除。

　　陈鹭白向父亲道了歉，这顿饭才算安安稳稳吃完。

　　饭后，陈鹭白送石庭出门。两人来到小区门口依依惜别，陈鹭白拉着石庭的手道：“小石头，今天谢谢你了，帮我解了那么多次围。要是没有你，我今天光一天就能把身边的人得罪个遍。”

　　石庭笑着一把搂过陈鹭白，柔声道：“你傻呀你，我的使命不就是替你解决问题吗？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我对月光发誓，我要保护你一辈子。”

　　陈鹭白鼻子酸酸的，不由抱紧他，动情地说：“怎么不记得？那是你一辈子最中二的时刻。”

　　石庭嘿嘿笑道：“人不中二枉少年。”

　　石庭拦了辆出租车，依依不舍地与陈鹭白告别，而后乘车走了。陈鹭白望着远去的车子，记忆回到学生时代。

　　那时候多好啊，石庭站在学校操场的主席台上，代表高年级学生对着在场的一百零八名新生做迎新演讲。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警校制服，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帽子上的警徽在太阳下熠熠闪光，警校里为数不多的女生个个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他的目光却停在自己身上，这一眼就是整整7年。

　　大学毕业后，陈鹭白去美国读研，两人开始了三年的跨国恋。本来石庭在国安部门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后来听说陈鹭白打算回彬都工作，竟不惜放弃原本的工作，调到彬都市最边缘的苍山区做了一名普通的民警，为的只是离陈鹭白近一点。他的深情厚谊深深打动着陈鹭白的心，甚至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回忆结束。陈鹭白舒展了下筋骨准备回去，却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点亮手机屏幕，看到楚天河发来一条微信：“我饿了！！！”

　　陈鹭白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跟个撒泼耍赖的孩子似的？你饿了我能怎么办，给你画个大饼？

　　但是领导的信息不能不回，她假惺惺地回复道：“主任，要不要我给你叫个外卖？”

　　她寻思就是再没皮没脸的上级，也不好意思让下属花钱给自己叫外卖吧？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楚天河的无耻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外卖不行，谁知道他们用的食材新不新鲜！你家里做饭了吧？给我送过来。”

　　陈鹭白惊呆了，什么样的领导会对下属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知不知道自己很过分，他知不知道这已经远远超出下属的职责范围？

　　“领导，这样不合适吧，深更半夜的……”

　　她希望借由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唤起楚天河的羞耻心。

　　楚天河回复：“哦，确实不合适。那算了，我叫别人给我送来。”

　　这招果然奏效！

　　陈鹭白松了口气，迈着快乐的步伐回到家里。

　　一进家门，却见父亲拿着个保温饭盒，往里面扒拉剩菜。

　　陈鹭白不解道：“爸，你干嘛把菜装盒子里？套个保鲜膜放冰箱里不就行了？”

　　陈哲一边扒拉饭菜一边说：“哦，是我的一个学生。他晚上没吃饭，我给他送点过去。”

　　陈鹭白一听就不是味：天下哪有让老师给学生送饭的道理！

　　“你的哪个学生，把自己当大爷呢？”

　　陈哲笑道：“他呀，是我和你沈伯伯最喜欢的学生。不但在刑侦方面天赋异禀，而且在心理学方面也颇有造诣，就是性格稍微轻狂了些，所以被刑警队打压得不行。哦，对了，你应该认识他，他叫楚天河。”